擡眼瞅見住在隔壁的宋新宇大步奔來,宋新寶想關門,卻來不及了,只好將身子往門口一攔,問:“老大,你來幹嗎?”
“還能幹嗎?找爹唄!爹是你的,也是我的。閃開!”宋新宇伸手推開宋新寶,就要往裡闖。這時,站在院子裡的老漢開口了:“在門口吵嚷啥?也不怕人笑話!”
這個老漢叫宋老根,是宋新宇和宋新寶兩兄弟的爹。這兄弟倆是雙胞胎,因宋新宇早出生了5分鐘,不僅沾光當了哥,還事事都走在了打小就體弱多病的弟弟前頭:早一年上學,早一年畢業,又早一年談起了女朋友。本來,宋新宇打算去年就結婚的,可說不清爲什麼,這一步他沒早走。當初,宋新寶還豎着大拇指一個勁地誇讚當哥的有哥樣:“等兄弟一步,齊頭並進,夠哥們意思。”不過眼下,他慢慢瞧出了門道:大哥這麼做,敢情是饞貓圍着鍋臺轉,別有用心啊!
“老大,大門我關上了。有話你就挑明瞭說,別拐彎抹角繞圈子。”宋新寶話裡帶刺,冷嘲熱諷。宋新宇沒搭理他,直接走向宋老根,一臉的笑模樣:“爹,聽說你今早進城了?”
宋老根點點頭:“家裡的冰箱已經用了那麼多年,早壞了。我去買了臺新的。”
“嘿嘿,冰箱壞了,可那好歹也算個擺設吧?”宋新宇探頭往屋裡瞧瞧,又指向一牆之隔的新宅子,“你看我那房子裡連擺設都沒有呢。”
“老大,你啥意思?”宋新寶湊上前,質問,“你是當哥的,能不能別那麼小肚雞腸?”
“停。”宋新宇眉毛一揚,回道,“要是啥傢俱都給新的,這哥我讓給你當。左右咱倆的模樣差不多,除了咱親爹,沒幾個人能分出來!”
“都給我閉嘴!”宋老根板了臉。兩兄弟一看,都乖乖地噤了聲。宋老根衝宋新宇擺擺手,說:“你回去吧。等明兒個一早,我再進一趟城。”
“那我謝謝爹了。”宋新宇樂顛顛地走了。宋新寶氣哼哼地說:“爹,我算瞧明白了,他拖着和我一塊兒結婚,就是不想吃一丁點兒虧——”
“你是我兒子,他也是我兒子,爲啥要讓他吃虧?”宋老根打斷宋新寶,擡腿出了院。第二天早晨,天剛矇矇亮,宋老根又搭車去了縣城,買回一臺同樣品牌、同樣型號的冰箱,搬進了宋新宇的新房裡。四下望望,冰箱彩電、桌几櫥櫃全已置備齊全,接下來也該擇個黃道吉日,來個兄弟雙雙把妻娶。誰知剛把兄弟倆給叫到一塊兒,宋新寶便摩挲着大哥宋新宇家的沙發唱起了歪調:“老大,你這沙發是純皮的吧?得了這麼大個便宜,咋沒見你賣乖?”
“老二,這事不怪你大哥,怪我。”宋老根忙攔住宋新寶,打圓場,“你放心,在你們結婚前,我會把你那兒的舊沙發也換成和它一模一樣的。你們商量商量,看看啥時辦婚事?”
“兒子結婚,當然爹說了算。”宋新宇乾脆利落地表了態,“爹,日子你定。啥時都成,我沒意見。”不料,宋新寶撇撇嘴,緊盯着大哥比比劃劃道來:去年開春,你忙三火四地催着要結婚,還說再不結婚,就要抱着孩子入洞房。結果,咱爹掏光家底,累死累活給你蓋起了三間大瓦房。你倒好,一句大夫檢查錯了就應付過去,不急也不催了。你啥心思老爹不清楚,我和你在孃胎裡就一起耍,啥不明白?你怕爹偏心,就賴着同一天結婚,只要老爹給我買傢俱,你也要一份。對吧?
“對個球!我,我是那樣人嗎?”宋新宇臉紅脖子粗地反駁。宋新寶回道:“又沒喝酒,臉紅啥?心虛了吧?哼,既然你不是那樣人,這事就好辦。你說,爹是咱倆的親爹,咱倆結了婚,爹住誰那兒?”
吵來吵去,終於吵到了正題上。冰箱是新的,婚牀是新的,就連鍋碗瓢盆也是新的,只有老爹是舊的,誰要?要知道,爲了蓋新房和返修老房,添置家當,老爹就差剔骨割肉了,根本沒能力再建個窩。聽宋新寶這麼一問,宋新宇撓撓頭,也掰着手指頭倒騰起陳年舊賬:“5歲那年,你肺炎,爹孃賣了存糧給你看病。有這事吧?就那一年,差點餓死我;上高二那年,你和人打架,一磚頭就削出八千塊!老二,做人得厚道,講良心——”
“誰不講良心?”宋新寶當場急眼了,大聲回問,“咱娘是咋死的?還不是你氣死的?”
宋老根越聽越生氣,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你們是親兄弟,翻小腸找舊賬丟不丟人?你們去找女方家問問,看定在今年正月初六行不?至於我的事,不用你們操心!”
正月初六?瞅瞅還有半年時間,兄弟倆又跟着建築隊打工去了。轉眼進了正月,宋老根忙活起來。雙胞胎兄弟同年同月同日同時進洞房,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雙喜臨門”,自然要好好慶祝慶祝。結婚那天,街坊鄰居一直熱鬧到後半夜才散去。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大紅的燈籠下,喝得有些高的宋老根笑得滿臉核桃紋都開了花:“新宇,新寶,還愣着幹嗎?都回房吧。”
“爹,那你呢?”宋新寶遲疑地問。
“爹今兒個高興,出去轉轉。對了,把門插上。”宋老根笑呵呵地說完,揹着手晃上了街。兩兄弟對視一眼,不由犯了納悶:爹說不留門,難不成他今晚不回來了?再說,兩個兒子洞房花燭,卻讓老爹在外面溜達一宿,這話要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兩兄弟碰頭一合計,想到了一塊兒:走,看看老爹要去哪兒!
走過一條街,又拐過一個彎,兩兄弟瞄到宋老根踏進他們家的瓜田,走進了窩棚。時下已是深冬,天冷得要命,老爹到窩棚來幹啥?兩兄弟很快又想到了一塊兒——老爹要住在這兒!
“都怪你,好端端的提啥爹住哪兒,一溜兩套房,別說是親爹,就是外人也有住的地兒。”宋新宇埋怨弟弟宋新寶。宋新寶毫不相讓:“我也是氣不過你的小氣勁才說的。哼,啥事都斤斤計較,生怕吃半點虧!”
“行了行了,我是你哥,不和你一般見識。”宋新宇揭開窩棚的草簾子,也鑽了進去。可前後左右一瞅,居然沒看到老爹!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看到老爹進來的,咋沒了影?愣怔間,宋新寶突然彎下腰用力一提,一塊一米見方的厚木板被掀了起來。
木板下,露出了一個築有臺階的深洞!
是地窨子。兩兄弟小心翼翼地剛下到四米多深的洞底,便一下子驚住了:被開鑿得平平整整的洞壁上,插着一根蠟燭。藉着燭光望去,在一條一人多高的地道兩側,竟修建有四個房間!
乖乖,這麼大的工程量,看來老爹早就在開挖了。兩兄弟心下嘀咕着,慢慢走向第一個房間。不等走到門口,就聽老爹的聲音傳了來:“老伴,告訴你個好消息,新宇新寶兩兄弟今兒個結婚了,雙喜臨門,不,是三喜臨門,我的地下標間也建成了。呵呵,你看看咱這地下標間,夠氣派吧?”
地下標間?沒想到,老爹還給這地窨子起了這麼個好聽的名字!兩兄弟探頭向門內看去。只見房內靠牆處擺了張牀,放着幾把淘汰下來的舊椅子。別說,還真有點家的樣子。
而更讓兩兄弟沒想到的是,此刻,老爹就坐在牀上,對着老媽的遺照又哭又笑,道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個秘密,直驚得兄弟倆目瞪口呆,眼淚橫流——
“老伴,自打你帶着兩個孩子嫁給我那天,我就說我會把他們當親生骨肉養活。記得你走的時候,我跟你發過誓:這兩個孩子,一個是我的手心,一個是我的手背,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我都不會偏向,也不會虧欠。你呀,你不閉眼,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怕我爲難孩子。這回你該信了吧?他們兄弟倆一人一套房子,一人一套傢俱,就連筷子我也沒多給誰一根。老伴,呵呵,我做得還算公平吧?啥,你還怕我去煩他們?不會不會,今後,白天我幫他們收拾院子,做飯,看孫子,晚上我就來咱這地下標間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