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嘯鋒,你有時間又來管我的私事,不如想想我上次還對你說過什麼吧。我說過,我跟你的戰鬥還沒有結束,現在再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一遍,機會已經來臨了。圍甲聯賽不久就要開始,我已經正式加入浙江隊,得到師叔的肯定,將會擔任主將,隨時準備再跟你一決高下。”
駱巖的一番話,把衆棋手們都震懾住了,許嘯鋒連忙把老師扶到椅子旁邊坐下,嶽智興和範韻秋兩夫婦也是一陣心寒。說到馮、林二人的矛盾,全中國的圍棋隊員無人不曉,而駱巖是馮大虎的親生兒子,竟然會加入父親的死對頭林之韜旗下來對付父親領導的北京隊,這個打擊對馮大虎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珩兒怎麼沒把這件事對自己說呢?許嘯鋒看着老師蒼白的臉,忿忿地握着拳頭。也許,這件事連珩兒也被隱瞞着,一定是駱巖主動找林之韜秘密商議做出的決定。他聽說過這位師叔有到處挖角的嗜好,並非刻意針對馮大虎,可是駱巖呢?難道他真想把父親完全擊垮,令父親一敗塗地,來實現他和他母親的報復願望,再將失敗者任意踐踏嗎?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許嘯鋒和駱巖再次成爲了對手,馮大虎與林之韜的戰火再次被點燃。並且,這很可能會是更加激烈和殘酷的戰鬥。
“老師,您喝點水吧。”
林之韜和駱巖走後,範韻秋倒上一杯茶,遞到馮大虎的手裡,卻看見老師的雙手在不住地顫抖。
“馮大虎啊馮大虎,這真是你前半生造的孽,等到後半生想補救都來不及……就算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下棋,就算我教出來的弟子得到世界冠軍又怎麼樣?即使我站到了世界的巔峰,我也會永遠失去我的兒子……阿巖,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認我這個爸爸?爲什麼……你連一個道歉的機會都不肯給我?爲什麼啊?”
馮大虎仰天長嘆着,兩行滾燙的淚水順着那已經看得見皺紋的臉頰滑落,浸溼了他的衣領。那個充滿霸氣、高傲得近乎不可一世的“暴風棋聖”,竟然在衆弟子們的面前流下了眼淚,如何不叫弟子們心如刀割?
“看來我非得去揍駱巖一頓,把他打到清醒爲止不可!”
許嘯鋒捏緊拳頭,說着就要往外追出去。
嶽智興見狀不妙,迅速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嘯鋒,你想做什麼?你可不要亂來!”
“智興哥,你放開我!”
許嘯鋒拼命想要掙開嶽智興的手。
“我真是不明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記仇記得比大海還深的人!我小時候還經常挨我爸的打呢,可我都從來不會討厭他,因爲我知道爸爸不管做什麼也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好。況且,在這世界上,有哪個人敢說自己一生之中從來沒有犯過錯?人家都說父子沒有隔夜仇,就算老師當年再過分,現在事情都已經過了二十年,駱巖那傢伙居然還要害他傷心成這樣,他到底算老師哪門子的兒子?”
“好了!”
嶽智興抓住許嘯鋒的雙臂,猛然提高了聲調。
“嘯鋒,我不是要罵你,只是想讓你明白,你現在就算要把阿巖打死,他也不會認老師做父親!或許在你看來,父子的確沒有隔夜仇,但這個世界上像你這麼想的人,畢竟不是全部。仇恨、怨怒,本來就是一種能長久侵蝕人心的怪物,不少人會用一分鐘的時間來產生怨念,但或許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將它驅趕出自己的心外。你只看到了老師的傷心和痛苦,可阿岩心中的酸楚又有誰能看得到呢?當年老師和文君阿姨離婚的時候,阿巖他還不到六歲,你知道嗎?那時是因爲桂雅阿姨已經懷了逸舟,老師爲了對她負責,纔會最終答應和阿巖的母親離婚的!”
“什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許嘯鋒放下了拳頭,呆呆地站在那裡,半天才擡起頭,望見了嶽智興無奈的表情。
嶽智興搖着頭,低聲嘆了口氣:“記得那一年,我也還不到十二歲,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安慰小小的阿巖,我只能抱着他,讓他在我懷裡一直哭着,哭到累得再也流不出眼淚,他才靜靜地睡了過去。第二天,文君阿姨就帶着他離開了,她沒有對我和韻秋說,他們母子倆會去哪裡。其實,文君阿姨和老師從進入圍棋這個圈子開始,就是一見鍾情,後來非常相愛。但他們都是棋壇上的風雲人物,也都是好勝之人,或許他們適合自由自在地戀愛,卻並不適合組建一個家庭。如今想來,就算桂雅阿姨不出現,他們中間還是會出現別人,只不過這段帶着悲劇色彩的婚姻,無形中已經把所有的傷痛都加註在了阿巖那孩子的身上。”
“智興哥,我好像能理解一點了……”
許嘯鋒聽嶽智興說着,腦海裡彷彿也浮現出了那傷感的一幕幕。的確,他不該衝動的就跑去找駱巖算帳,或許在駱巖的心裡,一直撞擊着一個心碎的聲音。但是,馮大虎的傷心又要到何時才能結束?還是永遠都無法告一段落?
“要想勸服阿巖,我看除了文君阿姨,再也沒有別人。兩天前聽韻秋說,老師有去臺灣找文君阿姨的打算,但圍甲聯賽在即,老師是北京隊的主教練和領隊。如果他去了臺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聯賽的事一定會耽誤。”
嶽智興想起範韻秋告訴他的事,苦惱地摸了摸頭。
許嘯鋒忽然心中一亮,想到了珩兒。珩兒和駱巖不是在臺北就認識的嗎?即使珩兒沒見過駱巖的母親,但應該能從駱巖口中套出駱文君在臺北的地址。只要有了地址,馮大虎不如寫一封信寄到那邊,這樣就不用親自跑一趟,也不會耽誤圍甲聯賽的相關事務。他發現自己總算開了點竅,於是靠到嶽智興身邊,和他耳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