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父母那邊開始變得不太平,表面上看似沒有什麼變化,媽媽還是照例經常打電話過來,問這問那,不同的是媽媽的情緒大不如前,經常帶着憤怒的語氣,指責爸爸的不是。嫌爸爸的襪子到處丟,嫌他只顧畫瓷不理自己,修赫沒有別的好辦法,要麼順着媽媽一同斥責一下爸爸,要不勸慰一下,提醒媽媽保持好心情,否則對自己身體不好。久而久之,修赫有些無奈了。這一次媽媽打來的電話幾乎就是在怒罵中完成的,除了指責爸爸外還捎帶上了修赫,說他不是個好兒子,自己身體不舒服也沒人管。
“你能申請一段假期嗎?”
“怎麼了,媽?”
“如果不能請假就辭職。”
“爲什麼?”修赫已經完全懵了。
“來照顧你爸爸。”
“那您呢?”
“我要離家出走!”
修赫無言以對。他到公司請了幾天假,陪媽媽去醫院檢查。
幾天下來,各項的檢查顯示,媽媽的身體基本健康,並不需要用藥。可是瞧媽媽的症狀又不像是很健康。煩躁、易怒、胸悶,這是怎麼回事呢?
在一個同事的婚禮上,修赫很巧合地與當天婚禮的攝影師在一個餐桌上用餐。攝影師是一位老者,面目和善,眉目清朗。
“修赫你好。”
“老先生好。”
“修赫剛工作不久吧?呵呵,我已經退休好幾年了哦。”
“我父母親沒您年齡大,我應該叫你老伯。您的氣質真讓人喜悅。”
“好孩子。這是現在的我哦,以前的我可不是這樣。”
“哦?”
“上班的時候啊,我是位領導,管理上百人,我的這個年齡經歷的事太多了,熱血沸騰的青春、如火如荼的事業,那時候的我沒有時間思考,我的身邊圍了各色各樣的人物,每天我的思想是繁雜和忙碌的。大大小小的應酬、會議,各項工作日程,是我生活的全部。
“後來一切都不同了,我退休了。我的世界一下就安靜了下來,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望着我原來工作過的那幢大樓,看着進進出出的同事,暗自神傷,我羨慕他們啊。我整天呆在家裡,足不出戶。
“半年後的一天,我終於決定出去走走,回來時卻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天黑下來了,我還在原地打轉,急得一身汗。後來我的孩子下班回來,把我帶回了家。孩子們和我的老伴都哭了。當時我始終在想一個問題是:我怎麼了?後來兒子給我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教我和老伴上網,還讓我玩一些益智的小遊戲。我遇到了‘聖境’。”
“哈哈,老伯,我們倆的方式是一樣的啊。”
“‘聖境’向我提出一個問題:你是誰?我無法回答,我只知道以前我是領導,現在不是了,我把自己弄丟了。
“他說你沒丟,你還是你,只是現在的你與真正的你斷了聯繫。領導只是你的職位,是你的身份,並不是真正的你。
“他又問我有什麼喜歡的事?我說沒有了,以前我喜歡與朋友飲酒、打打麻將。酒戒了,麻將也不想玩了。
“他就給我留了作業,讓我去找一件自己感興趣的事。當時我是沒什麼心情找的。不過,我記住了那句話:你以前是領導,但領導不是真正的你,只是你的身份。這句話逐漸讓我甦醒了過來。
“我開始答應和老伴一起出去散步,一起買菜,一起參加社區的老年人活動。一個春天裡,我和老伴一起打掃衛生的時候,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修赫問。
“是一把落滿灰塵的手風琴!我欣喜地擦掉上面的灰塵,憑着記憶演奏了起來。我如醉如癡地演奏着,儘管有些地方斷斷續續,我卻聽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
“現在我是社區藝術團演奏組的一員。除此之外,我還喜歡上了攝影,時間久了,居然有的婚慶公司開始邀請我爲他們做攝影師。我的第二個人生就這樣開始了。喜悅的感覺充滿我的生活。”
“從您的表情就看得出來的。”
“在退休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什麼興趣、愛好,我覺得喝酒、打麻將就是愛好了,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大多數都是應酬,用‘聖境’中的話說:我的自我在沉睡。現在他醒來了。”
“是啊,真讓人欣喜。”
“呵呵,希望我的故事能對你有啓發哦。再見。”
“再見。”
父母結婚時生活十分拮据,據說只有一雙碗筷,一牀被子。後來他們將全部的心血都用在改善生活和教育子女上,父親放棄了自己愛好的美術,擺攤做起了小生意,母親全身心操持家務、教育孩子。後來生活越來越好了,我也考上了大學,又參加了工作。父親在那次洪水後,又重操舊業。母親便默不作聲地隨父親一起離家。一直以來母親把家庭奉獻視爲自己的全部。母親有過什麼愛好嗎?沒有。修赫自顧自地思考着。
看來母親需要的不是去醫院治療,也不是像她自己說的要離家出走,她需要的是一次自我的甦醒。
想到這裡修赫馬上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爸爸,我覺得,我們應該支持媽媽,讓她‘出走’一次。”
“她正準備行裝呢,說要出去走走,回來捎點貨回來,要擺個小攤。我正在考慮要不要陪她去。兒子,你說呢?”
“這個,我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