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當天下午,林澤先去給司徒燁買了個新款的腰包,五百元,司徒燁的表情馬上就爽朗了,一點也看不出剛分手的樣子,趙宇航則是真正的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在哈根達斯里開始說他的分手經過。

這次沒什麼勁爆料了,畢竟之前的都給林澤說過,就是沒感情了,沒愛了,今天是元宵,小白先是說好和趙宇航過,後來臨時又被媽打電話來哭着教訓,最後決定還是帶形婚老婆回家陪爸媽,趙宇航把家裡的應酬全推了,就是想和小白一起過節,結果被放了鴿子。

於是兩人開始吵架,吵架吵到一半趙宇航和小白動起手,他捨不得打小白,只是推了他一下,小白卻揍了他一拳。

林澤一邊把哈根達斯的現金券數出來給服務生,一邊時不時地點頭嗯嗯,示意聽到了,司徒燁卻聽得很有興趣,趙宇航接着說:“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敢對他動手,他呢?他下手這麼狠……”

趙宇航被揍了一拳後,忽然一下心就涼了,他萬萬沒想到小白居然真的會用這麼大的力氣,那一拳彷彿在說以前他們的愛情都是笑話,愛人一翻臉,比仇人還要狠。

“還好吧……”司徒燁只能這麼說。

“還好吧。”林澤不敢作過多評判,他以前對謝晨風還有更狠的——掄起鏟子照着他的臉砸,趙宇航挨的這麼一記“還我漂漂拳”能算得上是個啥?

司徒燁說:“你想想他對你的好。我每次想放棄的時候,就會去想,他曾經對我這麼好,不要放棄……”

林澤:“?”

林澤奇怪地看着司徒燁,司徒燁朝他笑了笑,眨眼,林澤明白過來他多半是在杜撰點故事,安慰趙宇航。

趙宇航嘆了口氣,說:“回憶這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總是一些很傷人,很刻薄的爭吵的片段。都是面目猙獰的痛苦,沒有多少溫馨,真的,都是些煩心事,我爲他放棄了這麼多,想找點他愛我的證明,都找不到的。”

這句話一出,林澤就明白到趙宇航的愛情完了。

林澤曾經也是這樣,那種既疲憊又無奈的心情,回憶起在一起的時候,只有煩心事,沒有多少值得期待的過往,若沒有這句話,他多半以爲趙宇航只是一時衝動。但趙宇航這麼說,林澤便明白到他是真正的不願意再撐着了,大家各自解脫吧。

“沒事。”司徒燁說:“你來重慶發展吧,給你介紹好的。”

趙宇航反問道:“你不是才分手嗎?”

司徒燁登時噎住了,趙宇航說:“累,不想再談了,就這樣吧。”

三人吃完免費券的冰淇淋,林澤道:“走吧,去南濱路吃晚飯。”

趙宇航剛出門便問:“重慶有GAY吧麼?”

林澤道:“最大的GAY吧如意被整頓,變成普通的夜總會了,小的我就不清楚了,喂,高帥富,你不是說不想再談了麼?”

趙宇航站在北城天街中間,回頭說:“不想再談也可以去GAY吧坐坐的嘛!”

林澤與司徒燁同時色變,拼命示意他小聲點,一前一後把他塞進車裡,忙不迭地開車走了。

夜晚林澤也不知道要幹什麼了,按照趙宇航的想法是過來找個GAY吧,看看元宵有沒有基佬相親會,再找個順眼的,談個異地戀以堅定分手後不再回頭的決心,但有謝磊前車之鑑,林澤真是吃撐了纔會帶他去GAY吧找人,絕對禁止!

三人在南濱路吃完火鍋,回來林澤便提議去看電影。

於是三個大男人夾在一羣成雙成對的情侶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地去看電影,趙宇航半點心情也沒有,奈何要客隨主便,只得被拖着去了。

“我要氣氛。”趙宇航看完電影,嚼完兩大桶爆米花後終於忍無可忍了,說:“不要再看電影了!”

“要氣氛嗎?簡單。”林澤本想看完午夜場就回家睡覺,既然這麼說了,那就出殺手鐗了,遂吩咐道:“司機師傅,走臨江門兒!”

司徒燁笑着打方向盤,林澤又接了個電話,鄭傑打來的,開門黑,今年第一次相親宣告失敗。

林澤道:“在臨江門的江邊坐着呢,你過來吧。”

司徒燁去買啤酒,不打算開車了,買了一箱啤酒,三人在江邊喝酒,把酒瓶敲得哐當響。

嘉陵江畔,萬里江波碧光粼粼,一輪圓月東昇,頗有春江花月夜的氣氛。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這下氣氛足了,趙宇航喝了五瓶啤酒,哭了起來,隱忍的哭聲在月夜下回蕩,林澤就知道會是這樣,趙宇航足足五年多的感情,就這麼玩兒完了,那痛苦肯定比誰都要銘心刻骨,蕩氣迴腸。

鄭傑到了,奇怪地看着趙宇航,趙宇航哭着哭着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淚流滿面地和鄭傑握手。司徒燁開啤酒遞給鄭傑,鄭傑灌下去半瓶,清了清嗓子,林澤馬上道:“一個人哭就可以了,等他哭完你再接力。”

司徒燁說:“哭不僅是感情活,還是體力活,大家都休息一會吧。”

林澤拍拍趙宇航的肩膀,說:“趙兄不哭,翻過來擼。”

鄭傑一腔悲情消散得無影無蹤,趙宇航搭着鄭傑的肩膀,也不問他是誰,說:“你怎麼了?”

鄭傑鬱悶地說:“相親失敗。”

趙宇航拍了拍鄭傑的背,用重慶話說:“沒啥子得,屢敗屢戰,繼續。”

林澤朝趙宇航介紹,說這是他發小,又問鄭傑說:“這次又是什麼原因?”

鄭傑:“債。”

林澤不說話了,早就教過他不少次,開始別提這事,等確定了願意好好談,第二次,第三次再說,把數額說小點,最好是告訴對方自己在幫母親還債,還完了就結婚。

如果對方真的說沒關係,還就還吧,再作點規劃什麼的,就把債務說大一點,如此循序漸進,畢竟鄭傑也並非要幫母親把債還個乾乾淨淨,只要能先應付那羣黑社會就行了。以後實在不行再報警想辦法。

但鄭傑就不,他總覺得不先說等於是在欺騙人,所以每次問到他家庭他都老實交代……話說林澤突然想到一件事,這都幾個月了,討債的怎麼沒來?

七、八、九、十……快半年了啊。跟-我-讀WEN文-XUE學-LOU樓??記住哦!林澤正在疑惑,又聽鄭傑開始朝趙宇航倒苦水,趙宇航喝醉了,說:“沒事,還了就能結婚了!我幫你還!”

林澤:“……”

司徒燁:“……”

鄭傑道:“謝謝……”

林澤心道這話也能相信的?喝醉酒了說的最不靠譜,忙道:“你們別……” щшш ●t tkan ●¢ O

鄭傑卻攔着林澤,也有點醉了,朝趙宇航道:“我不認識你,但我謝謝你!”

林澤:“……”

“但是!我相信我自己可以!”鄭傑說:“阿澤也會幫我,衝着你這句話,隨時歡迎你來我們家玩!”

林澤和司徒燁登時靜了。

“好樣的。”林澤笑着拍拍鄭傑的肩,司徒燁則朝他比了個大拇指,趙宇航道:“哎,阿澤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別說這些客氣話!來,喝酒!”

四人碰啤酒瓶,一通狂飲,喝得頭昏腦脹,林澤在江邊吐了,司徒燁忙拿出剛買的礦泉水給他漱口。

趙宇航道:“阿澤,你怎麼分手的,說。”

鄭傑說:“那個人死了撒。”

趙宇航不吭聲了,鄭傑醉醺醺地說:“你們都是,都是……那個說。”

司徒燁點了點頭,把水遞給他,鄭傑又推回來示意不喝,趙宇航說:“你……你不是?”

鄭傑道:“我……曉得你們都……都是、有0,有1的說。還曉得啥子419……飄……飄。”

數人驀然爆笑,鄭傑跟着林澤久了,行話學會不少,連“飄飄”這種地域稱呼都知道,登時三人笑得什麼愁緒都被一掃而空,趙宇航拍拍鄭傑的背說:“有前途!阿澤怎麼沒把你掰彎,要不加入我們……”

林澤吐完後還殘餘着一點清醒,馬上示意趙宇航別亂說話,鄭傑要是性向轉了,他負不起這個責任,趙宇航卻道:“你和阿澤可以……”

“他……”鄭傑醉醺醺道,扯過司徒燁,把司徒燁和林澤推到一起,說:“他和他一起可以!”

趙宇航道:“嗯,可以可以!”

司徒燁忽然道:“我和阿澤認識,比他和謝磊認識還早呢。”

林澤斜眼瞥他,說:“有麼?只是一兩天而已吧。”

司徒燁說:“那時候我在星巴克裡,問你冰水續不續杯……”

林澤道:“可你當時沒有半點意思,否則我也不會先愛上謝磊,像你條件這麼好的,你不說你是1,不說要釣小零什麼的,我早就跟你談了……”

這個話題非常尷尬,司徒燁和林澤都漲紅了臉,大聲認真地討論彼此爲什麼起初沒有勾搭上的可能性,說到最後司徒燁躺在地上,無奈地大吼道:“我總是說不過你——!!”

林澤哈哈大笑,笑得不住咳,提着酒瓶一路敲,一路起身走了,趙宇航兀自在他們身後大聲道:“喂!阿澤!你真不考慮我小弟麼?”

司徒燁怕林澤掉進江裡去淹死,一路追了上來,林澤落寞地站在江邊,頭髮短得像個刺蝟,外套上全是自己吐過的痕跡,冷風一陣陣地吹來。

“你什麼時候認趙宇航當哥了?”林澤問。

司徒燁道:“在北京的時候認的。”

兩人相對沉默許久,司徒燁說:“回去吧。”

“司徒燁。”林澤提着瓶子敲了敲,站直了身子,看着月夜下司徒燁的臉,用酒瓶抵着他的胸膛,推了推,說:“你……”

司徒燁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領導。我就想問你。”

林澤嗯了聲,眉毛一揚,詢問地看着司徒燁。

司徒燁笑了笑,說:“我現在如果走了,你會捨不得我嗎?”

林澤道:“當然,我覺得我都快愛上你了。”

司徒燁說:“我怎麼總是覺得,我在你心底的地位比不過一個死去的人。”

林澤莞爾道:“我在你心底的地位也比不過你的夢想。半斤八兩。”

那一刻林澤是喝醉了,在他的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剛剛司徒燁和他爭吵“爲什麼他們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林澤就察覺到了,他知道司徒燁一直對他有好感,否則也不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陪着他,而自己對司徒燁呢?他說不清楚,但他能感覺到一點,只要他們的關係稍稍一升溫,就一定會相愛。

林澤素來只相信愛上與沒愛上,卻很少碰上這種99°C的水,加一度就沸騰的情況。他知道司徒燁的感情也是一團亂麻,以司徒燁的態度,無論扔哪裡都是禍害。兩團亂麻混在一起的人生,只會搞成一團更大的亂麻。

那天晚上他們回去繼續喝酒,喝得爛醉如泥,只有司徒燁喝得不多,他打了個車,把三人挨個扛上去,回了林澤和鄭傑的家。

翌日林澤睜眼的瞬間頭痛欲裂,起身時發現自己已經被脫得剩下一條內褲,司徒燁睡在他身邊,呼吸一窒。

林澤起牀,看了看和他蓋一條被子的司徒燁,想起昨天晚上說的話,拉拉自己的內褲,昨天似乎穿的不是這條內褲!

林澤猶如五雷轟頂,當場說不出的尷尬,怎麼回事?!他始終不相信電視劇裡那種醉酒後上牀的橋段,開什麼玩笑?別人的事他不知道,但林澤自己是肯定不會在醉得糊塗的情況下做/愛的。

林澤下牀去,看見牀下扔着一條沾了滑膩**的內褲,正是昨天穿的平角短褲,瞬間整個人就炸了。

“別裝睡。”林澤道:“這是怎麼回事?”

司徒燁睜開眼,說:“我會對你負責的,阿澤。”

林澤:“……”

林澤只覺自己的人生實在是一塌糊塗,生平碰上的尷尬再沒有比這更誇張了,天啊這都是什麼跟什麼!林澤滿臉通紅,根本想不到要怎麼說,快手快腳穿上秋褲與長袖衣服,一陣風地出去。

一出客廳,更五雷轟頂的事情來了——鄭傑躺在沙發上,吐了一地,昨夜的殘骸還沒收拾。林澤快瘋了,鄭傑的房間門開了一條縫,趙宇航躺在他牀上睡覺。

還好還好……林澤迅速去刷牙洗臉,司徒燁打着呵欠,站在林澤身後,看鏡子裡的他。林澤腦子像是搭錯線一般,手掌在自己頭頂比了比,又比司徒燁,覺得他好像沒自己高,突然說:“你多高?”

“176。”司徒燁乏味地說。

林澤177,又問道:“你……你被我那個了?誰當的1?”

司徒燁沒吭聲,轉身要出去,林澤馬上把廁所門一關,把司徒燁關在洗手間裡,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司徒燁笑了起來,看着林澤,摸了摸他的下巴,說:“阿澤弟弟,你覺得呢?”

“喂喂喂……”林澤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你……換我內褲了?”

司徒燁笑着去拿掃把,林澤卻態度強硬地按着門框,把他攔着,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司徒燁道:“沒什麼事,就是你一邊哭一邊抱着哥哥……”

林澤的底線終於崩潰了,怒吼道:“去死吧——!”

司徒燁忙不迭地逃了,跑出去的時候險些碰翻了茶几,鄭傑被驚醒了,頭重腳輕地上廁所,裡面趙宇航也醒了,一片混亂,鄭傑出來掃地拖地,趙宇航在裡面道:“阿澤你家有牙刷嗎?”

鄭傑道:“有!我有!你等等哈!”拖地拖到一半又去給趙宇航找牙刷。

林澤接過倒在地上的拖把給鄭傑收拾戰場,司徒燁拿着他的內褲出來,林澤火速搶到手,衝到陽臺去扔進洗衣機裡,又去把鄭傑的髒衣服和自己的扔進去。

“只是擦槍走火了而已。”司徒燁笑道:“別那麼緊張。”

林澤點了點頭,瞥了司徒燁一眼,這樣大概能解釋了,自己將近半個月沒有性/生活,也沒打過手槍,一定是夢/遺了。

“我……”林澤想了想,想對昨天晚上的話表達點什麼,忽然想起一件事,瞬間道:“幾點?糟糕,要遲到了!”

“我已經請假了。”司徒燁說。

林澤鬆了口氣,這麼大清早一驚一乍的,快成精神病了。

洗衣機嗚嗚地轉動起來,司徒燁接洗衣液和消毒水朝裡倒,林澤關上蓋子,問:“昨天晚上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麼?”

司徒燁道:“我還想問你呢,你說了什麼怪話你自己不知道麼?”

林澤側身讓過司徒燁,出客廳去,司徒燁馬上追在他身後,說:“喂,你說的話還算數麼?別走啊。”

“我什麼都沒有說啊,我說了什麼?”林澤終於扳回了主動權,鄭傑在熱牛奶,險些被他倆一碰牛奶全灑出去,趙宇航又道:“我的行李呢?”

行李還在車上,司徒燁只得去拿車鑰匙,出門去開車,說:“阿澤,等我回來,我還有話說。”

這境地實在太尷尬了,然而不知道爲什麼,林澤卻有種在海面上飄蕩了幾個月,終於靠岸的感覺。司徒燁前腳剛走,林澤便馬上道:“鄭傑。”

鄭傑在微波爐裡熱了牛奶麪包,過來坐下,趙宇航穿着鄭傑的衣服,洗完澡出來,還是有點小了,林澤看了趙宇航一眼,發現他眼裡似乎在得瑟的笑。

“我昨天喝醉酒,開玩笑好像開過頭了。”林澤朝鄭傑說了和司徒燁的話,鄭傑聽完之後兩眼突出,作喪屍狀。

鄭傑:“好撒。”

林澤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趙宇航道:“阿澤,我弟看上去喜歡你。”

林澤道:“哎你別添亂!趙宇航,你別出去給我亂說。”

趙宇航示意林澤安心,絕對不說,林澤趴在桌上,鄭傑說:“司徒燁不錯撒,適合你。”

林澤瞥了鄭傑一眼,趙宇航目不轉睛地看電視,說:“你對他太好了,是你的錯。”

“我什麼時候對他好了?”林澤說。

趙宇航與鄭傑笑而不語,林澤總感覺無論跟誰在一起,自己總要被當成最小的,當然,事實上從年齡來看,他也確實是最小的。

電話響了,那頭是主編在催,讓林澤馬上回單位去——稿子出了問題,怎麼最近都魂不守舍的,太懈怠了,林澤只得火速換衣服,出門打車去單位。

一小時後,司徒燁把車開回來,林澤已經走了,鄭傑說:“讓你吃過飯去單位。”

司徒燁心事重重地嗯了聲,鄭傑和趙宇航樂得笑個不停,司徒燁蹙眉看他們,說:“怎麼了?”

趙宇航哈哈哈地推鄭傑,鄭傑又把牛奶噴了出來,兩人忍笑忍得東倒西歪,司徒燁怒道:“神經病!”

然而轉念一想,司徒燁又明白過來,遂追問道:“阿澤說了什麼?”

鄭傑電話響了,登時觸電般地跳了起來,大聲道:“我——日喲,完了完了,咧哈完了。”接着飛速收拾東西,衝出門去上班。司徒燁忙道:“等等!鄭傑!我兜你過去!”

趙宇航道:“那我呢!喂!”

司徒燁走了,鄭傑和林澤都要上班,根本沒人陪趙宇航,趙宇航馬上苦逼了。

上午十點,林澤上了輕軌,看見一對GAY像是戀人,坐着玩手機,左邊的男人估計是攻,襯衣灰西褲皮鞋,有點髒,長得也很一般,臉上都是坑坑窪窪的青春痘傷疤,有點瘦,起碼也有三十五六歲了,不帥不高,容貌普通,疲於奔命,擠地鐵的上班族,幾條白頭髮,身高一米七出頭,標準的重慶小男人。

右邊的則白白淨淨,卻瘦瘦小小,一副學生樣,多半是受。受把攻的手機橫過來玩遊戲,攻則搭着他的肩膀,親熱地看手機屏幕。

“住進去以後別和寢室的人吵架。”攻說:“沒人慣着你。”

受點頭,問:“你呢?”

那攻說:“回去我給你打電話。”

林澤拉着吊環,低頭看手機,在玩憤怒的小鳥,攻教他怎麼玩,把豬撞倒了,兩人一起笑,林澤也跟着笑。

車到了某個站,整個車廂一下空了近半,林澤到對面坐下,腦子裡被填滿的東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看着對面的這對GAY。

受長得也不帥,戴着眼鏡,但年輕男生總是有種乾淨的味道,就是個很普通的大學生,腳邊放着個髒兮兮的行李袋,林澤猜他或許是今天到沙坪壩去報道,準備開學,但零看起來挺窮的,應該不像剛從江北機場過來纔對。

攻擡頭看了林澤一眼,笑了笑,繼續和零玩手機,又說:“給你爸媽發短信了麼?”

“發了。”零頭也不擡笑道,攻又說:“怎麼解釋的?昨天晚上他們打電話去你寢室了?”

“嗯。”零說:“我跟他們說我在哥家,認的哥哥。”

攻點了點頭,車廂裡只有對面的林澤,林澤在低頭看手機短消息,攻便側頭湊過去,吻了吻零的額頭。

林澤眼角餘光瞥見了,從對話中猜出這個零應該是在元宵前來的,在攻家裡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攻請假送他來開學報道。他們能在一起長久麼?看得出老男人是想認真談的,但有些同志剛進圈子時年輕,帥氣,青春是資本,可以在圈內到處勾人,長得帥的更不愁沒牀伴。等到時間一長,就都疲了,油了,想安穩,也不知道要怎麼停下來。

三十歲左右的GAY都想找個願意安安穩穩過日子的,而找個未曾涉足圈內事的大學生,除了把他保護起來,不讓他接觸這些以外,祈禱他不要經不住誘惑之外,幾乎別無辦法。畢竟感情都會變淡,成爲七年之癢。

林澤看了一會手機,車到站,乘客紛紛下車,他還坐在輕軌裡,想給司徒燁打個電話。司徒燁卻先打過來了。

“在哪裡?不是讓你在家裡等我嗎?”司徒燁說。

林澤走出地鐵站,答道:“你剛去開車,主編就打電話來催,你快來上班。”

“好吧。”司徒燁那聲音明顯聽得出很不高興,把電話掛了,林澤站在地鐵站裡,半晌不知道該做什麼。最後只得收拾收拾心情去上班。

一走上臺階,出站口登時陽光燦爛,灑得鋪天蓋地,天空現出一片靛藍。那一刻他的心情好了起來,想到自己第一次分手時的那種灰暗,很久都碰不上一個認真的想過日子的對象的茫然,想到謝晨風的離開,想到與司徒燁的初識。就算不是戀人,這麼認識,並在一起的緣分也很難很難碰到了,有個人陪着,彼此分享快樂,是很好的事。

林澤進麥當勞裡買了兩份早餐,提着進電梯,回報社。

然而剛進報社林澤就想發火,一名記者在昨天報道了一個社會新聞,內容關於夫妻離婚,盛怒之下揚言要把孩子砍成兩半,一人分一半。結果對方找上門來,在報社裡面鬧,讓撰寫新聞的人賠償名譽損失費。這新聞林澤在放假前就看過,讓他不要上版,一來別人孩子正在醫院裡不讓探視,還不清楚是個什麼狀況,記者只看到一地血,鄰居說那家人把孩子砍傷了,都是轉述,事件不夠客觀;二來這算個什麼事?林澤要做新聞都不帶做這種,沒有親眼查證,不敢決定,交代他先寫個別的新聞去填版。

那記者不知道是想偷懶,也有可能是覺得憤怒,於是把自己的稿子給上了,然而那孩子的父親看到有記者去就起了疑心,隔日看了報紙找上門來,在報社裡鬧個沒完,驚動了社長,主編,連主任也過來了。

林澤真是遭了無妄之災,然而那版面又是他負責的,當天他看完以後通過了,只是提醒那記者換個別的新聞,就忙着出去接趙宇航。這下好了,只得跟主編在辦公室裡商量,要麼在今天的報紙澄清一下。

“拉出來的屎還能吃下去麼?!還能塞回去麼?!”社長咆哮道:“我問你,林澤!這像什麼樣子?今天登報,明天澄清?!這就是你的解決辦法?!”

林澤被社長罵得想笑,卻又不敢笑,本來煩死人的一件事被社長這麼罵出來他反而什麼氣都沒了,可不然又要怎麼辦?這人明擺着來訛錢的,要求心理損失費,名譽損失費……只要給他一次,隔三差五地上門討錢怎麼辦?

主任忙不迭地給社長道歉,社長又親自去解決,林澤陪在一邊,朝那當事人道歉,對方一口咬定要錢,林澤終於有點煩了。

社長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要道歉可以,賠錢沒門,當即朝林澤道:“你自己解決。”

林澤本身也很煩家暴,畢竟他自己是從小被家暴大的,但中國人有句老話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別人家裡不管發生了什麼,外人都是沒權管的。想當年他被自己父親打得差點死了,鄰居也就象徵性地勸幾句,國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又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站了一會,決定不管這個來找事的,自己進辦公室去喝咖啡。

大門外鬼哭狼嚎,保安攔着,出錯的記者連頭也不敢擡,躲在顯示器後面,林澤喝了口咖啡,說:“社長問你,拉出來的屎可以塞回去麼?”

整個辦公室裡鬨笑,林澤看了眼表,司徒燁還沒來,外面邊哭邊罵,連同一層辦公樓對面新女報的編輯都出來了,好奇地看了一眼。

十一點的時候,外面嚎累了,聲音小了些,拿着個加多寶涼茶罐,不停地扔到牆上發出好聲音,林澤被那聲音搞得很煩,主編又過來說:“林澤!你不想辦法解決?你的辦事能力太差了!”

林澤知道這個月免不了被扣獎金,反正也捱罵了,錢也扣了,索性拖着大家一起享受一會轟炸,此刻知道應該適可而止了,遂朝主編道:“午飯之前一定解決。”

主編點了點頭回去,整個辦公室裡的人都看着林澤,看他到底有什麼辦法能把那人送走,林澤翻了會通訊簿,用單位座機撥通了一名刑警隊長的電話。

那名隊長就是上次擊斃了殺人犯的新聞主角,林澤朝他採訪過,後來又根據他的意見修改了稿子。林澤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了,隊長接完以後很爽快地說:“我叫兩個人過去一趟。”

十一點十五分,刑警隊的人到了,在外面朝那人說跟我們走,去醫院看看,調查清楚這事再來領名譽損失費不遲,索賠的人馬上就緊張了。林澤追出去要說點什麼,兩名刑警已經把人帶進電梯裡,走了。

這事解決得比掃地還快,林澤去敲門,說:“那人走了。”

社長回家,主編又若無其事地坐着,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說:“你去做專題吧。”

林澤回辦公室,朝手下們說:“屎不用塞回去了。”

謝天謝地,整個辦公室同時鬆了口氣,林澤注意到剛纔一直在忙這事,手機沒顧上看,上面顯示了六個未接來電,都是司徒燁。

林澤撥回去,那頭司徒燁接了,說:“阿澤,你在哪,怎麼不接電話?”

林澤道:“在單位,還能在哪?快過來吃午飯。”

司徒燁的聲音有點發抖,說:“我車開不穩撞了,手斷了,他們讓我打電話給報社,讓我賠車,你能過來一下麼,我在醫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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