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此時大步邁向太子府邸議事大殿的拓跋曄那燦如星子的雙眼已經是黯然失色,沒有了一絲絲神采。
更沒有人知道,當他從同驪歌共宿過的茅草屋內出來,痛徹心扉,吐出一口一口的鮮血後,他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議事大殿中,林俠,郭俠,寇謙之,崔浩等朝堂賢臣將軍們奉詔而來,從太子府邸請來的郎中口中,得知皇太子拓跋曄已經醒來,能自行到園子裡行走,大魏這些臣子們面露喜色,一個個列隊踏入了議事大殿,靜靜地恭候着太子到來。
幾個護衛簇擁着滿臉驚愕的拓跋朗,大步而來。
頓時,議事大殿內,衆人面面相覷,互相打聽着皇太子拓跋曄的病情。
“太子殿下到……”
拓跋曄臉色有點蒼白,一向喜愛整潔的他,前胸的衣襟上還濺着猩紅的血跡,他連衣袍都沒有更換,便直接進入了大殿之內。
“拜見太子殿下。”
衆臣紛紛拱手拜見,看向了跪坐在榻幾之後的,面色沉冷的拓跋曄。
“嗚嗚……嗚嗚……”猛地,林俠起身擡頭,看着眼前精神萎靡,沒有一絲神采的皇太子,聲音哽咽,老淚縱橫!
“殿下,你何苦,何苦?”
拓跋曄看着眼前痛苦流涕的林俠,脣動了動,聲音低沉,緩慢無力道:“阿九容貌傾城,才華卓絕,又帶着小兒,若出現在北方,自然會被人發現。林俠,派曄家軍護衛,到大齊,太陽城,大周及大魏各座城池,包括漠北高原的烏里雅蘇臺,張貼昭告天下書,大魏太子妃氣惱太子私自出逃,若發現太子妃行蹤,孤將以千金重賞!”
林俠迅速的擡起頭來,臉色大變,哽咽說道:“殿下,殿下,驪九不過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婦人,既已遠走高飛,殿下何不重新召集世家大族重新甄選太子妃人選,定然不會如驪九一般臨陣逃脫?”
林俠的聲音一落,一側的曲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的臉色鐵青,壓低了聲音怒道:“你明知殿下因爲驪九逃離而臥牀三日,吐血三日,還做着讓世家大族的貴女做太子妃的美夢麼?”
曲俠雖然沒有林俠資格老,但是,曲俠乃當世頂尖的高級劍客,正是拓跋曄身側隱衛首領。
拓跋曄聽到曲俠和林俠的爭執,他並沒有像往日一樣強勢霸道,而是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平息着胸口的憋悶氣血,聲音出奇地平靜:“阿九幾次三番救孤於危難之中,情比金堅,孤卻爲大魏江山將她換去,薄情寡義也。這一次,阿九本來退讓了一些,孤卻又以大魏成就霸業惹阿九生氣逃離,孤這幾日捫心自問,孤之錯也。”
說到這裡,不知怎麼的,一直壓制着的驪歌對他說的再見,再也不見的聲音又一次涌到心頭,拓跋曄的胸口憋悶,不由得又咳嗽起來,一側的微五急急上前,剛取出絲帕接着,一口猩紅的鮮血又從拓跋曄的嘴角溢了出來。
衆人大驚!
“殿下保重!”林俠臉色大變,跪倒在地上,哽咽道:“殿下,殿下,你莫非爲了驪九,不顧自己身體,不顧大魏霸業,不顧大魏江山,不顧大魏百姓安寧乎?”
他就是因爲顧及大魏江山,顧及大魏未完成的霸業,顧及大魏百姓安寧,而枉顧了阿九提出的條件,令阿九生氣逃離的。
到了這個時候了,林俠還想以大魏江山來逼迫他!
衆人齊齊怒視着跪倒在地,哽咽着的林俠,寇謙之上前一步,跪倒在林俠旁側,兩眼潮溼地說道:“殿下保重,臣這就起草詔書,傳到北方諸國,傳到漠北高原,傾舉國之力,尋太子妃歸來。”
拓跋曄的大手揉搓着潔白的絲帕捂着不停咳嗽的嘴巴,用力地壓制着體內上涌的心頭之血,不自覺的深呼吸着,良久良久,才平緩了體內氣血的涌動,嚥下了上涌的鮮血。
他張了張嘴巴。
他望着殿內因他吐血而驚懼的衆臣子,很是無奈,很是啞聲,帶着一種控制不住的悔意:“孤何嘗不想顧及大魏江山霸業,何嘗不想顧及百姓安寧,無奈一想到阿九氣惱離去,心如烈火焚燒,胸口氣血蓬勃上涌,實難壓制也。”
“殿下,你這是中了情巫啊!”林俠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這個時代的人,對於那些生死相許的愛情歸結爲中了巫術中的情巫,一旦中了情巫,便是難以自制的相思之苦,難以自制體內的心頭血上涌,想要治療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順從心意,順從感情,極力協調身體和靈魂的不受控制。
因此,拓跋曄如此一說,林俠便認爲他是中了情巫之術。
拓跋曄閉了閉眼睛,深呼吸着,看向林俠和殿中大臣的眼神,有點黯然,嘴角緊緊繃着,還帶着三分的堅定。
“殿下阿哥。”就在這時,一直在大殿中,爲阿哥拓跋曄擔憂不已的拓跋朗望着一直逼迫自家阿哥,說阿哥爲了阿姐不思朝堂,不惜百姓的林俠,晴朗而立,大聲道:“殿下阿哥並沒有中情巫。阿姐對阿哥,情比金堅,阿哥對阿姐也情根深種,連自己都沒有來得及發現,才身體大損。林俠,阿朗認爲,大魏江山霸業比起阿哥身體來,不值一提,只要阿姐回來,殿下阿哥自然能成就大魏霸業,大魏此時應傾全國之力尋回阿姐。”
衆人齊齊看向了一向安靜穩重的皇子拓跋朗。
這個時候的拓跋朗比起在太陽城來,更高了一些,也出落了俊美了很多,更因爲在太陽城一直在太陽書院讀書,更增添了一份腹有才華氣自華的出塵風姿。
他的話中,字字句句在維護着他認下的阿姐驪九,他不想被林俠說太子中的是情巫,情巫,畢竟是也是一種巫術,天下人一旦認定太子中了情巫,那麼,阿姐驪九是會使用巫術的妖孽馬上就會被有心之人傳揚出去。
拓跋曄點點頭,他看着眼前維護驪九的皇弟拓跋朗,想到驪歌在太陽城對拓跋朗照顧的無微不至,心中涌上了無限的酸楚和鹹澀。
拓跋朗如此維護阿九,也不枉阿九盡心教導他的心血了。
“阿郎,你每日到我身邊,跟着上朝,跟着批閱奏摺。”拓跋曄聲音低緩,強打起精神道。
“殿下阿哥?”
“阿郎,阿九惱我,我養好身子便親自尋她回來,朝堂大事需阿郎學習處理一些。”拓跋曄的聲音更雖然無力,卻格外堅定,衆人大驚。
太子莫非還要親自尋找太子妃?
如果尋不到呢?
莫非一直讓拓跋朗代勞嗎?
拓跋朗一下子呆滯到了當場,眼睜睜地看着微五攙扶着疲憊的拓跋曄,身子軟軟地向着寢殿的方向走去。
他此時,連拒絕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