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事情沒你想的那麼複雜。”許是看穿了任疏的心思,陳子琮意味深長,或者說是故弄虛玄地扔下一句話,然後帶着他原先帶來的那兩個隨從下山去了。
陳子琮離開後,牛仔帽的兩個新下屬進屋來把任疏請到了廂房,雖然他們的態度也算客氣,卻沒中分頭和刀疤臉給他的感覺那麼和善。
不過人家的職業是綁匪,每個都那麼和善就不符合職業精神了,任疏也沒計較,老老實實進屋了。
牛仔帽隨後給他送來了晚飯,兩個麪包和一瓶礦泉水。
從中午折騰到晚上,任疏連口水都沒喝,現在又渴又餓,即便如此,看着那兩個乾癟的麪包,他還是胃口全無,勉強嚥下半個就再也不想吃了,倒是那瓶水,被他咕嚕咕嚕喝了個乾淨。
簡單搞定民生問題,任疏和衣躺到了牀上,他現在不困,卻累得很,孩子也鬧騰得厲害。
“妞妞,不怕的,爸爸會想辦法救我們的。”任疏在腹底畫着圈圈,一面安撫孩子一面自言自語。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根本不允許他獨自逃跑,所以只要陳子琮不作出威脅他和孩子性命的事情,他是不會反抗的。妞妞也不曉得聽懂他的話沒有,在裡面蠕動了兩下,動作倒是溫柔了些。
“你個小丫頭,要爹地哄着才肯聽話啊。”任疏失笑道,迴應他的,是妞妞極其有力的一腳重踹。
任疏扶着肚子,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方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孩子,真是說不得啊。
不知過了多久,妞妞終於不動了,任疏也來了睡意,跟着睡了過去。
可惜的是,任疏沒能睡得踏實,他剛睡着就被人推醒了。
任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首先入目的是一道從眉心斜到下頜的刀疤,饒是他膽子不小,也被嚇得驚叫一聲。
“任少,別叫,是我們。”接着他的嘴就被人捂住了,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任疏微微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出聲,那人把他放開了。
任疏定睛一看,他面前的人是刀疤臉,旁邊的人是中分頭,他莫名地感到了幾分安心。這倆小子,還挺講義氣的,就衝這點,他對他們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你們怎麼來的?”任疏記得,牛仔帽當時讓中分頭和刀疤臉留下,他還以爲他們被控制住了,沒想到……
“我們跟着他來的。”刀疤臉擡手一指,任疏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發現,屋裡還有個人。
“請問你是?”僅僅看到個背影,任疏猜不出來人的身份。
那人沒有回答,默默轉過身來,不是別人,正是殷南。
“你是不是……”知道了,除了殷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任疏想不出其他殷南會和陳子琮爲敵的可能。
畢竟陳子琮這個人吧,他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他對殷南,從他目前瞭解的資料來看,是非常不錯的。
殷南,不對,應該是說陳子琪,沉默地點了點頭。
中分頭和刀疤臉都很清楚,這個時候沒有他們說話的餘地,於是誰都不肯開口,廂房陷入了寂靜。
過了會兒,任疏率先打破沉默,“你們把外面的人,怎麼了?”
牛仔帽和他新帶來的兩個人,看上去都不是好對付的,單靠中分頭和刀疤臉,只怕扛不住,他一點打鬥的聲音都沒聽到,這很不尋常。
“都在外面綁着呢。”中分頭說着做了個劈人的動作。
剛上山的時候,他們趴在院牆上往裡面看了看,除了牛仔帽比較熟,另外兩個他們也是見過的。論單打獨鬥,他和刀疤臉還是有把握的,但是牛仔帽也在,這就棘手了。
無論他偏幫哪邊,他們都頂不住,不料陳子琪很有把握地拍拍胸脯,說牛仔帽交給他了。
中分頭和刀疤臉對視一眼,決定相信他,然後他們就出手了。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你們沒遇上嗎?”陳子琮剛走不久,根據上山時間推算,他們路上搞不好要碰到。
“遇上了,提前躲開了。”五峰山的夜路,黑得很,打着手電也只能看到面前,他們聽到腳步聲就躲進旁邊的林子了,沒讓陳子琮看見。
“你什麼時候……”任疏現在可以確信陳子琪是早就知道點什麼了。
陳子琪低垂着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說是思思抱回來的時候,你信麼?”他沒有說謊,他真是最近才搞清楚所有的真相的,但是陳子琪對陳子琮的懷疑,卻不是始於近期。
陳子琪認識陳子琮,是在十三年前,那個時候,他的名字還是殷南。
當時,陳子琮的公司在陳子琪的學校搞了個高校學生自主創業活動,本來只是想跟校方搞好關係,再給自己做點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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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徵收上來的作品,還真有幾樣不錯的,稍加修改,就能投放市場。
而這其中,陳子琪個人就佔了兩樣,陳子琮很好奇,約他見了一面,還問他畢業後願不願意來自己公司。
兩人相見甚歡,分別時互相留了電話號碼。
開始的時候,他們主要聊公事,聊陳子琮的公司,聊陳子琪的設計,聊着聊着,私事也就聊上了。
陳子琮這才知道,陳子琪成天帶着的那副遮住大半張臉的黑框眼鏡,不是爲了耍帥,而是他的八百度高度近視,離了眼鏡就沒法活。
陳子琮一時好奇,就讓陳子琪摘了眼鏡給他看看,卻不曾想看到了張很面熟的臉。
回到家,陳子琮讓人查了陳子琪的身世。
原來,陳子琪不是殷家夫婦的親生兒子,是三歲那年被他們買去的。
嶺北很窮,有年輕夫婦或者夫夫生不出孩子的,都是從別人手中買,因爲他們那樣的地方,排隊領養是永遠都排不上的。
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爲什麼陳家和陸家那樣大張旗鼓地尋找都找不到陳子琪的下落。
因爲誰都沒有想到,陳子琪竟然真的是被人拐賣了,而且是被不知道他身份的人。陳子琮還查到,殷家夫婦買下陳子琪,花了一萬塊錢,那是他們全家的全部積蓄。
陳子琮有想過,把找到陳子琪的消息告訴他大伯,他相信,他能得到相當豐富的回報。
但是後來,他反悔了。
因爲陳子琪一旦認祖歸宗,就是他的堂弟了,按照華國的現行法律,他們是不能結婚的。
陳子琮下定決心,讓人抹去了這件事的痕跡,他希望陳子琪的身世,永遠都是秘密。
陳子琮和陳子琪相戀不久,陳毓被人綁架。
這件事本身和陳家二房三房都沒有關係,但在付贖金救人的過程中,陳家有人起了私心,把消息走漏給了媒體,綁匪得到風聲,帶着陳毓提前轉移,警方的救人行動,宣告失敗。
陳毓是在三個月後獲救的,這三個月他經歷了什麼,誰都不知道。
而陳子琮在整件事裡發揮了怎樣的作用,也沒有人知道。
陳子琪大學畢業那年,陳子琮和他登了記,不過他們始終沒辦婚禮。
陳子琪以爲是陳家人看不上自己的出身,對此並不在意,陳子琮從來不帶他回陳家,他也沒有追問。
他想,他們就是見了面,只怕也是相對無言。
陳子琪不知道,陳家對繼承人以外的人,婚事並不多幹涉,只要不是來歷不乾淨的,被反對的可能幾乎爲零。
畢竟陳子琮不繼承家業,他的另一半出身如何,和家族關係不大。
陳子琮怕的,是陳子琪和陳家人的接觸,區區一副黑框眼鏡,躲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結婚第二年陳子琪生了個女兒,陳子琮很開心,哪怕日後東窗事發,有了雙重護身符在,大伯也不會拿他怎樣的。
可惜這個孩子身體很弱,活了一歲多就去了,陳子琪不清楚,陳子琮卻明白,這是他們家族的遺傳病,他們的血緣,實在是太近了。
但是陳子琮不死心,他不信自己會那麼倒黴,他太需要一個和陳子琪共同的孩子了。
半年前,陳子琪第二次流產,陳子琮開始懷疑,這是自己的報應。
他隱瞞了陳子琪流產的消息,把人接到郊外的山莊,那是他的私產,陳家很少有人知道。
陳子琮要做什麼,陳子琪不知道,但是他要查,陳子琮根本攔不住。
山莊沒有電視、電話、電腦、網絡等等,換了普通人,說是與世隔絕也不過分。
但是陳子琪不是普通人,他的本科專業是電子信息,他的工作是手機遊戲開發,再說他住的地方也不是原始森林,手機信號還是很足的。
以陳子琪的本事,用他以前丟在山莊的電子元件搞個簡陋版的手機,分分鐘的事情。
只是這些,他現在不想說,陳子琪看着任疏,半晌方道:“你有興趣的話,我以後再跟你說,現在還是趕緊離開吧。”
任疏無奈地皺起眉頭,“我走不動了。”
挺着七個月的肚子爬了大半天的山,就算有人攙着任疏也累得夠嗆,雙腿現在都是腫的,要他再走下去根本不可能,而且他肚子那麼大,其他人揹他、抱他都不容易,除非用擡的。
“這裡不安全。”陳子琪環顧四周,最後看中竹編躺椅,這個輕巧,兩邊還有扶手,擡人比較方便。
低估了自己話嘮的程度,下章一定開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