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頭呼嘯而來,目標正是拓跋曄的喉嚨!
說時遲那時快,此刻的驪歌,心如電轉,拓跋曄今夜對她氣惱,殺意騰騰,後又不知爲何,要微五將她浸入水中一夜,改變了主意,她眼見那箭頭呼嘯而來,耳邊又聽到另兩道強悍的氣息,便知拓跋曄的隱衛已到,可惜隱衛的速度太慢了,她猛地推了拓跋曄一下,便伸出了右手,朝着那飛馳而來的利箭抓去!
在她的耳中,輕輕處處地聽到了鐵箭呼嘯突破空氣的聲音,她清楚地看到,那鐵箭變得緩慢極致,飛馳的軌跡乍現,一層太玄之氣便從她丹田流入她的手掌,她的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玄奧的狀態中。
眨眼睛,黝黑的光芒閃爍而過,只聽得“噗”一聲,那鐵箭穿透了她的手指夾縫,箭頭顫動,箭尾夾在她的手掌之中!
頃刻間,她的小手掌,血流如注!
所有的人都驚呆到了當場,包括被推了一把的拓跋曄,包括微五等護衛,甚至包括剛現身趕到的兩個隱衛!
就算被驪歌推了一把,那發顫的箭頭,也正在拓跋曄的咽喉前一寸的地方顫動着!
高手搏擊,便在這一秒之中。只是這麼一頓,兩個隱衛便追到了房頂一側,朝着房頂被撞開的大窟窿追擊而去!
俊美的黑眸盯着眼前血流如注的小手掌,伸手一把將手掌間插着鐵箭的驪歌扯到了身側,頃刻間,幾個護衛便團團圍了過來!
半響之後,那兩名隱衛飛奔返回,齊刷刷抱拳稟告:“郎君贖罪,那劍客已逃,我等拼盡全力實難追到。”
“可是先前來過之人?”
“然,郎君聲威越大,那些人越不甘心,郎君身側更需加強護衛。”
“郭俠,林俠,明日便開始選拔曄雲十八騎。”
“喏!”
這個時候的驪歌,已經跟隨着拓跋曄來到了書房之內,她爲拓跋曄處理後背傷口的藥箱還在,但是,如何拔出手掌上的鐵箭,倒是爲難了衆人。
鐵箭比軍中常用的箭稍短,卻粗了一半,正插在她右手食指和中指根部,有一半擦在根部的手掌之上,鮮血,便是從那裡流出來的。
此刻,拓跋曄身邊的一個隨身護衛,應該是懂些外傷之術的,皺着眉頭,盯着驪歌汩汩滲出血液的手掌,道:“郎君,阿九手掌之箭,有倒刺,實難拔出。”
拓跋曄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眼神有點複雜地看一眼跪坐在地上,將插着鐵箭的小手懸空在榻幾邊沿的驪歌,顯然被自己的的鮮血嚇壞了,杏眼淚汪汪的,兩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想忍着又忍不住的樣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絲疼惜。
此刻的驪歌,雖然手掌疼痛,她心中是極爲踏實的,看上去血淋淋的傷口,並沒有傷到她的掌心骨頭,說到底皮肉之傷,血流不止,也是因爲傷口較深,疼是極疼的,此時又聽那爲她檢查的護衛說鐵箭上有倒刺,實難拔出,越發感到疼痛起來,極力忍着要涌出來的眼淚,朝着那一側的微五說道:
“微五大人,可否幫阿九取藥箱過來。”她明明是爲救拓跋曄受傷的,這些護衛們卻對他的傷口毫不關心,全部的關注力都放到了拓跋曄身上,直到拓跋曄到寢室換衣服,那個護衛才草草觀察了她的手掌一番。
哎,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她心中憤憤不平的,但是她心中明白,拓跋曄是大魏皇太子,她不過是驍勇營一個兵士小郎,誰重誰輕,一看便知,假如,假如她在上一世父母親人的身側,父母定然會噓寒問暖,將她捧在掌心之上了。
可惜,如今她捧在掌心之上的,是一支有倒刺的鐵箭!
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可憐的驪歌,心中忽然又迴盪着韋祐那滄桑孤獨的隴頭之歌,望着手掌滴滴答答的鮮血和麪目猙獰的傷口,她跪坐在地,十指連心疼痛難忍,身邊那些男人只是簇擁着拓跋曄,關注着拓跋曄的安全,她只能忍着痛,左手打開她的醫藥箱,咬着脣,取出那把曾經爲拓跋曄剪掉腐肉的小剪刀來。
眼眶裡滾着的淚珠,轉了轉,隨着她的側身,滾落到了衣襟之上。
書房內忽然安靜下來,沒有人發出一絲絲聲音,驪歌那兩滴滾燙的淚珠,像是滴入了正要走過來的拓跋曄心上,他怔怔然,僵到了當場。
他定定地看着驪歌打開藥箱,定定地看着她拿出一把小巧的剪刀,定定地看到又有兩滴淚珠滾落到她的衣襟,再定定地看着她笨拙的左手拿着剪刀,要剪那鐵箭掛着的皮肉!
他的心忽然如裂帛一般疼痛起來,他居然有一種控制不住想要將眼前這個默默落淚的阿九小郎揉入懷中痛惜她的衝動,他不敢移動半分了,他覺得,他一移動,便會成爲阿九小郎口中所說的親自違抗驍勇營軍紀!
不,不只是他想親自違抗驍勇營的軍紀,他想,他想……
可是,他一下子又想到七歲的那個冬夜,那胡皇后對他又抱又親,甚至剝去了他的衣衫,玩弄着他的下身,他那時候驚恐無助,他那時候命在旦夕,曾經發誓,他發過誓言,此生絕不脅迫小郎,絕不喜歡小郎,唯有親生經歷過那種恥辱痛苦,才能真正體會到小郎的感覺。
但是,他這個時候,他這個時候心中有了強烈的渴望,他居然想剝去阿九的衣衫,居然想親近阿九的小臉,居然想再聞一聞阿九的清香!
他矛盾着,他僵硬着,他面無表情,他第一次感到心亂如麻!
漸漸地,一層煞氣蔓延到了書房之中,他身上冷意乍現,他身後的微五等護衛,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冷意凍得喘不過起來。
只是驪歌,驪歌逼回了眼眶中的淚珠,她彷彿沒有感到書房內的冰寒一般,她笨拙的左手挑開了有倒刺連着的血肉!
她低低的哼一聲,那聲音,痛到了拓跋曄的心上!
連個護衛都捨不得派過來幫我,驪歌心中小聲的腹誹着,就算剛纔惹怒了他,她也幫她擋了一箭,真的是小心眼,難道就不能互相將功折罪,互相抵消嗎?
雖然這樣想着,驪歌依舊笨拙的,又挑開了一塊血肉,猩紅的血流了出來,她的左手一用力,被她拔出來的鐵箭跌落到了藥箱之中,她的左右,依舊笨拙的拿出細麻布擦拭着,灑了些藥粉,便自己將自己的右手綁成了一個大糉子。
總算完成了,書房內靜悄悄的嚇人,驪歌這才感覺到書房內冰寒無比的氣氛,猛地擡起頭來!
她看到了他那冰寒的,黑沉的臉,她看到了那如寒星一般,淡漠冰涼的眼眸,那眼眸中有掙扎和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