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現在是想說,因爲心中不爽而惡意殺人的盛越聞的無錯,讓他沒能得逞算計到朝凰繡坊的我,有錯,是嗎?”
“是我壞了他的算計,讓他沒有得逞,致使他心生不滿、怨恨,從而走上犯罪道路,所以過錯在我,對嗎?”
幾個小丫鬟俱都一驚,神色慌張的看向紫蘇。
“是這個意思嗎?”
姜安寧再次發問,目光也同樣看向了紫蘇。
紫蘇:……
她下意識地吞嚥起唾沫。
見鬼了!
真是見鬼了!
剛剛那種奇怪的恐怖感,又出現了!
衆人紛紛看向紫蘇,紫蘇沉默不語,他們便也沉默不語。
空氣忽然就安靜的可怕。
姜安寧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們,大有對方不給個回答,她就一直這樣等着似的。
眼見着氣氛越來越尷尬,姜安寧又渾像個犟種一樣,紫蘇滿心怨惱,卻又不得不站出來尷尬賠笑:“哪有什麼意思,咱們也不過是隨便說話閒聊罷了,姜繡娘可莫要惱了,不過是誤會而已……”
“誤會?”
姜安寧冷笑,微微上揚的嘴角帶着幾分嘲弄的味道,幽暗的神色,讓不小心與之對視的紫蘇十分不適,吞嚥着口水打了個寒顫,內心莫名升騰起一股難言的恐懼。
“那倒是請紫蘇姐姐爲我解惑一二。”
姜安寧目光灼灼地盯着紫蘇,似是有一團火在裡面燒。
她面容嚴肅,擲地有聲地發問:“什麼叫盛越聞突然瘋魔了一般,毫無徵兆地闖進了朝凰繡坊,險些將宋老闆給刺死,就是因爲我?”
“什麼叫若不是因爲我突然間炫技,贏得了那場比試,害得盛越聞丟了大臉,賠了銀子,又怎麼可能會惹得人惱羞成怒,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又爲什麼說我該心存愧疚?”
“說我是個沒心肝的,一點傷心都不曾見,美滋滋的跑到貴府來吃香喝辣?”
姜安寧面無表情地將目光在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眼神淡漠冷凝,猶如幽深的古井,叫人不寒而慄,紛紛避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
紫蘇更是尷尬的快要維持不住笑意。
“原來你們說的這些話竟然不是在指責我,而是我的誤會,對嗎?”
紫蘇額頭頓時多了一層細汗,着急的連儀態都忘記了,雙手胡亂的一通比劃,急吼吼的解釋:“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那紫蘇姐姐倒是說說,你們究竟是什麼意思?”
姜安寧微微揚了揚下巴,嘴角彎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冷冷的看着急得快要哭出來,迫切想要解釋清白的紫蘇:“若真是我誤會了你們,那我一定爲諸位姐姐們,斟茶請罪。”
紫蘇聽到這尚還有些轉圜餘地的話,微微的鬆了一口氣,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尋了一個合理的藉口,正要說出來。
“可若是解釋不明白,還硬要強詞奪理的話,那咱們捨不得就要仔細說道說道了。”
姜安寧哼了哼:“若是貴府上以爲,我過來做工做活,是爲了蹭吃蹭喝,吃香喝辣,是覺得我人品不端,更害的無辜之人犯下滔天的罪孽,那我走就是了!”
“只是走之前,咱們還是要到官府去,把這件事情好好的說個清楚。”
“我可不想哪一天,在外面,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地方,聽到一些有關於我的惡言惡語。”
姜安寧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幾分,雙眼卻平靜的像是幽深無波的井水,冷若冰霜:“甚至是更有惡劣者,以訛傳訛,將盛越聞的罪名,安到我的身上。”
“今日既然有人說,盛越聞之所以會報復殺人,是因爲我沒有讓他奸計得逞,來日未見得就不會有人說,他之所以會報復殺人,是因爲得了我的指使。”
“那麼在無人之處,在我聽不到的地方,又有誰會我的清白而辯解?”
“假以時日,外面傳的都是這些編造之言,污衊之語,還有誰會知道、還有誰會相信、我是清白無辜的?”
“現如今我還好好的活着呢,便就已經有人肆無忌憚的污名化我,若是哪一日我死了,豈非連身後名都要跟着遭殃?”
衆人神色羞愧,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只是心裡頭難免還是怨懟。
這人未免也太過於小題大做了吧?
不過就是隨口說了幾句玩笑話。怎麼這般上綱上線?
難不成,她還想要他們給她磕頭認錯、賠禮道歉不成?
更何況,他們也不過就是在這兒說說罷了,又沒去外面亂說,哪裡就有她說的那樣嚴重?
這不就是沒事兒找事兒嘛!
衆人心有怨懟,面上卻不敢有所表現,臉上的不甘一閃而逝,快的近乎讓人難以發現。
姜安寧笑笑,只當沒有捕捉到衆人那一瞬間的神色吵架,偏過頭去看向紫蘇,似笑非笑地半是戲謔半是嘲諷:“紫蘇姐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紫蘇目光躲閃,尷尬地賠着笑臉,有些無助的看向兩旁,想要求助其他人,卻發現那幾個剛剛說人壞話,說的十分歡實的人,此時全都跟個鵪鶉似的縮在一旁,根本就不敢與他對視。
她看來看去,無人幫忙。
嚥了咽口水,張口想要解釋一兩句,卻發現此時無論說什麼,都像是要坐實了姜安寧口中的狡辯。
更不要說,剛剛姜安寧已經把話說的十分嚴重了。
若是辯白的不清不楚,便要鬧到官府去。
她們自然是不會懼怕鬧到官府衙門,說白了,就憑着江安縣縣令那麼個九品芝麻小官兒,還沒有什麼膽子敢管她們家夫人的事情。
可這件事情,難受就難受在,的的確確是她們不佔道理,而偏偏她們又不能夠拿姜安寧怎麼樣,真的鬧上公堂,也不過是和稀泥似的,左右各打五十大板罷了。
但對於她們來說,真的鬧上了公堂,那與淪爲笑柄也沒什麼區別了。
到時候,她家夫人知曉了,肯定是要發火的。
即便是她,有着跟了人十幾年的情誼,恐怕也逃脫不掉被髮賣的命運。
紫蘇氣的心口都有些痛了,惡狠狠的瞪了剛剛那幾個人一樣,怪責她們剛剛實在是不該說那種根本就站不住道理的話,無端被人抓住了話頭把柄,現如今就是想含糊其辭的矇混過去也是不成了。
渾然忘記了,若非有她的暗示指使,這幾個小丫鬟又怎麼敢說這樣的話?
還是當着客人的面兒,這般大放厥詞,毫無規矩。
“姜繡娘這是說的什麼話,倒是叫我一時有些沒臉見您了,咱們絕對是沒有這個意思的,您真的是誤會我們了。”
紫蘇乾巴巴的解釋了句,又道:“不過這事兒,的確是我們做的不對,該是我們給您道歉的。”
她嘴上說着道歉的話,卻仍舊改不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姜安寧笑而不語。
紫蘇頓時更加尷尬。
她嘴巴張了又張,實在是說不出來任何辯解的話,最後不得不頂着姜安寧給的壓力,硬着頭皮朝人賠了個笑臉。
隨即扭過身去,走到剛剛那幾個說人壞話的小丫鬟跟前,拉扯了其中一個人出來,揚起手來,狠狠地一巴掌,掌摑在人的臉上。
她怒聲呵斥:“讓你胡亂說話!沒個規矩的東西!我平素難不成就是這樣教你們的?夫人的臉都讓你們給丟盡了!”
又接連打了人好幾個巴掌,將那小丫鬟白嫩嫩的一張臉,打得腫了老高,光是瞧着就嚇人。
隨後揪着人的頭髮,往人膝窩上踹了一腳,將人踹趴在地上,手掌蹭在青磚上,瞬間冒起一層血珠。
“還不趕緊跟姜繡娘道歉!”
紫蘇板着臉,兇了那正哭的梨花帶雨的小丫鬟一句,擡頭看了眼姜安寧:“若是姜繡娘不肯原諒你,那我也是保不得你了!”
“咱們府上,是斷斷不能留這樣沒規矩的,你今日犯下大錯,我只能回稟了夫人,將你發賣到那最下等的窯子裡去!”
她每說一句,就要看姜安寧一眼,分明是在故意說這些話給人聽呢!
姜安寧眉眼霜冷,很是不屑。
倒是會作戲的很!
可惜,這樣的手段,早在上輩子,她就在趙家見過了不知道多少回!
又如何會再次被騙到?
“紫蘇姐姐不必在這裡與我演戲。”
姜安寧笑了一聲,輕瞥了一眼那正楚楚可憐、含冤帶怨的小丫鬟。
“若是如紫蘇姐姐說的這般,桂府上規矩森嚴,稍有不知事的,便要發賣了出去,還是到那種最爲腌臢的地方,他們這些人,又如何敢這般明目張膽的,當着我的面,就肆無忌憚說那些噁心人的低俗話?”
她一語中的,直擊要害:“在這般規矩森嚴之下,還敢這樣說話,可見是有人暗中授意了的。”
“紫蘇姐姐說,是不是?”
這一句反問,頓時讓紫蘇更加無從適從,尷尬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雙手無處安放的抓着衣角。
“是、是,姜繡娘說的是。”
紫蘇硬着頭皮回了句,心中愈發惱恨,卻又不得不好聲好氣的哄着人,希望這件事兒能夠就此揭過不再提。
否則讓安夫人知曉,她是真的要沒好果子吃。
姜安寧卻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了她。
“既然是有人暗中授意,紫蘇姐姐就更不應該將滿腔怒火發泄在她身上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人:“說白了,她也不過就是個替人做事兒的,聽人吩咐而已。”
“指不定還是身在其中,不得不聽命行事。連身家性命都無法自己掌握的人,又能自由做主得了什麼呢?”
姜安寧似笑非笑地看着人,眼神嘲諷,很是陰陽怪氣。
“紫蘇姐姐真的要找人出來,主持公道,也該是找這丫頭背後指使的人才是啊!”
“否則,豈非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只盯着個小嘍囉,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死丫頭沒完了吧?
還真拿自己當個東西了?
紫蘇臉色更加的難看,額頭隱隱有青筋暴起,用力咬着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到底是安夫人專門請過來的,輕易得罪不得。
何況,這丫頭如今當真是個不好相與的,動不動就鬧到官府去說理,渾像什麼光彩事情似的,半點兒不知道害臊。
可越是這樣,她還真就是越拿這丫頭沒辦法。
姜安寧察覺到人呼吸漸漸地急促且粗重起來,笑意越發深濃,故意問道:“紫蘇姐姐覺得我這話說的可有道理?”
紫蘇:……
“姜繡娘說的對!”她深吸了一口氣,僵硬的扯動了嘴角。
心裡翻涌的怒火,被她壓了下去,沒有表現在臉上。
只是那股怒火,很快就更加洶涌的撲返回來,燒得她心口灼痛,恨姜安寧恨得牙根癢癢。
這丫頭可真是個會得寸進尺的啊!
給點好臉兒,竟然還真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紫蘇在心裡冷笑了聲。
今兒的仇,她算是記下了!
且等着吧,早晚有一天,她會讓這丫頭好好漲漲教訓的!
走着瞧!
紫蘇在心裡暗自發狠。
姜安寧淡笑着看人,雖然不清楚人心裡在想什麼,卻也大概能夠從那細微的表情裡,猜出來個七七八八。
她絲毫不懼的火上加油了一把:“那就勞煩紫蘇姐姐爲我做主了!”
姜安寧起身,裝模作樣的跟人行了一禮:“請紫蘇姐姐幫我找出來這個居心叵測之人,再將其所作所爲稟報給安夫人知曉。”
紫蘇正想含糊兩句敷衍過去。
姜安寧先一步笑着開口:“畢竟紫蘇姐姐有句話說的,我是十分認同的。”
“當着我這個外人,他們就敢這般丟人現眼的沒規矩,那指不定在外頭,是怎麼狐假虎威、仗勢欺人,抹黑咱們府上的形象呢!”
“這樣敗壞門風之人,是斷斷不可留的!”
姜安寧一臉我這跟你說的都是好話,勸你聽聽表情。
紫蘇就如同吞吃了蒼蠅一般難受,恨不能上前去,捂住人的嘴。
偏偏姜安甯越是看懂人的臉色,越是反覆在人雷區上狂踩:“否則今日指使着人,辱我是小,來日,這人萬一是想要暗害安夫人,指使這府上的人,去做什麼大逆不道的大不敬之事,那可就要悔之晚矣了!”
“到時候,不僅安夫人要受牽連,就連紫蘇姐姐,恐怕也要不得好死啊!”
你纔不得好死!
你個全家都不得好死的東西,竟然敢咒她!
紫蘇氣的肺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