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發生了什麼事都還搞不清楚,人生就要糊里糊塗結束了?
向來不可一世的今川義元的眼角也擠出了晶瑩的淚花,不斷掙扎抵抗。這隻黑長直國主大人下意識的粉拳亂捶,修長的雙腿也在盛裝之下胡亂的蹬踢着,竭盡全力的想要掙脫接下來的命運。
“哇——!哎呀——?無禮之人,你想幹什麼?”
“閉嘴,不許出聲!”這個時候可談不上什麼憐香惜玉,而且對方的那種糟糕的性格也讓穆修很難聯想到這個詞。
所以他幾乎是爆發出了最後的力量,將被自己斬殺的織田軍士兵的屍身,當作是炮彈那樣子直接投擲出去,將正在衝鋒的那幾個姬武將的戰馬全部擲飛、撞死,方纔能夠趕在織田信奈等人之前搶先一步闖進了己方總大將的帷帳之中。
可是接連將數具連帶着身上盔甲,怎麼說都有一百幾十斤,甚至是接近兩百斤的屍體,當作是炮彈般投擲出去。然後飛越上百米、數百米的距離,精準的將高速奔騰的戰馬撞飛出去而且還要讓它當場斃命,而且做到這事兒主要的動力充能,還是依靠自己的手臂肌肉的爆發力……
這種事情換做是任何人來幹都絕對談不上輕鬆,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絕望的工作,要知道一般人竭盡全力扔個實心球都不一定能夠有十米遠的數據呢——
所以,在這之後預感到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的力量可以繼續爆發,可以繼續支撐一場與那些姬武將之間的戰鬥了。因此穆修一點兒也沒有固守最後的陣地的打算,而是簡單粗暴的一把擄起了那位國主大人,就直接一刀割破帷帳後方,衝了出去。
然而他的動作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今川義元幾乎是只看到帷帳突然掀開,然後眼前一道伴隨着呼嘯聲的殘影閃過,緊接着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如同預想之中那樣拔刀對抗,整個人的重心就被打亂了,被不可抗拒的被巨大的力道帶的騰空而起。
意識到自己被人擄走的第一瞬間,今川義元頓時嚇得花容失色,臉色煞白。
再加上一下子就被帶離了帷帳之外,瞬間滂沱大雨、迎面狂風呼嘯着撲面而來,不到一秒鐘她整個人身上的盛裝十二單都溼透了,一頭黑直長髮更是溼漉漉的無從打理,密集磅礴的雨勢讓這位嬌生慣養的公主殿下根本就睜不開眼睛來。
所以她自然在一時之間,就更加看不清楚到底是誰在擄走了自己了,於是掙扎得更加厲害了。
“再出聲的話,就會引起後面追上來的織田軍的注意了,如果不能夠擺脫她們的話,你就要被斬首或者投降了——”
明確的感受到身體的那種不堪重負的悲鳴聲越來越清晰,彷彿陡然壓上了千斤重擔一般,穆修也知道自己現在沒有任何的時間可以去浪費了。儘管此刻無比的冷靜或者說冷淡,思維清晰明瞭,可是身體方面他卻的確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的極限,燃燒到了盡頭目前只剩下了餘火。
只要再持續下去一點點兒的時間,大概最多就還有三四分鐘的時間,恐怕就連餘火的熱量都沒有維持下去的可能性了。
畢竟所謂的燃燒殆盡,最後除了灰燼之外還能夠剩下來什麼呢?
於是他也沒有捂住對方的嘴巴,更加沒有在意對方的掙扎捶打,只是極其冷淡的說了這麼一句,腳下動作卻根本不停。
“誰要向她們那羣尾張的山猴投降呀!與其要本小姐投降,本小姐……唔——!!咳咳咳,咳咳,本小姐寧願選擇一死……咳咳,呸呸呸!”
今川義元似乎終於是反應了過來到底是誰在帶着自己,也判斷出了現在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狀況。她扯下臉用力的喊道,但是話語在磅礴的大雨之中很難傳出去,而且一開口雨水就灌進了她口裡,這隻黑長直頓時一臉苦色。
不過她似乎也鬆了口氣的樣子,一手緊緊的拉拽着穆修的衣領,生怕自己在這麼快的逃亡之中摔了下去,一手用力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撥開了溼漉漉的長髮。
但是她也知道此刻情況危急,因爲依然能夠聽到身後的廝殺聲以及某些追逐的聲音,縱使那些聲響都正在快速的遠去、削弱。今川氏大小姐知道自己此刻沒有脫離危險,所以白皙的貝齒緊緊的咬住了下脣,不再出聲了。
“……”
穆修微微低頭打量了一下懷中的少女,也沒有繼續說話,眼眸裡只是閃過一抹冷靜與痛苦夾雜在一起的奇怪神色。他現在的狀態簡直像是發生了精神分裂那樣,一方面是他的身體深處開始不停產生一種又痛又麻的痛苦感覺,就彷彿是有無數只小蟲在裡面亂爬,啃噬一樣。
另一方面就是儘管已經像是隻被扔進了榨汁機的橙子那樣,再沒有一絲的氣力、潛能可以激發挖掘的了,而且身體的痛苦也達到了非人所能夠忍耐的程度。可是他的思維、精神卻似乎半獨立於身體之外了一般,不但沒有受到那種痛楚的半分影響,甚至依然能夠冷靜甚至冷淡的進行理性的思考。
兩者之間互不干擾,涇渭分明,可以說是同時存在,同步進行的。
這就難免讓穆修產生了一種精神分裂般的,很病態的感覺。
……
……
泥濘溼滑的山地,遍地的泥漿坑窪,一般人小心翼翼的走路都難免摔一個狗吃屎,四仰八叉結結實實的摔得喘不過氣來都是可能的。在大雨天走這種環境惡劣的山路,本來就是很危險的事情,況且以這樣的雨勢,就算是發生山洪或者泥石流什麼的,都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穆修之前就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環境,每次落足都能夠根據腳下瞬間反饋回來的觸感信息,身體自發性的進行本能的調整。
可以說他就算是伸出雙臂,蒙着雙眼向着前方一路狂奔,也不會傷害到自己。——就算是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堵牆都好,他也能夠在接觸前的瞬間根據手指感知到的氣流方向的微弱變化,做出判斷並且收回手來,而不是直接撞上去。
雖然說桶狹間平地這裡駐軍有諸多不利之處,但是其實本身卻不是太過致命,畢竟今川義元只是獨斷專行、太過驕傲了一點兒,卻並不是真的妄自尊大到將自己的安全問題都能夠拿來隨意的開玩笑的程度。
桶狹間的地形地勢儘管不好,但是按照常理來說,即使織田信奈成功的襲擊今川軍的本隊,也無法將今川義元本身如何。因爲在道路良好的情況下,這位大小姐既可以快速集結部隊抵禦對方的進攻,也可以暫時的撤退。
只可惜,這場暴雨來得不但突如其來,而且也未免太過聲勢浩大了。
被破壞的山路使這兩個行動都無法實施,一切優勢都被抵消的情況下,以有心算無心,她栽在織田信奈手上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以說“桶狹間合戰”的決定性因素就是現在的這一場雷暴雨……
一場對織田信奈恰到好處,卻將今川義元往死路上逼的雷暴雨。因爲如果沒有這場暴雨,織田信奈的行動絕對難以成功,恐怕還在半路上就已經被今川軍的先鋒軍察覺到,然後被圍住打死,直接殲滅了。
所以說,織田信奈在後世被稱爲“暴雨將軍”,還是有其道理的,儘管這場暴雨讓人很懷疑其實是被激怒的神靈想要阻礙她的行動的緣故。
但是,不能夠撤退只是相對於行軍來說的,如果是穆修現在採取的行動的話,那麼山路再如何的泥濘溼滑都好,也無法阻礙他帶着國主大人單獨撤退。而且輕輕鬆鬆,幾乎不費什麼力氣——這實在很容易理解,當力氣大到了不同尋常的程度的時候,那麼相對來說負擔也就相當於小了。
一隻螞蟻當然會覺得一塊拳頭大石頭不可能單單自己扛得起來,更加別說帶着一起行動了,如果真的那麼做的話,那隻會將它那副小身板活生生累死。
然而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根本就是揣進兜裡就走的小意思,更加談不上什麼負擔了。
儘管密集的雨滴被狂暴的風捲起來,如同鞭子的往地上抽,打在臉上讓人生疼,幾乎讓人眼睛都睜不開。但是今川義元依然還是感覺得到自己目前移動的速度非常的快,而且穩穩當當的,至今沒有出現什麼大的起伏。
老實說,她其實在這之前已經做好了結結實實的摔上好幾跤的準備了,只希望不要太疼。
而且在小心而又艱難的從穆修的臂彎裡,往外面偷瞄了幾眼之後,她才更加深切的感受到那種速度——
泥濘不堪的山地,密集滂沱的暴雨。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中,眼前的這個人帶着自己竟然也能夠跑出不比平原馬匹衝刺要慢多少的速度。四周的樹木在呼呼的風聲之中,轉眼間就被拋到了身後,而遠遠的景物下一刻就來到了眼前。
身後的戰場早就已經被遠遠地拋下了,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和滂沱大雨,就只剩下了沉悶的響雷。
少女身上的盛裝十二單也早就溼透了,沉重的貼在肌膚上。風吹雨淋什麼的,自然談不上是什麼好的體驗,但是很莫名其妙的,這一刻的國主大人卻奇妙的有了種安心感。
“……”
她努力的剋制住自己,抿住嘴脣不說話,避免給穆修帶來更加多的干擾與麻煩。她縮在少年的懷裡,雙手抱住了自己的佩刀宗三左文字,以及穆修剛剛塞到她懷裡長谷部國重,只感覺渾身溼透,又冷又難受。
但是即使是如此,她依然還是很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己兩人正在快速的上山去。
因爲儘管穆修的行動非常的迅捷快速,在阻礙視線的雨幕之中和泥濘溼滑的路況上,都能夠找到最佳的移動路線,輕而易舉的找出一條又一條看上陡峭而又危險的道路。所以在快速的左轉右轉,七繞八拐幾次之後,今川義元就已經完全的昏頭轉向,辨認不出原來的方向了。
可是地勢越來越高這件事卻是不可否認的,她稍微統合了一下之前的時間,估摸着自己兩人現在大概已經接近了桶狹間山的山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