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忘輕輕舉起手中地抵債書,走向了圍觀的里民說道:“這張紙潔白如雪,顯然是出自南地的張永紙。
張永紙極貴據我所知只有華戚里這等貴族聚居區的文店有賣,迎鳳閣這等小上不得檯面的妓館我也算是熟客,據我所知裡面用的都是最便宜的黃紙,又怎麼會用這等好紙?”
張正爲了僞造這份抵債書,可以說是大大的出了一筆血,給代筆人的筆費極厚,代筆人過意不去特選用了張自己珍藏的張永紙爲書。
於此不管是張正還是張開都沒有注意到,誰曾想此刻竟然會被張忘這個敗家子注意到。
“前日恰巧有起居省校書郎大駕光臨迎鳳閣,離去後留下了這幾張紙,我也不識此乃好紙便隨手用了。”
就在張開叔侄不知道怎麼應對之時,隨同而來的虔婆婆扭了扭自己肥碩的屁股,開口替張開叔侄解了圍,將紙的問題圓了過去。
校書郎雖然只是正九品上的小官,然而卻兼顧着整理考校典籍的職責,手頭上有些好紙理所當然,而且他們這些人由於官職低微官奉較少,出入迎鳳閣這等檔次低下的妓館也是常事。
“既然這紙張是校書郎留下的自然沒有問題,只是我不識字,還請薛公子爲代爲誦讀一番,好讓大家知道我一晚上欠了多少嫖資。”
說着話張忘便將手中的抵債書遞給了人羣中的一個看客。
這人張忘認得姓薛名禮,是孝終裡的一個落魄書生,張忘稱呼他爲公子顯然讓薛禮也極爲受用。
“本公子學富五車,這有何難?”薛禮說罷便將這份抵債書取過唸了一遍。
“吾張忘,明日一定籌錢兩千補今日之嫖資,若不能以吾婢女駱鵑抵之,特此爲據。”
“你一共欠虔婆婆兩千錢!”薛禮說完還特意提醒了一把張望。
“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張正步步緊逼的衝着張忘說道。
兩千錢這個是自己專門安排這麼寫的數字,張忘的小丫鬟一直做工賺錢萬一要是寫少了,只寫個百八十錢,說不定他家裡這些錢還能拿得出來,如此很難讓人相信張忘會因爲這點錢便抵掉自己的小丫鬟。
索性張正便要人多寫了一些,直接寫了兩千錢。
“我想問一下三位,這份抵債書難道真是真的嗎?”然而張忘面對張正的逼迫卻是直接將他忽略了,轉而衝着張開、王老、虔婆婆等三人問起來。
“此書確信無疑!”張開皺着眉頭一口咬定到:“張忘你也是我張氏族人,我可以從中做個保,只要你依照抵債書將駱鵑交出,便不再追究你違約之責。”
“既然張錄事都說了,我也就賣張錄事個面子,你的違約之責我不再追究。”虔婆婆緊接着說道。
與此同時王里正也是點了點頭再次確認了這份抵債書的真實性。
在三人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張忘繼續轉向了圍觀里民的方向。
“諸位都聽到了,張正說我一晚上嫖娼欠了迎鳳閣兩千錢,迎鳳閣就在我孝終裡,去過的應該都知道里面的老雞每晚一百錢,小子實在不知道我如此的堅挺,能夠一晚上駕馭的了二十個如狼似虎的娘們!”
張忘說到這裡,隨同而來的虔婆婆雖然臉上覆着厚厚的水粉,然而如果有人注意到她此時的表情的話,明顯的可以看到她的臉上因爲懼怕而產生了一道道的褶皺。
“興許是你喜歡大被同眠,一晚上同時點了二十個姑娘一同陪侍也說不定,是不是虔婆婆?”張正解釋道。
然而虔婆婆此時卻遲遲沒有迴應張正拋回的話題。
此時圍觀的百姓中有幾個迎鳳閣的常客也已經皺起了眉頭,他們也想到了這份抵債書好像有些不大對。
“據我所知,迎鳳閣一共纔有十三個妓子,哪怕就是全部都讓我包了也才一千三百錢,怎麼會是兩千錢,而且那一日迎鳳閣的生意貌似不錯,剛纔虔婆婆也說到了甚至有校書郎大駕光臨!”
張忘的聲音再次在衆人的耳邊響起。
此時所有的人都已經想通了事情的真像,既然抵債書上所書寫的內容不可能達成,那麼事實便只有一個——這份抵債書是假的!
張望這句話說完,不止是虔婆婆,張開和王里正的臉上也隨之變了顏色。
北齊雖然背後是稱之爲禽獸王朝,然而有一點一直爲後世所稱道,便是他的立法成就,哪怕之後的隋唐在立法上也是以北齊律令爲藍本。
早在東魏高氏兄弟掌權時便主持編纂了律令《麟趾格》,高洋即位之後更是在《麟趾格》的基礎上下令編纂了《齊律》,編成之後廣步天下,令所有的官吏百姓必須學習。
齊律中有一篇《詐僞律》便是講述詐僞之事,若是今日的所爲張忘不依不饒鬧到官面上,不只是張正和虔婆婆恐怕自己和王里正都要吃官司。
雖然在北齊,許多權貴都視齊律於無物,然而張開王里正正等小吏自然是沒有這個地位。
“哎呀!”張正還在等待着虔婆婆的迴應,未曾想自己的族叔張開卻已經一腳將他踹倒在了地上。
“叔父……”
張正話還沒說出來,張開的下一腳已經飛了過去。
“你竟然敢作出詐僞同族財物這等事來,不但如此還敢欺騙與我,今日我便要代張氏列祖列宗教訓於你!”
張開這麼一說,一旁的王里正也立時反應了過來,立馬加入毆打的張正的隊伍中去。
如今他們二人必須立馬與張正劃清界限,表明自己也是被他矇蔽的。
見兩人都這樣,虔婆婆站在一旁卻有些尷尬,雖然自己也是應自己的老相好過來幫忙的,然而在其他人眼中自己纔是主使者。
“諸證不言情,致罪有出入者,證人減二等。”然而就在此事,張忘一句話語讓張開和王里正二人如墜冰窖。
張忘的所說的這一句話恰好是齊律中關於詐僞罪的規定,自己二人作爲已經完全符合了“諸證不言情”這一項,若是張忘死咬自己二人作爲證人有所偏頗,會導致罪行有出入。
雖然作爲證人可以罪減二等,然而恐怕自己二人錄事和里正的職務是保不住了。
這小子日日不學無術怎麼會知道齊律!
此時張正和王里正恨不得將已經躺在地上的張正打死,你小子辦事太不乾淨了。
“我與張正本是同族,若是對簿公堂有違我張氏一族孝親之理。”此時張忘的這句話聽在張開的耳中更是仿若天籟之音一般,顯然張忘不想追究這件事了,所謂民不告官不究,若是張忘這個苦主都不追究的話,官府自然沒有追究的道理。
“賢侄雅量,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張正,等他傷好了再讓他親自來向你道歉。”張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衝着張忘承諾到。
“不過我前日被迎鳳閣的打手所打傷,所需傷藥甚貴,以我家如今的境況實在是有些負擔不起啊。”
然而張忘緊接着的一句話卻是表明了態度,那便是讓三人破財免災,只要你們拿出我滿意的價格,那麼今天的事便算完了,不然的話那就只能公事公辦了。
雖然張忘對張正叔侄恨的牙癢癢,然而君子報仇,過兩天也不遲,這件事自己告到縣衙有這麼多人作證雖然可以打上張正幾十大板順便讓張開失去自己的差事。
然而從根本上傷不到二人,張正傷好了依然是孝終裡的無良子,張開依然是張氏一族的族老,還不如藉此機會敲詐一點錢財,日後再想辦法報復二人。
至於兩人可能隨之而來的反撲,張忘此時也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賢侄受傷,些許傷藥費我作爲族老出了理所應當!”張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不知賢侄所需幾何?”
“不多,不多,兩萬錢而已。”張忘笑着說道。
張忘一開口就是在那份抵債書的基礎上加了十倍,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哪怕是在鄴城外面也可以買上十幾畝良田了。
小丫鬟駱鵑在張忘說出兩萬錢這個數字時更是驚訝的是張開了自己的小嘴。
少爺治傷什麼時候需要兩萬前錢了?
“兩萬錢!”王里正一聽便怒了。“小子你別得寸進尺!”
“我這傷治不好,說不定我會去臨漳縣衙那邊去問一下,這錢不多是吧。”然而張忘卻彷彿沒有聽到王老的威脅一般衝着張開說道。
“不多,不多,應該的。”張開顫抖着說道。
兩萬錢,張開雖然能拿得出來,然而對他而言也已經是大出血了。
“那麼族老便請儘快將錢送來吧,對了我準備中午時出去走走,說不定就會走到縣衙那邊去。”張忘笑着說道。
既然這麼說了,張開自然知道張忘給的最後期限便是中午時分,若是到了中午沒見到錢便只能衙門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