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婁昭君拼命咳嗽，楊約過來又是給婁昭君捶背，又是給她遞水的，忙個不停，總算把太后的咳嗽止住了。
這一幕看得其他人面面相覷。
老人有點咳嗽正常，但是，婁昭君的身體一直很好，沒聽說有什麼毛病，更別說是咳嗽一類的病了。
所以大家都覺得，婁昭君咳嗽是假，藉此引出下面的話，纔是真的。
演戲歸演戲，演得累了，總有圖窮匕首見的時候。
“高洋我兒，你乃是九五之尊，如今太子已然身殞，你可否想過下一步要如何？
太子乃是國之根本，不可貿然決定，但也不能不考慮。”
婁昭君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金石之音，錘進高洋的腦子裡。
這些話讓他感覺無比的悲涼。
無情最是帝王家，皇室之中，什麼親情人倫都是假的，只有紅果果的權力纔是真的。從這個角度上說，婁昭君此番“宴請”她的兒子女兒女婿，倒是真的出於公心大義！
只是對於高洋來說，就很是不爽了！
馬德！不是說好了父傳子家天下麼？怎麼皇帝輪到親弟弟來當？
但是這話不能說出來，如果說出來的話，就沒有氣度了，因爲這是家宴，而不是朝堂，而且婁昭君還沒說出口。
類似的話婁昭君能說，而高洋不能說，因爲對方是長輩，還是晉陽鮮卑的代言人！她是有資格說這話的。
“母親放心，此事兒子自然會考慮，母親不必想得太多，兒孫自有兒孫福！”
高洋不動聲色的懟了一句，暗示自己也不是泥巴捏的！
“唉，哀家那日失手打死紹德這孩子，至今痛徹心扉。你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那兩個孫兒是福薄之人啊！”
婁昭君明着在說高紹德不該死，但話裡話外都在暗示高洋的兒子對皇位“無福消受”。
婁昭君出身顯赫，不過卻也沒讀什麼書。她知道的很多東西還是從楊約這聽來的，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盤算着要怎麼把“那件事”說出來。
“太后，太子之事乃是國事，不方便在這裡說道。家國不可混爲一談。”
楊愔出言打斷了婁昭君的話。
“哼！家不是你家，國也不是你的國，這裡輪不到你多說話。”
聽到婁昭君這話，衆人面面相覷，心裡都在暗自盤算着應該如何應對。高伯逸依然像個隱形人一樣，顧着吃菜，什麼也不說，連眼神交流也沒有。
他的樣子讓高洋心中一陣陣的焦急。
你他喵的關鍵時刻別掉鏈子啊！
高洋此時恨不得踢高伯逸一腳。
宴席上，楊約如同花蝴蝶一樣，將熱菜送到各人餐盤裡。
可惜一道菜一道菜都慢慢的冷掉，被吃掉的菜餚寥寥無幾。
“是小婿失言了。”
楊愔訕訕的埋下頭，也不見吃菜，也許就是在裝慫吧。
“母親有話不妨明言，這裡都是自家人。”
高洋繼續平靜的問道，不帶一絲情緒波動。
“他也算麼？”
婁昭君指着高伯逸問道。
渤海長公主俏臉刷的就紅了，而高洋麪色尷尬，只好強行解釋道：“此乃朕的隨從，姑且算是。”
這一幕是如此滑稽，大家都知道這個人是高伯逸，但高洋一日不說穿，那他就無法爲自己正名。
婁昭君這也算不動聲色的給高伯逸臉色看。
“那哀家直說了吧。如今你的嫡子還在襁褓之中，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的，難道就指望這襁褓中的孩子來主持大局麼？
至於庶子，不提也罷。”
婁昭君這話說得很誅心！
萬一你有三長兩短，這難道不是在咒老子死？
高洋生氣歸生氣，卻不敢明着反駁，因爲在皇家，這種“三長兩短”，還真就特別的多，尤其是他們高家，不就有個現成的例子麼？
若是皇帝都能一直安泰，那高澄爲何連登基都沒有輪到，就直接嗝屁了？
所以說理論上講，婁昭君這話說得也是不無道理。
“母親，段韶忠直可爲社稷保駕護航，楊愔爲相，可保我齊國財賦不絕。有他們在，又怎麼會有那些主少國疑呢？”
高洋見招拆招的說道，一點都不緊張。
“唉，哀家就是覺得這事有點懸，國之大事來不得半點虛的。人心隔肚皮，段韶雖然是我看着長大的，但現在忠心，不代表兒皇帝騎在頭上的時候也忠心，不是麼？
要不這樣你看如何。
你弟高演，平日裡爲人最是忠直不過。要不你先立他爲太子？若是你兒高潛長大了，到時候你可以再改立他爲太子嘛。”
太子，是中國古代帝王的繼任者的稱謂，被定爲王位、皇位繼位者的人，並不是一定要是兒子。
婁昭君這話一出，所有人的動作就像是被定格了一樣，機械的扭過頭看着她，滿臉的“不可置信”。
高伯逸砸吧砸吧嘴，婁昭君還真是敢說啊！
什麼先立高演爲太子，以後高洋兒子長大再改立太子，真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就算高潛能平安長大，高洋也能活到那個時候，只怕這位朝堂內外稱讚的賢王，早已經羽翼豐滿，說不定那時候楊愔都會投到他門下了！
如果高洋那時候再把太子改回來，不消說，第二天高演就會政變，到時候鹿死誰手，可就不太好說了。
所以婁昭君這番話表面上很客氣像是在爲高洋着想，實際上就是撕破臉在說：趕快立你弟弟爲太子，然後隨便你這廝怎麼浪，老孃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肉不一樣厚，待遇也不同。婁昭君自幼就不喜歡高洋，而異常寵愛高演。
高演也比高洋和高湛要爭氣得多，看起來有那麼幾分皇帝的樣子！
鮮卑有女主人主內的傳統，婁昭君現在想的是，如果高洋死於意外（以她對兒子的瞭解，這個可能性真不小），那麼主少國疑的情況下，幼子真的可能被權臣篡位！
哪怕段韶也不能完全相信。歷史上不就是楊堅篡位了外孫的皇位麼？外戚可靠也要分時間跟場合，總之婁昭君不相信段家完全沒野心。
既然如此，那讓高演即位就是個比較好的選擇了，反正也是自己的兒子，一點都不吃虧！
看到沒人說話，婁昭君補充了一句道：“兄終弟及自古有之，高洋我兒，就算是你弟弟真的將來當皇帝，也沒什麼稀奇的不是麼？”
婁昭君一番話，讓高洋有橘麻麥皮不知當槳不當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