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軍帳中的衆人無不爲眼前這一個兵奴小郎的耀眼風華奪目,那一句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字字響亮,這些粗莽軍漢們都經歷過無數血戰,從死人堆中爬出,何曾見過羸弱小郎爆發出來如此不亞於大俠士的豪氣,一個個聽的都癡了。
最惱火的是舉劍要斬殺驪歌的陸孤三郎,他若將劍斬殺下去,將會成就一個兵奴小郎的威名,而他的名聲會臭名遠揚,他沒有想到,這叫阿九的小郎居然連死都不怕,不肯求饒,全身顫抖臉色慘白,血痕下流,也毫不退縮,這讓他的臉面何在?
他出手斬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兵奴小郎,那小郎卻臨危不懼,顯出爲重承諾,講義氣之風華,一時之間,陸孤三郎僵持在當場。
“倉朗……”誰都沒有看到,陸孤三郎手中的劍是如何被人出手擊飛的,那長劍瞬間高高飛起,在空中掉轉直下,直接插入了陸孤三郎腰間的劍鞘之中!
乾淨漂亮!
頃刻間,營帳之內陷入了安靜,每一個人都望着站起來的黑袍大漢,露出無比崇敬狂熱的目光!
唯有驪歌,在那韋俠起身的瞬間,她聽到了指節摩擦的微弱輕響,她的心頃刻間落到了肚子裡,她只知道,她賭贏了。
她的性命算是從鬼門關中又返回來了,那韋俠,慕容燕口中所說的韋俠,蕭王爺詢問的韋俠出手了,她應該被那韋俠選中了。
既使,她還不知道韋俠選中她要幹什麼,但是,她能感到那韋俠一身正氣,雖然身上的黑麻布袍半舊不新,依舊掩飾不住那韋俠眉目之間顯露的威嚴英氣!
而且,韋俠,她忽然想到當初進入臨潼城的時候,讓阿泰無比嚮往的,那個布衣任俠盟的韋祐,驪歌在賭,不僅是跟蕭王爺賭,同時也在賭韋俠是布衣任俠盟的韋祐!
“哈哈哈,韋家郎君神龍見首不見尾,高明至極,不虧是布衣任俠盟首領!”蕭王爺哈哈大笑:“獨孤長史,你負責徹查馬廄之事!”
“喏!”
果然是韋祐!
韋祐北區厲兵秣馬,長驅蹈高洋,左顧凌鮮卑,視死忽如歸,韋祐,是泰最仰慕之大遊俠!
他們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人人都會一身高超劍術!
驪歌的腦海裡,迅速地想起當時的阿泰無比仰慕的講述,驪歌曾經聽說過兩次布衣任俠盟,當初高原上的農婦曾經說過,可找布衣任俠盟尋找家人信息,隨後,她被獵奴私劍俘虜,進入臨潼城的路上,曾經見過無數貴女們爭相前去布衣任俠盟求見韋祐大俠,貴女們自薦枕蓆,願意到韋家郎君榻上承歡,猛然間,驪歌瞪大了杏眼,是,剛纔那黑袍韋俠跟她對話寥寥數字,卻跟她當時在臨潼大街上聽到的男聲高亢清亮的歌喉極爲相似!
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想到了臨潼街上聽到那孤獨飄零旅人絕唱,驪歌的杏眼流出了一絲絲落寞,一絲絲淒涼。
韋俠,布衣任俠盟,她的心中默默唸着,靜靜地佇立在營帳中,低下了頭。
“小郎阿九雖身板瘦弱,卻有我布衣任俠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之豪情,這是王爺之福,符合韋祐選拔之條件。”這時,韋俠站了起來,他看向阿九,聲音無比清越,衝着蕭王爺點頭。
“阿九,慕容女郎推舉你識禮儀,擅漢字,識漢家,蕭王爺說你能言善辯,機敏過人,我看你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可與我同榻幾而坐!”
能跟韋俠同一榻幾,是何等的尊貴,要知道,這蕭家軍帳之中,韋俠跟蕭王爺的榻幾並排,主賓地位相當!
驪歌一怔,迅速的拱手施禮道:“喏!”
這個時候,驪歌依舊是遵從的漢家禮儀,長者賜不可辭,長者賜座,她不能推辭,否則就是給長者難堪!
驪歌完全將韋祐當做了備受尊重的長者。
她恭敬地衝着蕭王爺和韋俠行禮,身體靠後,跪坐在韋俠榻幾後側,隱藏在營帳的光影之中。
接下來的宴會,就是酒肉飄香,人聲鼎沸了,驪歌聞着酒肉的香味,肚子裡的饞蟲上涌,天知道,她自從在胡貴人府上吃了慕容燕賞賜的一頓飽飯,吃到了烤肉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聞過如此噴香的烤肉味了,但是,她不敢亂動,她也不能亂動,生怕一動,她就會被重新劃到兵營馬廄中,在沒有確定她的未來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一塊細白的絲帛方巾伸了過來,韋俠眼眸溫和,示意驪歌移過來一點,他要爲她擦拭脖自上滲出的血珠。
那神情不容拒絕,她知道她身上還有馬糞的味道,她不適應靠近這些貴人,但是,韋俠舉着絲帛方巾的手勾動着,她忽然心一橫,向着韋俠的方向跪着挪動過來,這個男人的氣息清新醇厚,眼神堅定正義,令她的好感悠然而生。
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如蘭,驪歌微微側頭,那韋俠的細白絲帛方巾上頃刻間染上了血紅,韋俠不知道爲何,嘴角上揚,像是極爲滿意的樣子,微微一笑!
這一笑,令挨着韋俠最近的驪歌頃刻間杏眼圓睜,驚訝地跟韋俠的黑眸撞到了一起!
剎那間,空氣彷彿凝固了,驪歌瞬間低下頭,額頭滲出自慚形愧的冷汗!
韋俠英挺傲然,俊秀中透着儒雅,左手端着一尊酒杯,正饒有興趣地低頭看着爲驪歌擦拭過脖頸血珠的細白絲帛方巾,剛纔那一眼,驪歌看的清清楚楚,韋俠窄袖高冠,神情歡喜,那細白絲帛之上,她的血珠暈成了一朵心形的,在跟韋俠修長手指接觸的地方,居然滲入了韋俠手掌皮肉之中!
居然如此詭異!
韋俠如此人物,居然拿細白絲帛方巾親自爲她擦拭脖子,而且,她的血珠詭異滲入韋俠手指皮肉之中!
驪歌大驚,神情愕然,她迅速地低下頭,不敢相信自己剛纔看到的一幕!
“祐對小郎阿九甚爲滿意,勞煩慕容女郎將阿九交給溪丫,帶着小郎換洗一番,王爺的馬廄味道太重,祐被小郎阿九差點薰暈了。”
韋俠對她非常滿意!韋祐後面說什麼,驪歌完全聽不到了,她的心中狂喜着,她終於能擺脫兵營馬廄的兵奴身份了,只要離開兵營馬廄,她就有了活命的機會!
她能活命了,阿恭,阿泰,你們逃出兵營能夠活命,阿九也爭取到了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