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否故意,馮老三的這句話喊得極爲大聲,一下子就吸引了周邊劍客的注意力。再加上此處乃是天舞銘劍城最爲繁華的所在,以躺在地上的四人和將要離去的五人爲中心,一圈圈的劍客漸漸圍了過來,到最後形成了兩個對接的大圓將一干當事者盡數圍在了中央。而馮老三這一句話無疑很有煽動性,安靜了片刻之後,此起彼伏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怎麼回事?居然有人膽敢在天女大人面前行兇嗎?”
“不知道,我方纔也沒注意,不過躺在地上的那個人不是千影門的二少主沈正傑嗎?”
“是啊,就是他。還有他身邊那個,不是經常倒賣兵器的‘鷹眼’馮老三嗎?他剛纔說什麼?說他對面的幾個人無故傷人,打了沈二少?”
“那些是什麼人?以前沒見過啊,莫非是纔來劍城不久的外來者?”
“這幫人居然這麼囂張,敢在天女大人面前公然行兇,這未免太不把我劍城子弟放在眼裡了吧?”
一時間,三三兩兩的議論聲不絕於耳,而且風向漸漸朝着沈正傑一方偏袒。正在這時,又有幾個人自人羣中奮力擠出,飛奔到了沈正傑身邊:“沈師兄,怎麼回事?哪個不開眼的居然敢對你出手?”問話的男子皺着眉頭,看其服飾以及對沈正傑的稱呼可見他也是千影門的人。
“我,咳咳……劉師弟,不要放跑了他們!”沈正傑伸出手指巍巍顫顫地指向沐追雲,不過看到對方那冰冷的目光掃過來,又嚇得連忙把手指放下。一旁的馮老三見狀,更是振臂高呼:“你這外來的小子,有我們劍城這麼多師兄弟看着,居然還敢這麼囂張?大夥兒都看看啊,我們劍城的子弟什麼時候被這麼欺負過啊!”
如果說方纔他的那句話只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那麼如今這句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加之他口中的話句句不離“我劍城子弟”,不少人都被激起了同仇敵愾之心,看向沐追雲一行人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
“喂,你這個傢伙可別信口雌黃啊,分明是你們先要巧取豪奪、後又出言不遜,我們纔給你們一點教訓的。現在你顛倒黑白且不說,還有臉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劍城子弟——你們就是這樣給劍城子弟抹黑的嗎?”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正是怒氣衝衝的夏悠竹。她本想着息事寧人,不料對方卻到處煽風點火,那她哪裡還忍得住,不由高聲抗辯着。
夏悠竹這句話一出,周圍衆人又是一陣**。本來那些被馮老三一句話差點煽動起來的劍客聽了這話後,此時也有些猶豫起來。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知道沈正傑那副德行的,聽夏悠竹這麼一說,內心裡倒更傾向於相信她的話。再加上夏悠竹與馮老三一比,一個是長相清秀的妙齡少女、一個是身形猥瑣的中年男子,再加上後者平素在劍城坑蒙拐騙的事也做過不少,因此反而是對前者的好感更多一些。
馮老三眼見現場氣氛有平復下來的跡象,不由眼珠一轉,再度高呼道:“你這小丫頭休要顛倒黑白,分明是你們自己眼高於頂、無故欺辱我劍城中人,我們少主看不下去才上前阻止,不想反而被你們毆打。難道你們武功高強,就可以這般隨意傷人不成?再說你編造出來的那些話,除了你們自己之外誰可以作證?而我說的這些,在場中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們都可以作證!”
“對,我們可以作證!”
“不錯,大家看看,我們幾個師兄弟都被打成什麼樣了?”
說話的是從崇聖塔裡跑出來的幾個沈正傑的手下,他們一邊捂着各自的傷口一邊向着圍觀的衆人展示,那一瘸一拐的樣子還真有點被狠揍之後的悽慘。這下圍觀的衆人又都動搖起來了,議論聲似乎更大了一些。夏悠竹眼見着這個討厭的小鬍子這般將黑的說成白的、將施暴者僞裝成受害者,一張粉臉頓時氣得通紅。他指着馮老三,口中“你、你你”了半天,卻被氣得說不出什麼話來。一邊的薇雨和李採兒見了這種情況心中有些不安,但出言爭辯也不是她們的強項,因此也只能空自焦急。夏遠峰卻是眉頭一皺,深深地看了馮老三一眼,不知對方這一再挑唆是何意味。眼見着事態發展越來越不利於己方,他走上前一步正準備出面,就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自一旁響起——
“馮老三,真正顛倒黑白的是你們纔對!真當沒有其他人見證,你們就可以信口雌黃了嗎?”說話的是莫處成,他方纔在崇聖塔中匆匆整理了一下事物,走出來的時候就發現馮老三在那裡大放厥詞,不由怒氣填胸。他乃是一個正直的劍客,加之方纔的衝突乃是因自己而起,這下當然不好讓爲他解圍的幾人反爲他而遭受責難,因而果斷站了出來欲要說明事實真相。
“凌煙派的莫處成,今天崇聖塔是他當值嗎?”在圍觀的一衆劍客中,有一個細眼長眉、風度翩翩的青年人喃喃道。不同於周圍的大部分人,這個青年人身上並沒有佩劍,周身也沒有散發着絲毫劍氣,可週圍人對他卻似乎很是尊重。聽到他這句話,在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的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劍客轉過臉來好奇地問道:“道奇,你說什麼?”
“哦,我是說,莫處成這人向來正直,他既這麼說了,事情說不定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明道奇微笑着道。
“是嗎?凌煙派的莫處成,這人我也聽說過。不過自從兩年前凌煙派一夜之間被不明勢力滅滿門後,我就很少看到他了。我倒是不知道他居然來了崇聖塔謀了一份差事。不過全派被滅,就他一人生還,如果因此性情大變也不是沒可能的吧?”濃眉劍客挑了挑眉反問道。
明道奇有些奇怪地望了自己的這個好友一眼,不由出聲問道:“阿典,你好像不太相信他們的話?”
“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覺得,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外來人在我們劍城、尤其是天女大人面前隨意傷人,這實在是有夠放肆的——人是他們打的,這一點總是沒錯的吧?”盧典冷哼一聲。
“哈哈,你說的也對。不管那麼多了,看熱鬧、看熱鬧——”明道奇說完踮起腳興致高昂地往內圈張望,看得盧典翻了一個白眼:自己的這個不靠譜的好友也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場內,莫處成正與馮老三一方激烈對峙着。雙方各自講述着自己的理由、指責對方胡言亂語,一時間只把圍觀的衆人搞得頭暈眼花,一時間也不知道要相信誰。於是也有着不耐煩的劍客在外邊起鬨般囔囔着:“噴了這麼半天口水,你們能爭出個所以然不?你們不累老子都累了,乾脆去試劍場比一場吧,誰贏誰就有道理。”
這番話倒也得到了一些圍觀之人的擁護,但卻遭到了場內兩方的一致反對。沈正傑反對的原因是:他這邊的人雖然高高手衆多,但要說能一對一穩勝莫處成的,那還真是一個都沒有。而如今大庭廣衆之下,他又不能打着羣毆、車輪戰這種擺不上臺面的主意,是以極力反對着;而莫處成反對的原因卻又大不相同,他是覺得事情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哪有誰強誰就是正確一方這種說法?而提出這個主意的劍客分明是閒得無聊想看熱鬧,因此反而被莫處成義正言辭地呵斥了一頓。那人原本的確打着這個主意,見到兩方都不理會,嘀咕了幾句後也就訕訕地退下了。只不過如此一來,兩方這番爭論就有些無休無止了,連帶着周圍一大羣人都是頂着個大太陽陪他們受罪。
沐追雲淡淡地看了眼前方正爭吵不休的莫處成與馮老三一行人,卻是沒什麼興趣陪他們耗下去的。他默默轉過身來拉起一旁薇雨的小手,帶着她往後退去。當看到堵在身後的一大羣人時,他皺了皺眉,而後淡淡地說了一句:“讓開。”
那邊正在看熱鬧的幾個人先是一愣,而後有個傢伙嬉皮笑臉地說道:“這位兄臺,真相尚未大白,你們就想這麼離開,只怕不太好吧?”他周圍一衆人此時也紛紛起鬨:“是啊,這麼快就想離開,難道是心虛?”“就是,指不定你們正是兇手呢?”“這位兄臺,等他們爭論出一個對錯來,到時還你們一個清白不更好嗎?我看這幾位小姐舉止端莊、眉清目正,定然是不會做出什麼惡事的。”
聽着身邊一羣人不知所謂的聒噪,沐追雲的眼神越來越冷。他天生就不喜歡被人注目,此時看到一羣人看戲一樣將他們圍在中央,更有幾個不知好歹的傢伙不時對他身邊的人評頭論足的,更是讓他目中泛寒。再沒有多餘的話,他整個人猛地上前幾步,在他面前的幾人被他肩膀一撞,都是“哎呦”一聲紛紛向後倒去。那幾人大怒,剛要上前理論,感受到沐追雲身上散發出的寒氣後又不敢輕舉妄動。也有幾個尚還明事理的劍客小聲勸說着:“算了,讓他們離開吧,什麼證據都沒有就把人家這樣堵着,這也不是個事兒。”“讓他們走也可以,但這小子也太霸道了吧?”另一些人小聲嘀咕着,終歸沒有再擋他們的路。
那邊夏遠峰幾人原想上前幫助莫處成與對方爭辯,但見到沐追雲拉着薇雨一言不發就離開了,也只好跟着他們準備一道離開。豈知馮老三雖然一直在與莫處成爭吵着,眼角餘光卻一直不離沐追雲一行五人左右。眼見他們打算離開,馮老三忽然有些着急。他也顧不上與莫處成在這邊爭辯了,而是上前一步大聲喝道:
“不能放他們走!我懷疑這幫外來者與前幾日的飛葉劍莊滅門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