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蘇禪跟着房東來到一座舊樓前,破舊的樓房在夜色的映襯下像是一口腐爛的棺材。這裡就是蘇禪要租住的房子,準確地說是這座舊樓的地下室。這個地下室被房東分成了幾個小單間對外出租,每個單間都被房東編了號,蘇禪租住的是六號房。
蘇禪打開門鎖,一股黴味迫不及待地撲了過來。地下室有一個窗戶,是那種在外面看緊貼地面,在裡面看緊貼屋頂的窗戶。窗戶一半露出地面,一半埋在土裡。
蘇禪沒帶行李,所有東西都要重新置辦。他不方便拋頭露面,於是他把錢交給了房東,說:“能不能麻煩您幫我置辦一套行李,再買一些泡麪香腸什麼的?”蘇禪說着又從衣兜裡掏出了一百塊錢遞給房東。
見到好處,房東眉開眼笑地答應了。
“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嗎?”蘇禪問房東。
“五號房住着一個女人,她是個酒吧歌手;七號房住着一個男人,是搞房地產的商人,其他房間沒有人。”房東回答說。
搞房地產的商人會住這種地方嗎?這很奇怪。蘇禪的心中立刻充滿了疑惑,但他並沒有問出口。畢竟他只是在這裡暫住幾天,風頭一過他就離開這裡,離開中國了。
“沒別的事我就走了。”房東笑着說,“你要的東西我馬上就去超市買。”
看着房東的背影,蘇禪突然來了興致,他問:“你怎麼不問我是幹什麼的?”
房東轉過身看着蘇禪,詭異地笑了,他神神秘秘地說:“我會知道的。”
蘇禪看着他詭異的笑容,莫名地打了一個冷戰。
一顆頭
房東把行李置辦好了。
蘇禪躺在牀上若有所思,他手裡的現金快用完了,如果東哥不盡快把錢打給他,他只能藏在這個狹窄髒亂的地下室。他盯着手機,想給媽媽打個電話,也不知道醫院有沒有繼續給媽媽用藥,猶豫了一會兒,他又搖搖頭把手機放下了。
這個寂靜的夜裡,他很害怕,他想起了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臨死前的表情。刀子在他的肚子處進進出出,把他的肚子捅出了很多血窟窿。他臨死的時候還瞪着蘇禪,怨恨的目光夾雜着邪惡的種子發射進了蘇禪的體內。那是蘇禪一輩子都忘記不了的表情,每到深夜他都會想起,男人那駭人的眼神是他夜夜都會恐懼的夢魘。
他又想起了那個女人,女人跪在地上哭着懇求他不要殺她。
人性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當時的蘇禪只想到了東哥說的話:“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你不是需要錢嗎?你幫我殺了這個女人,我就把二十萬都給你,這些錢不僅能治好你母親的病,剩下的還夠你母親享享清福呢。”蘇禪滿腦子都是自己臥病在牀的母親,他咬咬牙,再次揮起了刀子。最後女人也死了,他還按照東哥的要求,把女人分屍了。
爲了錢,蘇禪從一個學生變成了一個殺人兇手,從一個人變成了一個禽獸。
恐懼讓人失眠,這個夜晚註定不平靜。不知過了多久,蘇禪被一陣毫無規律的聲音吵醒了。那聲音來自窗外,像是什麼東西正在被拖拽,在地上磕磕絆絆地行走時發出的聲音一樣。聽着這個聲音,蘇禪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恐怖的畫面:濃重的夜色下,破爛的舊樓旁,一個女人拖着一個男人的屍體鬼鬼祟祟地走着。那個女人回頭笑了一下,蘇禪看見,那赫然是被自己殺死的女人,她的頭禁不住抖動,從接縫處斷了開來,掉下來滾到了她拖着的屍體旁,再看她拖着的屍體,那赫然是蘇禪自己。
蘇禪被自己的想象嚇了一跳,他使勁晃了晃腦袋,把他想象出的恐怖的畫面甩出腦海。他爬起身體,把眼睛貼上了窗戶,他要看看是什麼東西。
什麼都沒有。
蘇禪正要重新回到牀上躺下,一顆人頭赫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沒有人
蘇禪驚叫一聲跌坐在牀上,冷汗像斷了線的珠子自他的額頭流了下來。剛纔蘇禪無意之中跟那顆女人頭對視了一眼,那一眼足以讓他心驚肉跳。
“我知道你的秘密。”沒等蘇禪從剛纔的驚嚇中回過神,隔壁突然傳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蘇禪嚇了一跳,誰知道誰的秘密?
這接連而來的驚嚇讓蘇禪的頭皮都炸了,他冷靜了一下,連呼吸都變得很小心。他仔細地聽着,似乎要抓住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
過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又說:“你別以爲你把我藏起來我就不能出來了。”誰把他藏起來了?
這個古怪的聲音令蘇禪想起了房東的話:五號房住着一個女人,她是個酒吧歌手;七號房住着一個男人,是搞房地產的商人;其他房間沒有人。剛纔說話的聲音是一個男聲,蘇禪確定那個聲音是住在七號房的房地產商人發出的。
那兩句話是說給誰聽的?蘇禪想悄悄走出去看一看,那個商人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住在地下室這麼簡陋的地方。他打開自己的門,剛剛邁出一步,背後有人叫住了他。
蘇禪回頭,叫住他的是個女人,女人畫着濃重的豔妝,低劣的香水味刺激了蘇禪的鼻腔,看來她是五號房的酒吧歌手。
“你好!你是新來的房客?”女人說話了。
蘇禪並不想跟女人說太多話:“是。對不起,打擾到你了。”蘇禪說完就打開自己的房門想要退回自己的房間,他又想起了剛纔的話,便停下說:“你認識七號房的人嗎?”
“七號房沒人。你來之前,整個地下室只有我一個。”女人說。
聽到這兒,蘇禪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如果女人沒有說謊,那剛纔自己聽到的是幻覺嗎?他腳步紊亂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東說七號房住着一個房地產商,那個女人卻說七號房沒有人。到底誰在說謊?爲什麼要說謊?蘇禪爲房東和那個女人找了很多說謊的理由,但那些理由太蒼白了,根本無法解釋這一切。會不會他們兩個說的都是真話呢?或許七號房確實住着一個房地產商,只不過那個女人不知道。
這個夜晚似乎比平時要長得多,恐懼充斥了整個房間。蘇禪現在想找個人聊天,但整個地下室裡除了那個女人,就只有一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男人。
蘇禪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凌晨三點了,五號房的那個女人可能已經睡了。但恐懼促使蘇禪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他站在五號房門口猶豫着要不要敲門。
“你在幹什麼?”一個聲音傳進了蘇禪的耳朵。
蘇禪被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睡衣的***在七號房門口,鬍子霸佔了他臉上的大部分地盤。
男人說:“七號房的。”蘇禪鬆了一口氣,七號房確實住着人。
見男人滿臉疑惑,蘇禪趕緊解釋說:“我想跟五號房的歌手聊聊天,害怕她睡着了,正猶豫着要不要敲門呢。”
聽了蘇禪的話,男人驚詫地說:“五號房根本沒人啊。”
“我看見她了。”蘇禪說。
“小夥子,五號房沒人,你來之前,整個地下室只有我一個。”男人說。
聽着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蘇禪感覺一陣眩暈,他再一次抖着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東、女人和剛纔的男人到底誰在說謊?
都死了
蘇禪的手機一直沒收到銀行的短信,東哥的錢還沒有打過來。蘇禪在心裡暗暗決定,再等最後兩天,不管錢來沒來他都要離開這裡,或者逃跑,或者換一個地方。
陽光穿過地下室的窗戶照進來,蘇禪才知道天已經亮了。蘇禪並沒有走出地下室,他也沒有問房東昨晚發生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要把自己隱藏好不被發現就夠了。
昨晚蘇禪想通了,房東沒有說謊,地下室裡確實住着另外兩個人,而那兩個人都是精神病。蘇禪並不介意跟兩個精神病住在一起,因爲即使那兩個精神病看清了他的長相也沒關係。
這樣蘇禪又度過了一晚,晚上窗外的那顆人頭總是如約而至,準時從他的窗前被人拖過去,這幾個夜晚它的頻率越來越高了,蘇禪認爲那是地下室外的另外一個精神病乾的。女歌手依舊說着和前一晚一樣的話,男人依舊在女人出現幾個小時後出現,對蘇禪說地下室裡沒有其他人。
兩天過去了,東哥的錢還沒有打進蘇禪的銀行卡里,蘇禪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東哥騙了。蘇禪決定第二天就離開這裡,去找東哥算賬。這是蘇禪在地下室的最後一晚,他不知道這一晚也是最驚心的一晚。
這晚,蘇禪依舊像前幾晚一樣,跟女人聊着天,這是他排遣寂寞的唯一方式。當然,多數時候是蘇禪自言自語,女人一直在不停地說七號房沒有人之類的話。蘇禪並不在意。但今晚女人在蘇禪無視她的話之後發怒了,她憤怒地說:“七號房真的沒人。”看着蘇禪不以爲然的眼神,她接着說:“我帶你去看。”
然後她徑自站起身,從衣兜裡掏出了一把鑰匙,走到七號房門前把鎖打開了。蘇禪原以爲女人只是神經病發作,沒想到她真的打開了七號房的門鎖。門打開的一剎那,一股催人慾嘔的臭味在空氣中擴散開了。七號房裡的男人即使生活再邋遢,他的房間也不至於發出這樣強烈的臭味,難道……
蘇禪的腦海裡有了不好的預感,他移動着步子,慢慢朝七號房走過去。當蘇禪看清裡面時,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七號房裡確實沒有人,不,準確地說是沒有活人。蘇禪看見七號房的牀上躺着一具屍體,那具屍體的肉泛着青色,他的肚子上有一根碗口粗的木棍直挺挺地插在上面,流到地上的血早就幹成了暗紅色。這個屍體赫然是蘇禪前幾晚看見的那個房地產商,他臉上濃密的鬍子像是劇毒小蛇順着空氣爬滿蘇禪的全身。
“看吧,我沒騙你,別把我當精神病,你纔是精神病呢。”女人說罷突然尖聲笑起來。
蘇禪號叫一聲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門從裡面反鎖了,躲到了自己的牀上。這時門外的女人突然安靜了,氣氛死寂得像是一個太平間。只有蘇禪的窗外不時會有一顆人頭被拖過。
女人應該離開了,想到這兒,蘇禪輕手輕腳地移動到門前,把門悄悄地開了一條縫,外面沒人。蘇禪剛剛鬆了一口氣,這時他的門突然被一股力量打開了。
“我錯了,五號房有人,她是一個女歌手。”來人直接闖進了蘇禪的屋子。
一臉濃密的鬍子再一次闖進了蘇禪的視線,來人赫然是七號房裡已經死去的房地產商人。
“鬼!滾開!”蘇禪大叫一聲再一次縮到了自己的牀上。
“你纔是鬼呢!我可是活人,不信你摸摸我。”來人把手伸了過去。
蘇禪猶豫了半天,最終他嚥了一口吐沫摸了摸男人的手。是熱的,他是人!那剛纔的屍體是誰的?那具屍體的臉上長滿了鬍子自己沒有看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蘇禪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五號房確實有一個女人,我剛纔看見她了。”男人說。
“她在哪兒?”蘇禪問。
“在她自己的房間裡。”
蘇禪的腳有些軟,他跟着男人緩慢地來到了隔壁的五號房。男人說:“我們三個聊聊天吧,彼此熟悉一下。”說着走進了房間。
房間裡傳出了一男一女聊天的聲音,蘇禪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向前走了幾步。他正要走進五號房,又尖叫着退了出來,他跌跌撞撞地再一次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暈倒在了地上……
五號房裡一男一女的聊天還在進行着,蘇禪看不見,五號房裡女人臉上的肉正一塊一塊地往下掉。男人像是沒有知覺一樣,繼續聊着天,他的嘴裡發出了兩種不同的聲音,一個男聲,一個女聲……
去死吧
蘇禪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他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涼意襲遍了他的每一寸皮膚。他的目光無意間掃向窗戶,一個黑色的球狀物恰巧自窗邊滾了過去。他知道,那是那個女人的頭顱。
而門外站着房東,他正將房地產商人的屍體裝進一個大編織袋。
蘇禪想活動一下,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腳被綁着。他的牀鋪下藏着一把刀,趁房東不注意,他拱開被子,拿到刀偷偷地割開了繩子。
房東把男人的屍體裝進編織袋後開始裝那具女人的屍體。原來五號房和七號房的兩個人都死了,那自己晚上看見的真的是鬼嗎?蘇禪想不通,他唯一能想通的是房東應該就是殺害這兩個人的兇手。
過了一會兒,房東把兩具屍體全都裝進了編織袋,他喘着粗氣來到了蘇禪的面前。
“你一會兒也要加入他們了。”房東壞笑着說。
“他們是你殺死的?爲什麼?”蘇禪問。
“哼!那兩個賤人死有餘辜!”房東的情緒激動起來,“幾個月前,我從外地回來,本來打算給妻子一個驚喜,卻不想發現了那個賤人與一個房地產商的姦情。暴怒下的我亂刀砍死了他們,把兩人的屍體藏到了地下室的五號房和七號房。”
蘇禪想起那具男屍身上的木棍,知道他被眼前的這個比自己還要兇狠的殺人犯鞭屍了。
蘇禪嚥了一口吐沫說:“我每天晚上看見的是誰?是不是你假扮的?”
“你在說什麼?你看見什麼了?”房東的臉上立刻寫滿了疑惑,看來他對晚上發生的一切並不知情。
“那兩個被你殺死的人。”蘇禪說。
“放屁!少給我妖言惑衆!他們都死了!”房東的情緒再一次激動了起來,他找來一條繩子纏住了蘇禪的脖子,“你也去死吧,你們三個正好可以去地獄鬥地主。”
房東的繩子正要收緊,他突然僵住了,然後他用驚詫的眼神看着蘇禪。
蘇禪拿着刀子瘋狂地刺着房東,他一邊刺一邊大叫着:“去死吧!去死吧!去跟他們鬥地主吧!”
殺了房東之後,蘇禪簡單地清理了一下地下室,確認不會留下自己的痕跡之後走了出去。他剛剛走出這棟舊樓,一羣警察拿着槍把他圍了起來。
蘇禪絕望地看着周圍的警察。他被戴上了手銬,帶上了警車,帶離了舊樓……
作者語
爲什麼蘇禪會被警察帶走?只在夜晚復活的死人是怎麼一回事?地下室窗外每晚都會被拖過的人頭是怎麼一回事?
故事的最後,這些問題的答案由我來告訴你。
第一件事是有一個叫小五的男孩,他每天都會拖着一個人頭道具來嚇唬一個釘子戶,這是他的工作。老闆說只要把那個釘子戶嚇走就給他五千塊錢。
那晚,他照例去工作,地下室突然傳出了吵嚷的聲音:“去死吧!去死吧!”
他探頭看向地下室,發現一個少年拿着刀子瘋狂地刺着一箇中年男人,他慶幸自己沒叫出聲,他很理智地報了警。
第二件事是房東是這片區域的釘子戶,他之所以不肯搬家,是因爲他怕別人發現他的秘密。
自他殺死妻子和房地產商之後,他白天會和正常人一樣,守住這個秘密。每當夜晚,他就會分裂出不同人格,有時是被他殺死的房地產商,有時是自己的妻子。
第三件事是東哥最終被警察抓了起來,因爲潛逃到H市的蘇禪再次行兇時被警方捉到,警察順藤摸瓜查出了東哥僱兇殺人。而蘇禪犯案的地點就是東哥在H市剛剛買下的一塊地皮,那塊地皮只差最後一個釘子戶沒搬出去了。爲此,他特意僱用了一個人,想嚇唬走那個釘子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