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院宿舍區裡,不管大人、孩子都把杜光稱爲“瘋熊”。他皮膚黝黑、身體粗壯,動輒就瞪着兩隻大白眼珠子與人拼命。
父親被隔離審查的那天,他揣着菜刀到機關去要人。機關造反派負責人好言好語地勸他與父親劃清界限,誰知他掏出菜刀就砍,連傷了四個人。
爲此,公安局把他關了六個月。
放出來以後,瘋熊更野了。有一天,他想吃肉,但父親的工資停發,沒錢去買。他就掂着把斧子去了機關食堂的豬圈。
他選中了一頭通身白毛的公豬。他目光陰沉地注視着公豬,突然掄起斧子,用吃奶的力氣向豬脖子劈去。公豬瘋狂地一撞,把瘋熊撞翻在豬圈裡,然後踩着他的腦袋躍出了圈牆。
瘋熊的鼻子被公豬踢豁了,滿身豬屎滿臉血。他瞪着兩隻大白眼珠子,玩命似的追上公豬,狠狠地一斧子剁在豬屁股上。公豬掙扎着還要跑。瘋熊又照準豬頭連着砍了十幾斧子,直到把豬頭砍成碎塊才住手。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鼻血和豬血,用斧子剁下兩隻帶毛沾血的豬後腿,提着回府了。
這場豬熊大戰使杜光名聲大振。
這天傍晚,瘋熊穿着爸爸的將校呢鍕服在街上閒逛,突然被四個人堵住了。他們每個人手裡都緊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你們要幹什麼?”瘋熊翻着白眼珠,滿不在乎地問。
“我們想揍你!”話還沒有說完,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杜光的臉上。他剛要還手,但手已被兩個人持到了背後,對方的拳頭像雨點般落在他的臉上。耳朵被打裂了,半個臉火燒火燎般地疼。
突然,拳擊停止了,他的手也被放開了。幾把刀子一齊對準了他的胸腹部。
“老子跟你們拼了!”瘋熊真的瘋了,像坦克似的不顧一切地向那幾把刀子撲過去。
他沒有撞上刀子,有人伸出一隻腳,把他撂倒在地上。又是一陣拳打腳踢之後,有一把刀子對準了他的眼睛。
“你要是求饒,叫聲爺爺,今天就放過你;要是不叫,我挖了你眼珠子。”
“你是我的孫子!”杜光狠狠地一口唾沫吐在那人的臉上。
刀子閃着寒光向杜光的眼睛紮下來。到底是瘋熊,硬是沒眨眼。他要親眼看着刀子是怎樣剜去自己的眼睛的。
刀子在離眼珠還有半寸遠的時候猛地收住了。握刀子的人回過頭去向一個高個子的人問:“南征,你看行不行?”
“行了!”
劉南征走過來,從地上拽起杜光,幫他拍乾淨身上的土,和顏悅色地說:“你是杜光?”
“你杜爺爺就是我!”
劉南征樂了,親熱地拍拍杜光的肩膀,又問:“你知道周奉天嗎?”
“大流氓頭子,誰不知道?”杜光環顧了一下週圍的人,驚懼地問:“你們是周奉天的人?”
“是。”劉南征狠狠地一拳擊在杜光的下頜上,打得他像一隻真正的熊似的,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劉南征一揮手,帶着人走了。
“南征,這個人爲什麼不行?”田建國不解地問。
“怕周奉天。我們組織的這支打狗隊,不僅要找那些真正的屠夫,而且要找對周奉天充滿仇恨而不畏懼的人。”
“杜光還是很勇敢的。”田建國爲杜光辯解說。
“殺豬可以,殺人,不行。”
按照極其苛刻的條件,經過認真、嚴格的篩選和殘酷的考驗,劉南征終於組成了一支十個人的打狗隊。
他把打狗隊拉進了櫻桃溝,進行格鬥訓練。在訓練間隙,他帶着隊員們來到南坡的松樹林裡。
“你們都認識陳北疆嗎?”他嚴肅地問大家。
所有的人都認識陳北疆,他們都是老紅衛兵。
“就是在這棵松樹下,”他指着那棵染着他自己的血跡的樹說,“周奉天強姦了她!”
他瞪着通紅的眼睛,一個個地審視着隊員們,低聲地說:“一條下賤的狗,吞吃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