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王都奇遇 58 八荒龍姬
天空界是巨龍的國度，是噩夢的巢穴，是生者的禁地，是亡者的樂園。
對於地上界的居民來說，天空界是絕不可以踏足的禁忌，任何神志清醒的機師，都不會輕易靠近高度三千米的界限。諾茵也不止一次的提醒過麒麟，絕不能接近那處分割天空界與地上界的混沌“邊境”。對於諾茵的忠告，麒麟並不是沒有放在心上。他其實相當清楚，棲息在天空界的高等魔物有着地上魔物所無法比擬的強悍，而若是把戰場移到空中的話，那還得在其“強悍”面前加上“壓倒性”的修飾詞。
以菜鳥的身份傻呼呼的去挑戰統治天空的兇獸，最後被對方輕而易舉的幹掉，這種事情簡直就是三流以下的笑話，而現在的情況卻由不得麒麟選擇。只不過，還好他沒有衝過由這片混沌雲層構成的天和地的“邊境”，事情還沒到難以挽回的地步，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降低高度，以儘快脫離“邊境”的危險地帶。
麒麟謹慎的拉動兩側的手柄，狼焰的翅膀同時翻轉，機體隨即迎風而下。
麒麟努力控制着機體兩翼的平衡，高度計上緩緩下降的數字讓他鬆口氣，但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戒。雖然此刻他身處在什麼都看不到的混沌雲層中，但並不就代表着絕對的安全。據說天空界的高等魔物擁有異常靈敏的聽覺，即使在數公里外也能察覺到飛行器的引擎轟鳴聲，並循聲襲擊過來，而在空軍的記錄中，躲進雲層卻依舊被高等魔物襲擊的飛空艇也屢見不鮮。
（拜託，千萬不要出來啊……）麒麟默默祈禱着，額頭上流下大滴的冷汗。
此刻他得一邊控制機體的平衡，一邊盯着高度計的數字，同時還要豎起耳朵探聽周圍的任何動靜。幸好機體周圍被灰霧籠罩而視界不佳，不用再分心去左顧右盼，但這一點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某種未知的恐懼壓迫着心臟狂跳不已，繃緊的神經線把五感研磨到極致，麒麟只覺得口乾舌燥，一時間竟然差點握不住兩手的操縱桿。
對生在地上的人來說，天空就是異界——公爵大叔曾滿懷感慨的向他說起過這段話，而麒麟直到現在才真切體會到他的意思。
這裡確實是異界。
是完全陌生的場所，是充滿未知的地域。
是無法以地上的常識來衡量的狂亂空間，是什麼也不做就能把人逼到發狂的異常所在。
和勇氣膽量等等無關，人對天空的畏懼是發自生物本能的畏懼，好比野獸畏懼着火，是無法以理性加以控制的。
至少，現在的麒麟還做不到的。
事實上，對於天空的畏懼，是所有機師都必須克服的最初的阻礙。
對普通的機師學徒來說，三百米的低空便是他們飛翔的上限，而且這通常還要在教官的監督下進行。等到他們基本克服對低空的恐懼後，才能被充許進一步到高空飛行，技術的磨練反而退到了次要的位置。至於像麒麟這樣，初次飛翔時便闖入天空界的“邊境”，直接面對最高等級的畏懼，這種事情在過去還沒有過先例。
若不是麒麟有着異於常人的強韌意志，現在其精神恐怕早已被來自異界的重壓給廢掉，但就算如此，麒麟現在也被逼到了瀕臨崩潰的極限。
“呼……呼……呼……”
麒麟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呼出的水氣把前方的座艙玻璃弄得霧濛濛的一片，但這無關緊要。因爲他視線的焦點早已模糊不清，面對高度計不斷晃動的指針，麒麟竟然分不清是到底是在升高還是在下降。至於原本並不怎麼大的引擎聲，不知何時起在耳朵裡轟轟作響，催促着狂跳的心臟，凝成一根看不見的鋼針，不斷扎着腦袋。
恍惚中，麒麟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已飄出了身體，剩下的只有一具空殼還在狼焰上面……
若是就這樣繼續下去，搞不好他真的會在恍惚中魂飛天外，但就在這時候，他的耳邊突然響起別的聲音。
“小人兒，你在幹什麼？”
……
“小人兒，你在幹什麼？”
那聲音中蘊含着令人無法忽視的質量，以至於麒麟幾乎離散的神志瞬間就被喚了回來。
“啊，我迷路了……”
麒麟隨口回答着，但在話出口的下一秒，他立刻察覺到情況的不對勁。
他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看到一幕足以顛覆常識的荒誕情景。
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是一個直到剛纔爲止都應該不存在的紅衣女子。
女子就坐在狼焰的左翼上，翹起一條美腿，一手託着下巴，以感興趣似的目光打量着座艙內的麒麟。
她似乎比麒麟大一點，身上穿着一襲華麗的紅衣，長長的金髮在灰霧中散發着光芒，那雙宛如紅寶石的眼瞳，則散發着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魔性。從外表上看，她的容貌毫無疑問是屬於絕世美女的等級，但和此前麒麟曾見過的野妖精卻截然不同，或者說，兩者根本就不是同一層級的美麗。
她給人的感覺，絕不僅僅是視覺上的震撼而已，而是足以撼動靈魂的衝擊——就像是，被大自然的壯闊所震撼一般。
女子坐在狼焰的機翼上，迎面而來的強風絲毫沒有吹亂她的衣衫，倒不如說，在周圍無盡翻涌的灰霧反而被她凌迫得四散逃亡。那自然散發的凜凜威儀，讓人情不自禁心生敬畏，彷佛在這具這具美麗的軀體中，凝縮着某種無比壯闊的事物。
“呃……”麒麟突然說不出話來。
在茫茫的虛空中，眼前的紅衣女子完全超過了他的理解，麒麟只是茫然的看着她腳踏虛空緩緩走來。
“小人兒，你是誰？”她的聲音相當好聽，而語氣則很難讓人感覺到惡意或好意。
“……我叫麒麟。”麒麟下意識的回答着。“你……你是誰？”
“我？我的名字是安傑利娜，也有人叫我八荒龍姬。”女子輕描淡寫的介紹着，而麒麟卻被她的話嚇得不輕。
“……龍姬？”
龍是什麼？龍是毀滅天空文明的元兇，是君臨萬物之上的暴君，是雄踞食物鏈頂端的最上位的捕食者。對地上界的居民來說，龍就是最深遠的噩夢的代名詞，而眼前這紅衣的女子竟然是其中一員？麒麟無法確定，或者說，他比較希望那個“八荒龍姬”只是象徵性的稱號，雖然光聽起來就令人毛骨悚然。
“嗯？這架空騎……”在他分神的時候，安傑利娜的目光落到狼焰的身上。她以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狼焰，然後說出令麒麟差點嚇得呆掉的話。
“不是諾茵的機體嗎？怎麼會是你在駕駛？”
“諾……諾茵？”麒麟目愣目呆的看着眼前的龍姬。“你認識諾茵？怎麼可能？究……究竟是什麼時候？”
“先提出問題的人是我纔對。”安傑利娜微微露出不快的神情。
“……狼焰是諾茵送給我的。”麒麟只好回答着。
“諾茵送給你的？”安傑利娜眨眨眼睛，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湊近座艙，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打量着麒麟。
“難道說，你就是諾茵尋覓的愛人？”
“諾茵尋覓的愛人？啊，不是，那不是我。”根據安傑利娜的問題，麒麟大致猜到她是怎麼和諾茵認識的了。
“諾茵找的應該是徹辰，我是徹辰的弟弟。”麒麟儘量簡單的解釋了自己和諾茵的關係。
“不是嗎……”安傑利娜似乎有些失望，她看着麒麟，若有所思的問道：“這樣說來，你也是上來找你哥哥的？”
“不，那個，其實……”麒麟非常羞愧的低下頭。“我是迷路了，不小心飛上來的。”
“……迷路？”
“是的……”
麒麟羞愧的點點頭，作好了接受嘲笑的準備，但出乎意外的是，對方竟然對此表示理解。
“嗯，對於爾等在大地繁衍生息的種族而言，這片遼闊的天空確實是容易迷路的地方。其實就是對我等來說，偶爾也會發生找錯方向的情況，畢竟天空實在太遼闊了。”她寬容的點點頭，那坦然自若的態度，簡直就像一位主人在向客人介紹自家的庭院似的。
“好吧，小人兒，我來幫你。”安傑利娜似乎來了興致。“告訴我，你要到什麼地方？”
“真的？”麒麟大喜過望。“我想回王都，能請你幫我指路嗎？”
“王都？哪個王都？”
“拉維利斯王國的王都，林格伊爾城。”
“林格伊爾，就是諾茵居住的城市吧？那很近的，但你飛錯方向了。”說着，安傑利娜伸手指向狼焰身後的某處。“正確的方向是這裡，沿着這個方向一直飛，出了邊境就能看到了。”
“……這個方向嗎？”麒麟打開座艙站起來，轉身看向龍姬所指的方向，卻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
順着安傑利娜所指的方向望去，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遮天蔽日且不停翻涌的灰白迷霧。或許這片迷霧的後面確實就是王都的所在，但問題是，在完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麒麟並沒有信心在穿越迷霧時能始終保持正確的方向。最可能的情況，是在途中又被迷霧弄得暈頭轉向，結果白白浪費安傑利娜的好意。
“唔，這樣是看不到的呢……”安傑利娜似乎也有同樣的困惑。
“討厭的雲，稍稍吹走一些吧。”
……
Ps:今天俺突然悲劇的發現，按照原來的創作計劃，要是俺想在國慶這幾天好好休息的話，這兩天就非得卯起命來碼字不可……一天九千字啊，也許偶爾挑戰下自己的極限也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