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腳步聲起,侍者領着一個人走過來,寒舒池在見到那人時驚訝的表情躍然臉上。

那人穿着黑色襯衫,白色夾克外套,牛仔褲,亂亂的短髮並不生硬,看上去溫和帥氣。

那人見到她也是一愣,不安的杵在一旁。

“坐!”君亦然眯起眼指着自己旁邊的位置。

那人彆彆扭扭的坐下來。

君亦然忙着開始介紹:“舒池,她叫胥愛川,單身,沒有家庭負擔,性格嘛!還沒發現毛病。愛川,這位美女姐姐叫寒舒池,嗯!寒冷的寒,舒服的舒,水池的池。”

被這樣介紹還是頭一次,寒舒池清楚的知道君亦然除了要佔儘先機的戲弄自己,同時也要佔盡好處的調戲人家。

看着那人緊鎖的眉頭,冰冷一如既往的帶着淡淡的傷感的目光,愛川很好的掩飾了自己內心的某種情緒漫不經心的點點頭道:“我們……其實認識。”

寒舒池怒了,自己從未正眼看過這人,何時就‘認識’了。

“哦?”君亦然哧哧竊笑:“舒池,跟小屁孩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愛川靦腆的低下頭:“君小姐……你說讓我來談賠償的事,我……”

“嗯!這個人是見證人。”君亦然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就正規正矩落在寒舒池身上。

寒舒池極力忍住爆發的衝動問:“你們怎麼回事?”

“啊!別誤會,我們很純良的,只是扯到點債權關係。”君亦然咧嘴笑得自然,從包裡胡亂一摸,掏出一本嶄新的僱傭合同。

君亦然這麼說,倒彷彿是自己在吃醋,寒舒池不自在的鬆開籠起的眉,目光閃過面前那人,那人倒是一臉迷茫,專注的看着君亦然的動作,表情十足孩子氣,彷彿等着長輩分糖。

“你們看看,覺得沒問題,就籤個字。”君亦然將寫着勞動合同字樣的A4紙推到寒舒池面前,氣定神閒的靠在沙發裡。

寒舒池掃過大要,擡頭把紙狠狠拍在桌上:“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這個整死了我上萬個腦細胞,你寒舒池倒是這樣不知好歹。”君亦然眨巴着嘴,有點口乾舌燥煞費心思的意思。

“君……”這堆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沒你的事!”兩人齊聲呵斥,嚇得愛川急忙閉嘴。

受到干擾,寒舒池馬上從憤怒中恢復神志,冷冷清清的看向別處。

“愛川,短時間你也拿不出那麼多錢,你也別指望跑路,你化成灰,我也能找人把你撈出來,還債的唯一辦法……嗯!替我工作。”君亦然邪惡表情更濃。

“?”愛川一臉緊張的盯着她:“你的意思是要僱用我?”

“也算是。”君亦然不緊不慢的說:“聽着,你面前的這個女人每年能從我這裡賺走十個億,我卻從沒從她手裡賺過一毛錢,你的任務是想盡一切辦法從她手裡撈錢還債。”

這個難度係數太高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愛川覺得自己還是打一輩子工還債要實際許多。

寒舒池咬咬牙,忍住想用酒瓶子拍死她的衝動。

“籤吧!簽完了,大家好好幹一杯。”君亦然用細長的手指點着桌上的紙,一副循循善誘的惡虐表情。

“君小姐,我給你乾點別的吧,不一定非要用這種方式……”

“那……你是同意我包養你?期限可是一年哦!目前我腦袋裡只能接受這兩種方案,莫非,你對這個方案比較感興趣?”

果然還是那個君亦然,寒舒池輕輕飲了口杯中的酒,故意忽略那人面上的難色。

愛川想了想道:“除了這兩件……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只要力所能及。”

真是孩子氣,君亦然笑了笑:“親我,現在。”

愛川一愣,看着君亦然柔和俊美的臉,臉紅紅的低下頭。

“怎麼樣?”君亦然清清嗓子道:“看不上你寒舒池的人終於出現了。”這話彷彿是跟寒舒池說的。

寒舒池想起身離開,耳朵裡卻聽到一個極輕的字:“好!”寒舒池詫異的擡起頭看向那人。

愛川探過身,湊近君亦然,君亦然也是一愣,望着湊過來的臉,居然有些緊張。

真要親麼?寒舒池的心出現些情緒,茫然的盯着那個人,那人已經鎮定下來,臉上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不在乎。

“胥……並不是很難做的事!”寒舒池在此時鬼死神拆的用桌上的筆在合同的最後一頁狠狠的劃下了自己的名字。

愛川望着她,表情淡漠而疏離。

“你只需要做飯,打掃,月薪五千。”寒舒池知道話已出口,索性就此了結。

“怎麼?寒大美女親自邀請,你……”君亦然笑笑,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愛川拿起筆,卻在簽名的時候猶疑不定,筆點在紙上,出現一個黑點,筆走的很快,字跡極是俊秀,是好看的行書體,那人簽完後,僅僅是那樣冷漠的對寒舒池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樣的道歉,讓寒舒池無所適從,無法琢磨對方的心思,僅是那一瞬而起的冷漠讓自己心顫顫的失落。

愛川把視線放在燈光深處,無論何時,終究還是一個生活在虛僞外表下的人,連名字也是。

從酒吧裡出來,已經晚上十點,君亦然瞄一眼傻站在門口的愛川,湊近愛川的耳朵悄聲道:“你再也沒有自由了。”

這句話裡沒有譏誚,語氣裡透着無奈,愛川喜歡君亦然的灑脫,卻永遠無法琢磨透這個人。

“舒池,我送你回去,這傢伙明天就可以到你那報到。”君亦然揪着愛川的衣領,像隨意處置了一個毫無價值的玩具。

寒舒池忙着接一個電話,揚了揚手算是打發這個給自己添亂的人。

“愛川!今天就到這裡吧!記得明天七點前到她的房子哦,她八點就要去公司了,知道地方不?”

愛川點下頭,跨上自行車。

君亦然嘴巴張成一個“O”字,想着完全低估了外表老實不沾葷腥的寒舒池,以後找機會問問看什麼時候都把人帶家裡去過,那個地方可是連自己都進不去滴!

“等等!不送個離別吻麼?”君亦然指指自己的嘴脣,不無性感的描了一下。

愛川搖頭,留個背影頭也不回的擺擺手。

“記住,如果舒池不要你,隨時歡迎你回到我身邊。”君亦然還不忘惡意的再佔下便宜。

寒舒池已經接完電話,抱着胳膊看他們情深意切的離別。

君亦然回頭瞅見寒舒池淡然的面孔,嘻嘻一笑:“舒池!這小鬼是借你的,算是替阿姨做件好事!”

寒舒池冷漠的開車門上車。

君亦然送寒舒池回家,依然沒有得到她的同意可以進那不對外人開放的房子。

“舒池!明天那小鬼來了,別不開門,天這麼冷呢!”君亦然故意做了個發抖的動作。

舒池完全沒有說話的興致,二話不說,把門合上了,將那張得瑟了幾個小時,給自己添麻煩的非地球人隔在門外。坐回沙發裡,想到今晚發生的事,只能無力的苦嘆一聲,就這樣答應一個人接近這裡嗎?獨自生活的五年,何曾讓不相干的人走進來過?那個人何德何能可以進入這裡?自己何必在意那個人跟誰親吻?僅是因爲自己也討厭吧!討厭強迫來的東西,討厭被強迫的感覺,如此而已。

宿醉的寒舒池睜開眼,看向桌案上的鐘,已經七點半了,掀開被子,拖着痠軟的身體進入浴室,沐浴梳洗一番後已經八點,寒舒池整理好自己,從樓上下來,這才聽到門鈴聲,任門鈴響着,去冰箱裡翻出純淨水,倒了半杯,慢悠悠靠着冰箱門喝完,門鈴聲已經停了,寒舒池隨手將杯子洗淨放進櫥櫃裡,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向玄關開門,剛準備順手關門,一道輕而溫柔的聲音響起:“早!寒小姐!”

寒舒池轉過身望着靠在牆邊的人,沒想到清晨會見到這樣一個乾淨溫暖的小孩,黑色襯衫外套一件灰白色薄毛衣,淺色牛仔褲,這樣一身打扮,竟讓自己欣賞了好幾分鐘,略略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出神,淡然應道:“我到時間上班了,今天先這樣吧!”

寒舒池說着走向遠處停放的車。

“寒小姐!你用過早餐了麼?”

寒舒池沒理她,顧自上了車,將車開走了。

愛川站在屋檐下,將手放到嘴邊喊着:“我等你回來!”

寒舒池皺着眉頭,自覺屏蔽他的話。

工作是累人的,幾乎不讓自己有時間休息的寒舒池更是比任何人勤勉,除了週末,她的每一天幾乎有十五個小時在外面,忙公司的事情,出去應酬,或是勘察生產地讓她覺得這點時間根本不夠用。

車子在柵欄外停下來,寒舒池下了車,推開柵欄門,走到屋檐下,發現門邊有個暗影一時嚇住了:“誰?誰在那兒?”檐下的兩盞感應燈亮了,寒舒池遠遠的看着那個暗影。

“你回來了?”愛川把埋在膝蓋下的頭擡起,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你……你怎麼還在這兒?”寒舒池自覺的警惕他的笑。

“晚飯吃了嗎?”那人卻問,順勢站起來,身體還有些搖晃,可能是坐得太久。

寒舒池注意到那人身上髒亂不堪,黑色襯衫上都是泥巴,鞋子和牛仔褲腿上也是,不自覺的皺皺眉。

意識到寒舒池不悅的視線,愛川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對不起……我明天再來。”走開幾步又回頭道:“寒小姐,既然我們簽了合約,就該按合約執行,明天,七點前我會準時來做早餐。”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寒舒池望着那人的背影,好吧!你的威脅有理,真的想幫君亦然賺錢,好吧!寒舒池的錢也不那麼好賺。

清晨醒來,拉開窗子,還迷糊的腦袋頓時遭雷擊一般清醒過來,空襲?沙塵暴?院中已空無一物,說是空無一物,是因爲以前那片惹眼的荒蕪已蕩然無存,院中的所有野生植物均消失無蹤,那些植物至少生長了五年,舒池汲着拖鞋往樓下跑,拉開門,正對上一雙乾淨安寧的眼眸,寒舒池整個人定住,慌張的表情180°變換,望着這個人,白色襯衫,外套一件黑色開襟毛衣,下身是灰色休閒褲,看上去像剛從校園裡出來的美少年,那人見到她,嘴角輕輕一揚,揚起的弧度很好看,寒舒池後退兩步,悠悠的返回屋子,那人自覺的跟她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寒舒池抱着胳膊坐在沙發上,左腿自然的搭在右腿上,看上去很恬淡,那樣的姿勢更讓她添了不少優雅和嫵媚。

“給你半個小時,OK?”寒舒池託着下巴,眼神飄忽的說着話,看上去十分可愛。

愛川一時愣住,呆呆的瞧着她。

“嗯?”沒得到迴應,寒舒池不自覺的皺起眉頭看她。

愛川急忙別開眼神朝廚房走去,廚房與客廳相連,有點日式風格:“寒小姐想吃什麼?”

“你決定!”寒舒池窩在沙發裡,隨手翻着一本財經類雜誌。

……愛川苦嘆一聲,拉開冰箱,才發現裡面除了純淨水還是純淨水。

“寒小姐!你的冰箱裡什麼都沒有!”

“哦!”寒舒池隨口應了一聲,依然看着雜誌。

這樣的反應?愛川認命的走向門外。聽到關門聲,寒舒池回過神,望一眼廚房,那裡已經空蕩蕩的,放下雜誌,開門去探查她的小院子,很明顯是有人清理過的痕跡,泥土都鬆過了,寒舒池搖搖頭,嘆口氣回到屋子。

才坐下,聽到敲門聲,寒舒池不情願的開門,那人手上擰着一個菜籃,樂呵呵的說:“從果農那討來的,新鮮着呢!”

寒舒池詫異的看着她和她手裡的蔬菜,收收神冷聲問道:“一共多少錢?嗯?”

“他們說要送你!”愛川提着菜籃走進廚房開始忙碌。

平白無故受人恩惠,讓寒舒池多少有些臉上掛不住:“以後不要隨便接受別人送的東西。”

愛川表示無奈的扯扯嘴角。

早餐是稀飯加新鮮蔬菜,菜色很好,整體看上去還算能勾起人食慾,寒舒池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碗,用勺子盛一勺放在脣邊吸吸嗦嗦,粥太燙了,這小女人卻食慾大振,不肯等粥冷,不厭其煩的重複攪拌的動作,重複放脣邊試探,最終等的滿頭大汗,粥還是燙的,望梅止渴的勁兒也過去了,脾氣也上來了,索性將碗一推:“以後,別煮粥!”說着,恨恨的拉開椅子要走。

“吃這碗!”愛川重新遞給她一碗。

寒舒池揚起頭,木木的掃視那碗粥。

愛川無可奈何的一笑,拿走她面前的那碗,輕輕用勺子來回攪拌,等着它涼下來。

寒舒池“好脾氣”的再次坐下來,拿起勺子喝粥,算是滿意了,味道怪怪的,不難喝,意外的很能挑起寒舒池的食慾,滿意的掃着盤中的食物,動作卻致命的優雅。

愛川趁此機會打掃廚房,整理用過的廚具,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寒舒池已經用好早餐在屋中走動了。愛川收拾好餐桌,洗了餐具,將剩餘的粥蓋上保鮮膜,放進冰箱。

之後就是收拾屋子,這個女人什麼都好,就是弄亂的東西從不放回原處,所以可以看到屋子能休憩的地方,四處可見雜誌和書籍,愛川一本本的拾回,拿到靠窗的書桌上,靠北有一堵牆的書櫃,書櫃裡零零雜雜的什麼書都有,愛川大致掃了一眼,意外於她天馬行空的興趣,不說那圖繪譯本,也不說旅地博覽,各類五花八門的小說更是數不勝數,歸納總體,這些書大多數是珍藏本,很難得,尤其是那些外國小說,竟全是精裝本。這女人不會只是買回來附庸風雅吧?愛川看着這一牆的書,徑自哀嘆,五花八門也得收拾不是?

把書一本本從書架上搬下來時,聽到寒舒池漫不經心的問話:“你想在我的院子裡種些什麼?”

“種什麼?”愛川喃喃自語:“果樹,花,仙人掌……”

寒舒池狠狠看着她。

“能種很多東西的,寒小姐喜歡什麼?”

喜歡什麼?應該是山茶吧,不,也許不是!也許也是很多很多。

愛川望着一地的書,開始分門別類,像小書店那樣,先按作品類別再按國別分類,一邊放,一邊整理目錄和書籤,寒舒池在書桌前忙碌,偶爾回頭看着蹲在地上整理書籤的人,還是蠻安靜的人,當個寵物養養,該是好養活的吧?寒舒池歪着頭想這些的時候樣子頗有些腹黑,愛川埋在書堆裡的時候還連打了幾個噴嚏。

寒舒池接到一個電話,匆匆出門了,愛川揉着痠痛的肩膀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隨意掃了一眼鍾,已經十一點了,愛川撿起放在椅背上的包,搖搖晃晃掛在肩上,拉門出去,想想自己沒有鑰匙,待會兒很可能進不去,但如果現在不出去,是做不了午飯和晚餐的,也許寒舒池馬上就回來了,想着,直接關上大門,蹬上腳踏車,飛馳而去。

偌大的商場,愛川把需要的東西在腦中過了一遍,推着車,在各專賣區尋找必須品。擰着足足兩袋子東西從商場出來的時候是十二點半,騎車回去再耗費半小時,愛川有些着急,踩車的速度更快。

到家了,門卻是緊鎖的,從後院望進客廳,廳中仍是自己出門時的樣子,寒舒池應該還沒有回來,索性蹲在門邊等,這一等,居然又過去兩個時辰,隱隱聽到引擎聲,愛川立刻精神起來,不敢再窩在門邊,跳着跑到院子裡,看着熟悉的車在柵欄外停下,寒舒池推開車門出來,看上去有些疲憊,滿眼的寒氣,看來心情不佳。

寒舒池邁着步子走在石子路上,一眼看到前面的愛川,鎖起眉頭道:“今天你先回去,飯我已經吃過了!”

愛川低下頭,不說話。

寒舒池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快步從她身旁過去,望見門前的食物,有些愣住,回過頭,卻見那人已經推着自行車走遠,無以言語的心悸,這種感覺令寒舒池氣惱。

週日,一晚沒睡,趕着給美國公司核項目,那邊出了些情況,負責人拿捏不定,終將燙手山芋拋到總公司這邊,不知道是誰將這個情況反映給了上任總裁——寒墨修,老頭子找準了機會要親自去美國處理,這多多少少會給美國公司那邊以實證,自己的能力存在問題,寒舒池氣,跑去接見了相關負責人,把事情理了個透,竟是徐翰偉在那邊動了些手腳,寒舒池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她自信能夠讓徐翰偉從商界上消失,她討厭任何程度的威脅,儘管這次威脅無足輕重,卻已經讓自己動怒。

門鈴響起,寒舒池關上筆記本,掂着腳尖越過地上亂七八糟的書,稍稍沒留意居然磕了腳,盛怒之下,一腳踹了一尺高的書一腳,那傢伙沒事把這裡弄得更亂,存心是給自己搗亂,沒好氣的開門,正好看見惹她生氣的傢伙。

“早!”愛川揚起一個清冷的笑,微微上揚的嘴角,一如既往。

寒舒池打量了她今天的着裝,淺藍色無領T恤,T恤前襟領口敞開着,露出白皙好看的鎖骨,灰色夾克外套,深色牛仔褲,整個人看上去仍是學生樣,但愛川自身疏遠淡離的氣質讓他顯得有幾分沉穩和英氣。

寒舒池顧自回屋裡繼續工作。

愛川把買來的材料放進廚房,開始準備早餐,拉開冰箱,昨天買來的東西已經井然有序的擺在裡面,看來那女人也不是什麼都不會。

廚房裡飄來的香味擾亂了寒舒池的味覺,不知不覺循着味道自動走到餐桌邊坐好,等着自己的早餐。

愛川做好早餐,用小托盤端着餐點出來,才發現那人已經等在那了,不覺好笑:“餓了?”

是肯定句,寒舒池自動將她聽成疑問句:“做了什麼?”

“薄煎餅,羊肉骨頭湯細粉,油條。”愛川將食物一一擺放在她面前。

寒舒池拿起筷子挑起碗中粘稠湯中的細長粉絲送入口中,不覺眼中一亮,很好吃,湯是正宗骨頭熬成,放了少許鮮奶,入口即化的細粉有恰到好處的口感。

很快一碗見底了,寒舒池回味的在腦中過濾剛纔的幸福感,將碗推過去,愛川拿過碗,很快添來一碗。

寒舒池開始動筷享受薄煎餅,薄薄的,不油不膩,很有嚼勁。

“怎麼樣?”愛川忍不住問。

寒舒池飲了口湯,滿足的感覺留到全身,一點想要搭理愛川的情緒也沒有。

愛川略略失望的坐在對面的椅子上,默默享受自己的那份。

吃過早餐,待愛川收拾廚房的時候,寒舒池將一張信用卡和兩把鑰匙放在餐桌上:“你的試用期通過了,這張附卡作爲日常開銷用,密碼*,鑰匙是大門和樓下那間客房的,下午你就搬過來,我不喜歡每天給人開門。”頓了頓又繼續道:“以後房子每週打掃兩次,院子也交給你,除了打掃,不要到樓上去。當然,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帶外人進來,OK?”

寒舒池交代完要交代的話,看到的卻是一臉迷糊發懵的愛川,寒舒池氣惱的挑挑眉:“你有認真聽我說話嗎?”

愛川看到她挑起的眉頭,立刻清醒過來,紅着臉垂着腦袋點點頭。

寒舒池沒脾氣的挪開腳步上樓。

愛川忙完廚房裡的活,繼續整理書架,快到吃中飯時,書架已經整理好了,愛川把自制的小木書牌掛在每個書類別最顯眼的地方。

這一天倒過得相安無事,除了吃飯,寒舒池幾乎都沒再呆在客廳裡,晚上七點鐘,寒舒池接到君亦然的電話,說,已經約好了AU公司的tommy,寒舒池應了飯局換好衣服下樓,樓下異常安靜,院子裡沒有那個人的車,她離開了,真的只是簡單的做飯打掃然後離開,這個人讓寒舒池感覺不到絲毫危險,相反的,卻給了寒舒池一種無法洞穿的距離感,自始至終,她們只是保持這種僱傭關係生活在一起,沒有更多的交集,這樣的交往也未嘗不可。

與tommy的交談沒有絲毫不悅,tommy爲人風趣謙和,雖然中國話說的不算流利,卻喜歡露兩手錶示自己對中國的情感,tommy喜歡中國的歷史,喜歡詩經,喜歡一個個成語故事,君亦然說改天帶他去大學看話劇,說大學裡的話劇很純粹,會讓每個走出大學的人彷彿又回去一般。君亦然說這些的時候,寒舒池腦中立刻出現了那揮之不去的身影。

“寒小姐,可以請你做我的嚮導嗎?”tommy用十分怪調的中文禮貌的問道。

“當然,大學裡每週都會有話劇表演,tommy喜歡《大明宮詞》麼?這周要上演兩部歷史劇,一個現代劇。”

“《大明宮詞》?唐朝,是我最喜歡的王朝,電視劇很好看。”tommy興奮起來,對於外國人來說,能瞭解中國歷史已經難能可貴,看得懂《大明宮詞》的確實少之又少,《大明宮詞》的臺詞隱晦繞口,闡述的愛情悽婉美麗。

交談結束後,兩人送走了tommy,兩個女人挪到君亦然的酒吧。

“舒池,那孩子還好吧?”君亦然眯起眼睛詢問。

“你擔心我欺負她?”寒舒池泯着杯中的紅酒,挑挑眉。

“能不擔心麼?她是我的人。”

……

“舒池,你是個挑剔的人。”

寒舒池一口氣喝下杯中剩餘的酒,她想說自己只認定了那一次的愛情,之後不可能再會有。

“用什麼辦法能忘記一個人呢?”君亦然隨心的說了一句,眼中竟然出現從未有過的悲傷。

“亦然,我一直在想,她是否……是否真的愛過我。”寒舒池迷離的眼神裡有了些霧氣。

“舒池……”君亦然怒了,把酒杯重重的放回桌上:“你怎麼能這麼想?如果不愛,何來取捨?何來那般痛苦?”

“我只怕那是感激,只怕那是可憐。”寒舒池知道此時的自己再也淡定不了,她佯裝的堅強不過如此。

“你寒舒池會允許別人可憐自己麼?你在她的眼中看不到愛麼?”君亦然咬牙切齒:“我看到了,她愛你,愛到把自己想要的世界都拋棄了,舒池,你想想,當初你是結了婚的,她卻甘心情願接受那樣的你,你是知道的,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乾淨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你,她頭上何以會被嚴之函那個無賴冠上小三的頭銜?你怎可以這樣辜負她?即使到後來她愛上別人,可之前愛了你,這是真實的,是我用心看到的。”

……寒舒池眼睛紅了,是的,自己這是怎麼了?何以把自己逼到執迷不悟?唉!寒舒池,這樣的你,不配得到這樣的愛,不配而已。

這一回,君亦然沒再勸酒,這許多年,寒舒池從未把自己灌醉過,寒舒池徹底斷了所有的退路,走了一條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是盡頭的路。

……

接到君亦然的電話,愛川很快出現在酒吧,眼看着兩個人都醉的厲害,不知道要先照顧哪一個。

“愛川!送她回去!我今天會留在酒吧!”君亦然依然沉浸在某種無法自拔的黯然中。

想想這酒吧也是君亦然的產業,自然不必擔心會沒人照顧:“君小姐,記得讓小米給你準備蜂蜜茶,解酒的!”

君亦然搖搖手,示意自己當然知道怎麼安頓自己。

愛川想了想,還是跑去跟小米說了一聲,這才拖着寒舒池出去,醉酒的寒舒池倒顯得十分安靜,不掙扎也不胡鬧,安安靜靜的任憑處置,只是一路上昏昏沉沉,臉色十分難看,愛川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給她按摩太陽穴,她這才鬆了眉頭,睡相安穩。

到了家,愛川將她的頭放在懷中,一手環過後背摟着她的腰,一手放在膝蓋下,抱她進房子,一路也不敢停,怕自己再使不出力氣把她抱上樓,索性開門關門並不費力,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怕磕着她,也怕吵醒她。

樓上沒去過,隨便開了一間房,見到牀,就把她安放在牀上,趟在牀上的寒舒池顯得很乖,不會鬧彆扭,只哼哼兩聲,就把自己彎成蝦米,擔心她醒來會口渴,跑去樓下準備蜂蜜和清水,一併端上來,便不敢離開了,跪在地上,給她按摩,寒舒池舒服的舒展開自己,小臉紅撲撲的十分可愛,這是愛川第一次看見睡着的寒舒池,不再是一臉寒冷,一臉深不可測神傷的寒舒池,是溫柔的需要人心疼的寒舒池,卻仍是愛川無法觸摸到的寒舒池。

醒來的寒舒池,並未感覺到不適,稍稍偏頭,藉着月色竟看到趴在牀頭櫃上睡着的愛川,一時忖住,無法適應有人守着睡覺的感覺,曾經有過一個人這樣守住自己,於是自己傾心相許,同樣的情景再次出現,心中的失落已遠遠蓋過任何無關痛癢的悸動。悄悄從牀上爬起,腳剛落地,就聽見那人的聲音溫和響起:“醒了嗎?頭痛不痛?”那人站起來時明顯有些不穩,卻仍堅持站好繞過牀尾遠遠矗立在自己面前。

寒舒池站起身,腳步還有些踉蹌,但酒已經醒了,頭疼不疼的,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一直以來,頭疼胃疼是家常便飯,自然不會在意什麼時候這些毛病又犯了。

“很晚了,早點休息吧!”寒舒池語氣冰冷的說。

愛川淡淡輕笑,點下頭,離開了。

寒舒池看着消失的身影一時不知道做何反應,只感覺那人那一絲苦笑也灼痛了自己,這兩天的相處不是一直都相安無事麼?只要不要靠近,只要不靠近……

寒舒池忙的時候是不考慮白天黑夜的,一連幾個晚上都在熬夜,那些天,愛川也習慣了她的作息時間,不能干擾她工作,自然一定會在某處默默陪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半夜愛川悄悄送來的點心和牛奶,習慣了那間房透出的微光,有時候她會琢磨那人爲什麼不睡覺,如果是爲了半夜給自己送來宵夜,之後她完全可以再入睡,可是那盞燈亮着,心裡的某處覺到的是溫暖。

寒舒池沒有把這種默默的關心當成是不尋常,實際上,自己分明是從未想過要去關心這個人,她分不出心去關心無關緊要的人。

忙碌的一個星期過去,寒舒池發現餐桌上常常會有各種各樣新鮮水果,這是以前所沒有的,她猜想愛川是喜歡這些,所以不辭辛苦常常趕早買新鮮的,卻在這週末發現端倪,那是週六,寒舒池在一場噩夢中驚醒,拉開窗子的時候,看見站在柵欄外的愛川和附近的果農在閒聊,果農將顏色漂亮的水果直往愛川懷裡塞,愛川推辭着,靦腆的樣子很可愛,寒舒池自然的抱起胳膊注視那人的動作,彷彿欣賞一幅自然的風景畫。

愛川抱着水果,說了些什麼,果農樂開了花,愛川認真的的說着話,嘴角一揚一揚,自然中流露的是恬淡中的帥氣。

待果農心滿意足的離開,愛川收回目光,一手抱着果籃,一手自然的拉開柵欄門,挪步進去,動作利索,舉手投足竟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待看不見愛川的身影,寒舒池才從恍然中收回視線,有些覺得自己此刻的行爲很可笑。

走下樓梯,那人不在廳裡,望向廚房,似乎也不在,寒舒池把目光移向那間房,突然聽到大陽臺處的嘆息聲,這樣沉靜的嘆息,讓寒舒池不覺好奇的皺了皺眉。

寒舒池去冰箱中取水,那人踱着步子走了進來,手中抓着馬克杯,她拿馬克杯的姿勢很古怪,寒舒池不覺停止了取水的動作,目光自然的落在那人的舉手投足上。

愛川右手臂自然垂着,手掌罩住杯口,用指腹扣緊,杯子牢牢抓在手中,每走一步,都透着不羈的隨意個性,走近,一臉盡是疏離,看見寒舒池,輕輕張嘴:“早!餓了麼?”

聽到問句,寒舒池自然的收回目光道:“水果是果農送的?”

“嗯!”

“不是不讓你隨便接受他們送的東西嗎?”寒舒池皺眉,不喜歡跟人惹上關係的樣子。

“他們想要謝謝你。”

寒舒池別開視線:“沒有必要。”頓了頓又道:“待會兒,把錢送過去。”

“寒小姐,他們沒有惡意。”

“聽着,我讓你留在這,不是讓你給我製造麻煩。”

“你何苦對每個人敵視?他們沒有想要從你這裡得到什麼。”

寒舒池怒了,將拿在手裡的水杯扔出去,水杯摔碎在牆角,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碎裂聲。

愛川驚恐的望着寒舒池,她沒見過她發這樣大的脾氣,一直以來,她是優雅的,冷漠的,孤獨的,自負且剛烈的,今天卻能發這樣大的脾氣。

“寒……”

“滾!”寒舒池咬緊牙,從牙縫中蹦出這一個字。

愛川也賭氣了,她不喜歡寒舒池把任何人的好心都當成別有用心,她不喜歡寒舒池刻意把自己關在自己的牆裡拒絕出來。

愛川大力的將杯子放在餐桌上,回身去處理牆角的玻璃碎片。

寒舒池快步上樓,很快換了外出的衣服出門去了,就在愛川剛把做好的早餐擺上餐桌的時候,大門狠狠的關上了,寒舒池在這樣一個清涼乾淨的早上消失了。愛川呆呆的看着那扇合上的門,心中竟是那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