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尾
如果世界失去了光明——
或者說得更加直白一點兒,那就是如果突然變成了盲人的話,一般人會有什麼樣的體會與感覺?
慌張與惶恐等害怕的心理情緒就先不說了,如果是視覺能力突然失去了的話,那麼相應來說因爲注意力更加集中分配的緣故,其他的感官知覺——
例如說聽覺、觸覺什麼的方面,理論上是應該會更爲敏銳的吧?
不過,聽倒是聽說過這麼一個說法,然而穆修也不知道其中的真實性,也沒有可能去驗證。
因爲他現在的情況如果要比喻的話,可不僅僅只是失去了視覺能力這麼簡單的啊。
而是完全就是從一個六識聰慧的人,突然變成了聾子、瞎子,變成了失去一切感知能力的植物人那樣。
曾經他那入微的控制力不僅可以深入自身,更可以細緻地感知外界環境,只要一踏地面就能細緻地分析出周圍的情況,單純的站立就能事無鉅細地察覺到體內和周圍力量的流動。
針對性的強化視力,讓視網膜接收更多的光線,如同鷹眼一般將遠方看得清清楚楚。
解除潛意識對聽覺的限制,讓一切雜亂聲波都不再過濾,而是全部接收處理,因此數百上千米開外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夠察覺。
觸覺所接收到的訊息全都反映到大腦,因此能夠感應到風的流動,能夠依靠地面的震波反饋如雷達一般探知周圍。
由於感知能力強悍到極點,更是有玄學一般的預知特性,聽聲辯位,感風而行,秋蟬先知也是輕而易舉。
但是現在——
這一切都失去了,儘管因爲作爲從者體質的緣故,各方面的屬性能力值也還是要遠遠超過普通人類的標準,然而事情最怕的就是對比。
與本體的水平比起來,穆修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就是一無是處,實在是弱得可以的。方方面面都是如此,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具體的感知領域方面的變化。
因爲電磁操縱的能力和雷霆神職的領域,被還原成爲了根本性的天空之神性,緊接着在賦予分靈成爲Servant的時候,被不知道是聖盃戰爭的規則還是「主神」的力量,扭曲成爲了莫名其妙的“風之化身”的緣故。
他現在失去了對於電磁領域的控制能力,取而代之的是對於大氣的操縱與感知。
那是一種完全陌生的體驗。
……
……
“真是不習慣……”注視着遠方的城市輪廓以及下方的車水馬龍,推着輪椅的穆修微微眯起了眼睛,狀似感概地說道。
他們現在兩人正處於橫貫冬木市的河流的大橋上,也就是著名的未遠川大橋。
“怎麼了?”
銀髮黑裙的少女擡起頭來,聲音平淡的問道,不過看上去她完全就是在附和而已。也就是別人說了什麼話,就算是沒興趣也好,出於禮貌還是附和幾句的那種做法。
“我能夠感覺到,風在給我傳遞信息,不過有些不太適應。”
穆修收回視線,自然而然的回答道,“範圍太小了,而且我以往能夠直接感應到電磁場的,如果還保留了這方面的能力,在現代城市之中應該很有優勢。”
不是很有優勢,而是簡直就是佔據了絕對的地利。
即使做不到如同本體那樣的程度,不出門就鎖定城市範圍內的其他對手,直接殺個乾淨。但是至少魔力汲取、魔術增幅的等等方面都會獲得很大的增益,就如同整座城市都成爲了自己的陣地一般。
然而現在卻是沒有那個可能了,唯一似乎值得慶賀的就是,自身對於氣息的感知把握得更爲精準了?
“是嗎?”夏洛特淡淡的迴應道,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心裡卻是更加疑惑了。
還擁有雷霆的神職嗎?如此一來的話,既掌握了風雷的神格,又作爲軍神的定位,而且有着看透過去未來的千里眼,以及達到魔法之域的魔術造詣——
到底是哪個神話之中的軍神,纔會有這樣的表現?
感覺好像都不符合,或者是有些符合有些又相悖,最終的結果也還是似是而非。
“是的呢。不過也沒有關係,這樣的事情我早就已經想到了的。”穆修略微有些苦惱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表示自己早已經有心理準備。
不過接受不接受是一回事,苦惱不苦惱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他看來自己被削弱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從者也只是英靈的一個側面的體現,並非是完全複製本體能力值的存在,所以這個也說得過去。
但是刪減能力不說,本來應該有的能力也被扭曲到符合規範的層次程度——
這似乎就已經不是聖盃戰爭這個魔術儀式本身的規則能夠做到的事情了,畢竟在之前都還一直漏洞百出的魔術儀式,總沒有道理在這一屆突然間就完善到能夠自行查漏補缺的程度了。
因此必然是「主神」在宏觀上調控的結果,也就是說即使自己通過這樣的方式偷渡進來了,最終也還是沒有漏洞可以鑽嗎?
體內沒有大光球的存在,目前在這個世界上的“自己”完全就是純粹的從者。
不但是電磁掌控的能力被修正成爲天之神性的另外一個延伸領域,就連“少年”化身的權能也被刪掉了,只能夠與“戰士”化身的權能合成A++等級的寶具「黃金之劍」。
畢竟要是還能夠使用言靈讓人類服從的話,就太過犯規了,本次參與聖盃戰爭的原劇情人物的Master,能夠有誰脫離人類的概念範疇?
那個時候最好就祈禱不要讓任何其他的Master在自己眼前露面,否則的話就算是金閃閃那個中二王,也是自己一句話就能夠解決的事情,譬如說命令他的主人使用令咒,從而命令他自殺。
還有就是魔力方面的刻意削弱——
穆修並不是理所當然的就是魔力E,雖然他本身的能量方面的確還是短板,但是作爲Caster被召喚,魔力方面的屬性數值卻是如此的悲慘,只能夠說是也是被刻意針對性壓制的緣故。
爲的大概就是防止他的魔力上限達到某個層級,例如說釋放一次GATE的程度。
“……”
快速的思索着自己目前的狀態遭遇的事情,卻都能夠找到合理的解釋,穆修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嘆氣,看樣子這一次是佔不到什麼大便宜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輪椅上的嬌小少女突然回過頭來,擡頭看着他。
“我找到了另外一個Caster的方位了,如果現在就過去解決他的話……你有多少把握?”
找到了?她是憑什麼方式來確定的?
還是說,刻意要在這個時候出來滿城市的亂轉,就是爲了這麼一個原因?
“另外一個Caster麼……”穆修安穩微笑,微微眯起眼睛,視線與少女交錯:“如果這是Master你的第一道命令的話,我又怎麼會拒絕呢?”
“並非命令,我只希望能夠至少得到你願意和我平等交流的姿態,如果你不願意行動的話,這一次的聖盃戰爭即使一直不露面我也不會強求。”
夏洛特皺起了眉頭,然後認真的說道。
即便是令咒,也只是爲了以防萬一而已。
相比起Master對於Servant的三次絕對支配權這樣的定義,她更加希望令咒起到的是Master對於Servant的三次有力輔助這樣的作用。
兩人的視線相交,足足過了十幾秒的時間。
“那麼——不會讓你失望的。”露出有如朝霞一樣的微笑,少年把手伸了出來。
……
……
半小時後。
根據少女的準確指引,穆修找到具體的座標地點,然後單方面的獵殺開始了。
那是城市之中某個住宅區正中的一個四口之家,但是就在昨天深夜,一家四口都被人以殘忍的方式所殺害了。
起居室的地板上描畫着魔法陣的圖樣,屋子牆壁的適當位置上也是乾涸了的鮮血塗鴉,顯得很有藝術感的樣子。
屍體和罪證還沒有來得及隱藏,隱約的死亡氣息讓人不安。
當然,也不需要暫時還沒有轉移地點,離開犯罪現場的罪犯們再費心思去隱藏了,因爲他們此刻也成爲了獵物——
完全沒有任何的徵兆,對方就已經直截了當的找上門來了,一點兒準備的時間都不給出來,也似乎壓根就不在意可能會被反撲的風險那樣。
根本就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而且百無禁忌,自信能夠鎮壓一切所謂的“意外”。
砰!
雷鳴般的空氣撕裂的聲音,駭人的恐怖氣浪一下子就將雨生龍之介吹飛開了,緊接着他重重的撞在了牆壁上,耳邊轟的一聲巨響,全身竟然感覺到很溫暖。
視野之中一片紅色,鮮血從臉上淌下,非常的滾燙。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覺到自己越來越疲憊,意識也越來越昏昏沉沉的樣子。
雨生龍之介並不清楚自己全身骨頭一下子就斷裂了一大片,內臟器官也在同時破碎移位,因爲他這個時候也出現了嚴重腦震盪的症狀。
不過渾渾噩噩的腦子在本能之中,卻只有一種恐懼的意識——自己是就要死了麼?
明明自己在作爲殺人鬼殺人取樂的時候,從動脈中噴出的鮮血的顏色,與用手觸摸到的腹腔內器官的溫度都讓自己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的。
那些犧牲者在死之前所感受到的痛苦和那臨死前絕望的哀嚎,在自己看來只有美好與真實……
但是現在,這些殘忍的美好與真實猝不及防的降臨到他自己的頭上來了,他卻在彌留之際發自本能的開始恐懼了起來。
“真是……諷刺……”無力的喃喃呻吟。
在雨生龍之介那因爲充血而模糊下來的視野中,看到的最後的景象正是自己昨天晚上召喚出來的那個從者,在最後無力的掙扎、抗拒命運的一幕——
穿着寬大的法袍的吉爾斯·德·萊斯彎下腰,用力的撕扯着纏繞上了自己身體的符文鎖鏈,發出了充滿痛苦和憤怒的嚎叫。
沒有來得及詠唱出哪怕是一小節的魔術咒文,也沒有來得及利用自己初步改造民居成爲魔法陣地的便利——因爲世界在一瞬間就已經完成了置換,儘管眼前的景色沒有變化,但是對方如此肆無忌憚的攻擊。
只能夠說明對方根本就不擔心會被周圍的無關人等發現的可能性。
巨大的力量傳來,身體騰空飛了過去,作爲被認爲是最弱職介的Caster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可能,下一刻整個人就被嵌入了地板之中。緊接着對方還嫌不夠一般的,一跺腳補上了一腳!
地面都明顯猛烈震動了一下!
沒有任何懸念的,短短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內,戰鬥就已經結束。毫無準備的Caster對上壓倒性的力量的時候,乾脆利落的被擊殺了,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不過說來也是,要是他在這樣的情況還能夠與對手大戰三百回合,有來有往不分勝負的話,那纔是不正常的吧?
於是,昨天晚上剛剛登場的吉爾斯·德·萊斯,在今天早上正式出局。
不過……
少女驅使着輪椅來到地板上那個人形的凹陷的邊上,伸出手去對準了正在消散的Caster的靈子光芒,輕聲的唸了一句古怪的咒文。
魔力涌現而出,一本理應該跟隨着主人一併消散的用人皮裝訂而成魔導書飛到了她的手中。
“你就是爲了那本書?”
一臉輕鬆自如的穆修撤去了符文魔術的效果,四周被破壞的屋子內部結構逐漸恢復了正常,但是被殺死的兩個人卻是的確已經死掉了。
“是的——作爲Caster,你應該有着利用聖盃戰爭的規則,自行再次召喚Servant的能力的吧?”
穆修挑了挑眉毛,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理論上應該是有的,但是缺少觸媒的話……”
“我們正是爲此而來。”
夏洛特回過頭來,冷靜的迴應道,並且揚了揚手中的人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