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運動帶來的後果是很調皮的,他們總喜歡咱人們放鬆警惕的時候突然而至。與之比起來,運動過程中的那些反倒不算什麼了。
御城在睡了一覺後,全身上下痠痛不已,使他完全不知道用什麼姿勢來緩解。
環顧四周,窗簾不知何時被拉上了,厚厚地幾乎投不進一絲光亮。這時即便是王川都還處於睡夢中,平穩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
疼痛似乎在侵蝕他的大腦,御城怕吵醒他人,只能一聲不吭地把兩條腿曲起來,自己用手在上面輕輕地按摩着。
細看的話,幾乎能看見御城額頭上暴起的青筋。手臂、大腿、全身上下,都在微微抽搐着。
疼死了我去!爲什麼會這麼疼!
作爲一個男人,御城很好面子地憋住了內心的哀號,試圖以一個輕鬆的姿態面對這一形勢。
如果只是大腿肌肉疼痛倒還好處理,但御城的全身肌肉都處於一種運動過度的情況,此時再用這種方法顯然是十分不恰當的,你見過兩個做完手術的人互相照顧嗎?
所以,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至少在以前,他只會慘叫着找醫生。
對於全身疲憊的御城來說,這種治療方式明顯起不到什麼效果,只能是雪上加霜。使不上什麼力氣的手臂還沒使腿部稍稍感到輕鬆,就已經支撐不下去,強烈地發來抗議了。
“嘶……”
終於,御城還是忍不住從喉嚨裡滲出了一絲聲響。
他連忙轉頭,無奈地發現王川已經醒了。除去他那亂糟糟的頭髮,清亮的眼中明顯找不到一絲睡夢中的痕跡。
這人是是屬接收器的嗎?這麼敏感?
御城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訝。
“很疼嗎?”王川一直盯着御城的小腿,突然問道。
御城猛地一愣,隨即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啊,還好吧。”話一出口,連御城自己都被嚇了一跳,這嗓音簡直嘶啞的過分!完全不像他自己的!
“咳咳咳……”御城突然猛地咳了幾句,這才稍稍感到好了一點。
一擡頭,又與王川的目光對上了。
那對烏黑深邃的眼睛,似乎要將他裡裡外外看個夠。
御城又低下頭去按摩。
雖說同是男人,但一直盯着別人看也是很沒禮貌的好嗎!尤其是眼神,完全就是……
御城手下也沒個輕重了,腦子裡完全是想着怎麼描述王川的眼神了。
可任是由他苦思冥想,也實在看不懂王川的意思。
或許,是他想多了?誰會那麼無聊,沒事找一個奇怪的眼神望自己的同伴!
下意識地,御城已經將王川當做自己的同伴了。
“唉……”
御城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在想什麼?”
耳邊突然湊上一個人,霎時間,御城聞到了一種清涼的味道,就像是老式的香皂所散發出來的,略帶些古樸的味道。
明明兩人都流了一身汗,爲什麼他身上連一點異味都沒有?明明他們都是男人。
御城鬱悶至極,但不能表現在面上。而面對剛纔的那種問題,御城表示這種語氣違和感太大他被嚇到了。
而王川似乎也沒想要御城作答。將他的雙手從其腿上拿開後,王川又在上面捏了捏,然後在御城驚詫的目光中,緩緩道:“的確挺嚴重的。”
他似乎忘記了,這傷還是因他而起的,緊接着的話語中充滿了嘲諷。
“說到底,還是因爲你太弱了。就這點能力,出去走不了一會兒就能被人做掉。”語氣不帶一點溫度,完全忘記了眼前的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御城就是再好脾氣,再能忍,此刻也生氣了,沉下臉,“是,我很弱。可是沒有我,你能從那裡面走出來?”
“哼,”王川突然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臉變得特別快,“你以爲你有多重要?說到底,要不是你們的拖累,我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你怎麼能這樣?”御城瞪大了眼睛。
“這就是事實。你就相當於一個逃兵,面對魔狼的第一反應就是逃得遠遠的,再不濟也是先保護好自己,等一切結束了,再慢吞吞地從角落裡跑出來,換上一副救命恩人的嘴臉,你以爲這樣就能掩蓋你是一個逃兵的真正面目?別開玩笑了!”
御城瞪大了眼睛的憤怒面孔,在王川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澆下來之後,變得可憐得很。
王川一改往日沉默簡潔的風格,似乎卯足了勁要和他幹上。
“現在擺出這副表情,給誰看?別忘了,易川徽的事情你也有責任。”
說罷,捂着傷口,向門外走去。
御城的目光隨之移動。
陽光透過門縫擠了進來,冷溼的空氣也隨之流進了屋中。御城隱約看見天邊飄過一抹紅色,原來他已經睡了這麼久了嗎?
想想王川的那番話,御城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說到底,那種爲同伴拼上性命的人已經不常見了吧,或是說根本不存在了?做到他這樣的已經很好了吧!在關鍵時候還沒有放棄同伴什麼的,明明就很值得別人讚賞,爲什麼到了王川嘴裡就處處是錯呢?
御城想不明白,也完全不想再去想。說到底,他還是和以前沒什麼兩樣,總是逃避個不停。
感覺頭也開始疼了。
御城半闔上眼。
不要再想了。
帶着深深地疲倦,御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盾牌下。
門外,王川一出來,就被門邊站着的懷妍攔住了。
“怎麼了?”
對於這個唯一的好友,王川還是很好脾氣的。
懷妍身高几乎與他持平,是少見的高挑女性。她仔細打量着王川的表情,突然道:“我還以爲你很在意他。”不然爲什麼特地吩咐那個青年將他背到這兒?
“在意又怎樣?”王川對這個姐姐一樣的人一向很認真,“他現在實在是太弱,即便是意志力越來越堅強,其他能力跟不上,對我而言也沒有其他的幫助。況且,我的在意也會給他引來其他的麻煩。對雙方而言,這種情況都是最好的。”
面對着青年詳細的解釋,懷妍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麼複雜嗎?”
“是啊,”王川點點頭,“不多想一點的話,遲早會被他們找到麻煩的。”
懷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問候了一句,“身上的傷怎麼樣了?需要我再準備藥浴嗎?”
王川搖搖頭,用手指了指屋內,“幫我好好看着他,醒了就讓他自己去洗澡。”
懷妍點頭,目送着王川轉身離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最小的孩子也長大了,比他的哥哥姐姐們都要優秀許多。懷妍嘴角顯現一抹苦笑,雖說如此,他們這些人最終也逃不了那個命運啊。
盡人事,聽天命*。
即便是竭盡自己所能,也還是有一部分不確定因素掌握在上天手裡。命運就是命運,如果人就能輕易變更,世界早就亂套了。
所以,即便是知道自己的結局,也無力改變。這就是人類啊。
不僅如此,世間的萬物,都逃不了這個下場。
懷妍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所以在那個人走了的時候,她和王川都沒有感到悲傷。
因爲他們遲早會去陪他的。
***
御城做了一個夢。
一個不知道內容的夢。
夢裡,他趴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沒有一個人影。
他想從地上爬起來,可是他做不到。
“爲什麼?”
擡起頭,御城才發現,自己的四肢都被綁上了硬硬的鉛塊,貌似根部還被埋到了土壤深處。
“怎麼辦?”
御城焦急地大喊,“誰來幫幫我!”
回聲漸漸傳開,可也就僅此而已了。
突然,御城感到手腕一涼,彷彿有什麼東西流出來了。
血。滿地的血。
紅色瞬間鋪滿了整片大地。
御城絕望地大叫,始終都在做着徒勞的事情。
“你太弱了。”
好像有人對他這麼說。
不!不!來救救我!
“你太弱了。”
我快要死了!請幫幫我吧!!
“你太弱了。”
直到最後,御城也沒有見到發出聲音的那個人,腦子裡前前後後都只有一句話在飄蕩。
“你太弱了。”
他太弱了,弱到必須要別人的庇護才能夠生存下去;他太弱了,弱到連同伴的犧牲都換不來他的一絲頓悟;他太弱了,弱到在夢境中,都需要向別人求救!
弱小,說得好聽點就是爲未來的強大作對比,是每人都必不可少的階段;也可以說,它是一些人身上一輩子也去不掉的屈辱烙印!
有些人甘於現狀,一有些人不斷進取。
他們有同樣的起點,卻沒有同樣的未來。
那麼,你想成爲那種人呢?
懷妍半跪在御城身前,聚精會神地看着他頭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到獸皮中,眼睛眨也不眨。
“你太弱了,”她突然開口,“爲了我的弟弟,你必須強大起來。”
一個人的成功跟隨的往往是一羣人的汗水。成,則皆大歡喜;敗,則傾家蕩產。
你要選擇哪一個呢?
爲了王川,你必須變得更強。
作爲一個姐姐,懷妍的心中十分苦澀。
“請滿足我作爲一個姐姐的心願吧。”
“不要讓他和我走一樣的路。如果有個能和他並肩的同伴的話,就不會感到孤獨了吧?”
懷妍喃喃低語着,她背後的門卻被從外關上了。
“不要讓他和我一樣……”
王川倚着門,低垂下頭,難得露出小孩子的彆扭。
“謝謝。”他突然低聲說,稍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但嘴角明顯向上彎了彎。
忽得一陣風吹過,拂在臉上,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