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我別無所求,只求您能幫我求這位先生,着人去我家看看我那可憐的孩兒是否安然降生,若我活着,您知會一聲,若我已死,您就送我些酒吧,讓我高興一下!”
子龍也沒辦法暗示的太明顯了,於是只好點點頭,希望孫琮能夠理解,到底子龍會怎樣不負他。
這次子龍的感覺也很奇怪,之前幾次受傷,都會感覺下腹處的暖流流竄,所過之處,雖很麻癢,但很快傷處就能復原。
而這次,那股暖流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樣,動都不動,子龍着實不知道何以至此。
兩天時間,雖然子龍能夠下牀了,可是就像被人抽去了骨頭,又像精氣神都被耗盡,懶洋洋地坐在伏牛村的新址旁,看着遠遠的天際,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寧靜。
兩天來,伏牛村的新址處,再沒了往日的喧囂和忙碌,人們似乎放棄了這個正在慢慢成型的新聚居地,就好像放棄了新的希望。
他們不是放棄了,他們是無能爲力!
“敏瑩小姐,你不必在這兒陪我的!”
子龍看了看身邊呆坐的敏瑩,俏臉上刻意掩飾悲傷的微笑,總是讓他覺得有點兒蕭瑟,難道自己就那麼脆弱嗎?連生死都看不破,還算是死過一次的人嗎?
敏瑩身後不遠處,兩個小小的身影偷偷瞧着這邊,躲躲閃閃,好像怕被子龍發現。
子龍見了那兩人鬼鬼祟祟的樣子,不由笑出聲來,然而只是輕輕的一笑,就引得他一陣劇烈的咳嗽。
敏瑩見了,忙不斷地輕輕拍打他的後背,怕他咳嗽不止,想用力,可是又怕他現在的情況,受不了太重的力道。
只這麼一猶豫間,子龍的咳嗽就到了一個難以忍受的程度,彷彿有什麼在他的喉嚨裡輕輕地騷動,恨不能把喉嚨掏出來纔好。
忽然胸口一陣氣悶,子龍的臉上出現極痛而扭曲的表情,片刻就憋得他滿臉通紅,敏瑩被他的樣子嚇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噗的一聲,敏瑩被眼前的畫面嚇得魂飛魄散,子龍憋了半天,竟一口老血吐了出來,血色暗淡,將眼前的草地鋪了個滿。
“臭賊,你別嚇我,你怎麼啦?大夫,快叫孫大夫來啊!”
忽然之間,原本好像空無一人的新址上,一下就涌出了好多人,似乎整個伏牛村的村民,瞬間地從天而降。
那兩個小小的影子,朝原本伏牛寨寨內奔去,沒多久就帶來了已經餓的快沒有一絲力氣的孫琮。
人們看到孫琮的樣子,當真擔心他會撐不住,搶先了子龍一步。
翠秀不敢靠太近,因爲牛一郎囑咐過她,說她的哭聲容易讓子龍擔憂,加重傷勢,於是只能遠遠將一塊饢餅遞給了李宇。
李宇的小臉透着一股淡淡的堅毅,堅毅中又透着深深的憂傷,就像當初他失去父母時一樣。
李宇將手中的小塊饢餅塞到孫琮手中,孫琮察覺到了,狼吞虎嚥將饢餅吃了個乾淨,看那樣子,如果不攔着,他會把舌頭也一起吞掉。
整整兩天沒沾過一點兒吃食,這塊饢餅就算給他一萬五銖,他也不會換。
爾朱敏瑩看他光顧者吃,乾乾的饢餅讓他滴水未沾的喉嚨一陣嗝噎,忙取來羊皮囊,給他灌了口水。
可憐孫琮差點被自己兩天來的第一頓飯給活活噎死,緩過氣來,沒等別人提醒,就自動來到子龍面前。
子龍咳出血來,似乎是舒服了點,窒息的感覺漸漸消失,看着孫琮的樣子,心裡一陣愧疚,沒想到自己臨死還要連累無辜。
看了眼人羣中,並沒有發現牛一郎的影子,他有點失落,自嘲笑笑道:“呵呵,我還沒死,牛大哥就把我的話不當回事兒了嗎?”
聽了這話,敏瑩疑惑地看了眼子龍,說道:“你放心,牛大哥都說了,我會幫你的,不會傷害孫大夫一根毫毛。”
聲音雖輕,但孫琮和子龍都聽得清清楚楚,臉上都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然而孫琮卻還是有些凝重,因爲他手上感覺不到子龍的脈象,調整指法幾次,依然只能不能察覺到絲毫脈動。
看着孫琮的臉色漸漸暗淡,子龍已經心知肚明,不想給孫琮再惹麻煩,呵呵笑道:“我就知道自己沒事,孫大夫你真的要砸招牌了,三天斷言,當真不準!”
孫琮明白子龍這是在爲自己開脫,但他心中依然不能釋懷,以子龍的狀態,似乎須臾之間便要沒了性命。
雖然有敏瑩的保證,可是失去子龍之後的劇痛會不會讓他們發瘋,做出些傷害自己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沒想到,一塊饢餅,竟然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最後一餐了。
想到家中的髮妻與不知是否出世的孩兒,孫琮臉上的悲傷,一發不可收拾。
“讓我靜靜吧,我累了,想睡會兒!”
子龍的話,讓衆人安下心來,村民們三步一回頭,離開了子龍的所在,新址上又重新恢復了寧靜。
看了看憋住眼淚的翠秀,子龍叫過李宇,問道:“宇兒,叔叔對不起你,本來想收你爲徒,可是現在再沒機會了,以後你要堅強,要照顧好自己和翠秀,帶她回去吧!”
李宇沒有多話,只是倔強地繃着小臉,狠狠地點了點頭,讓子龍很開心,也很滿足。
拉着翠秀飛快地離開子龍身邊,回到方纔藏身的地方,繼續偷偷地看着那個保護了自己不知多少次的子龍,李宇忽然覺得從沒有過的孤獨感,讓他心痛難耐。
敏瑩看着大家都離開了,怔怔地看着子龍,子龍似乎真的累了,雙眼止不住一次次地合上。
可是他又似乎不想放過任何一絲開眼看世界的機會,重又努力地睜開。
終於,一聲低語,讓敏瑩心裡一震。
“敏瑩,帶我和孫大夫去土城,我想看着他安然無恙地回家。”
敏瑩不知爲何,忽然覺得這好像就是子龍最後的願望了,孫琮看的出,子龍現在將要油盡燈枯,沒想到他垂死之際還記掛自己的安危。
這樣的人,年紀輕輕,爲何就偏要如此黯然逝去?
正這時,忽然牛一郎和爾朱榮帶着幾個素未謀面之人,朝這邊快步走來,手裡還抱着個大布包,沒到跟前,嬰兒啼哭的聲音,就讓幾人心中一動。
“牛大哥,你爲什麼不肯幫我……”
牛一郎還沒走到跟前,就聽到子龍有氣無力的聲音,忙伸手止住了子龍接下來的話,將布包往孫琮手裡一扔,孫琮大驚失色。
布包裡果真是個嬰兒,而包裹嬰兒的布,正是他特意爲兒子準備的,忽然巨大的不安讓孫琮爆發出自己都不知由來的力量。
猛地站起身來,人生第一次抓住一個人的衣領,用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惡狠狠的表情,對着被自己捉住衣領的牛一郎吼道:“我娘子呢?你把她怎麼啦?”
牛一郎神色焦急,似乎不耐煩和孫琮解釋,正要掙脫孫琮的手,忽然身後一聲嬌叫,讓孫琮愣了下來。
“夫君!”
孫琮鬆開手猛地轉身,看到了自己髮妻還安然無恙,兩天來所受的苦楚一下噴發出來,老淚縱橫,卻心如死灰。
“禍不及妻兒,你們爲何如此狠毒,連我家人都一併帶來,難道要我全家陪葬嗎?”
孫琮的話,讓子龍心裡一驚,不由看了看爾朱榮和牛一郎,剛要動怒,卻聽孫琮的妻子邊哭邊說道:“夫君,多虧這兩人救了我和孩兒,你還不快磕頭謝過人家!”
這話一說,子龍忽然愣了,這又是什麼橋段?
“柔然饑荒,南下燒殺搶掠,土城被破,柔然兵所到之處,雞犬不留,此刻正在城中歇馬,怕不日便要東狩,伏牛嶺危矣!”
牛一郎言簡意賅,子龍馬上想通了前因後果。
看來牛一郎並非不肯幫自己偷偷放走孫琮,而是換了個方法,想要接來孫琮妻小,讓他們一家團聚。
誰知到了城中,正好趕上柔然攻城,於是順便帶來了孫琮妻兒。
“柔然多少兵馬?土城竟被其速破?”
爾朱榮卻一聲冷笑,結果話頭。
“那幫守城的東西,也用多少兵馬?柔然騎兵三百,步兵五百,就殺得他們丟盔棄甲,部族私兵,剛一接觸就潰不成軍。”
聽了爾朱榮的話,子龍也明白過來,土城私兵他是見過的,而且大難臨頭,各部族肯定爲保自己部族,各自爲戰。
只要柔然兵將各個擊破,多少守兵也不夠柔然鐵騎的踐踏。
“若只有這些柔然兵倒也罷了,就怕他們只是先鋒,後續大軍將至,彼時正片草原,盡成焦土,屠孤山也難倖免。”
爾朱榮點了點頭,看着子龍,臉上一派糾結表情。
子龍看了,站起身來,嚇得敏瑩急忙扶住,卻見子龍站起身來,悠然道:“男兒就該當兵去,男兒就該馬革裹屍,敏瑩,你同爾朱叔叔速去,我要將最後一滴血,留在戰場上!”
聽了子龍的話,所有人都驚呆了,以子龍現在的狀況,還用得着上戰場嗎?還沒等上馬,恐怕就一命歸西了。
正此時,卻見孫琮夫婦來到子龍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剛出生的孩子說道:“公子,請爲我剛落地的孩兒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