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嗒、嗒……”
筷子墜入竹筒之中,先是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而後反彈着向上顫動了幾下,最終歸於寧靜。只是竹筒中的聲音雖然消失了,其中的迴響還一直迴盪在綠嫣的心間,讓她的心靈不自主地顫動着。她的身子緊繃,不敢擡頭望向那個方向——哪怕那邊有一個小小的竹筒即將決定自己的去留。這一刻她心裡滿是悔恨,她只怨自己,爲何神魂顛倒之下作出如此讓大家不利的事情來,也讓姐妹們最終陷於矛盾之中,甚而讓得紅綢姐拖着重傷的身體來爲她求情。假如真的要離開這兒,是否上天對自己應有的懲罰呢?想到這裡的她心裡反而稍稍平靜了一些,低着頭彷彿一個犯錯的人在等待着對自己的最終判罰。只不過、只不過……終究不想離開啊!
看着遞到身前的竹筒,紅綢取出手中兩截筷子中的一截,輕輕放入了竹筒中,彷彿怕太大的聲響會使綠嫣再一次受到驚嚇。放完之後,她擡起頭來看了看跪在遠處的綠嫣,目中滿是憐惜。竹筒移開了,又轉到了橙澄的面前。橙澄輕嘆一聲,也將一截筷子放入竹筒內。旁邊的青靈早就等不及,搶着將手中早已決定的那部分筷子放入竹筒中。而後,筷子又轉向了紫鳶。小丫頭怯怯地看了衆人一眼,小心地把一截筷子放入筒中。再加上先前已然放完的黃素和藍憂,七人之中只剩下鬱孟自己沒有作出決定。他望了身前的竹筒一眼,目中含義複雜萬千。終於,一截筷子滑到了地上,手裡剩下的一截則鑽入了竹筒中。鬱孟轉身來到綠嫣面前,輕輕將竹筒放到她身前的地上,而後退開了幾步。
眼見着放在面前的竹筒,綠嫣的身子又再度緊繃起來。她顫抖着伸出雙手抱住了竹筒,就彷彿抱着她的未來。不想再受到心靈的煎熬,她定了定神,一下子將竹筒倒扣過來,七截筷子立時蹦出了竹筒,散落於地上,只是無一例外的——七截都有原來三分之二的長度!
一瞬間,熱淚自綠嫣眼中奪眶而出。那是辛酸、喜悅、悔恨、愧疚交織的淚水,衝擊得她搖搖欲墜。驀然,一個溫暖的身子抱緊了她,耳中響起對方帶着顫音的話語:“以後千萬別再那麼傻了,這次我差點失去你了,我們差點失去你了……我們說過的,要一起來實現大家的夢想。真的想要幸福的話,大家都會幫忙的,這是不該瞞着大家的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聽着青靈說出的那帶着大家溫柔和包容的聲音,綠嫣一下子張開雙臂緊緊回抱住了對方,口中只重複着這三個字。也不知重複了多少次,心力交瘁之下她只覺得眼前一黑,終於再次暈了過去。
一陣驚呼聲後,橙澄的聲音響了起來:“沒事,嫣兒今日的經歷實在是太過大起大落,這般情緒激烈變動之下,暈過去反而對她比較好一點。”大家聽了都是鬆了一口氣,紅綢將目光轉向鬱孟,苦笑了一聲:“其實,你何必那麼嚇她?”鬱孟收回望向綠嫣的目光,緩緩搖了搖頭:“我這絕不是嚇唬她,如果她真的是爲了自身的榮華富貴而出賣了劇團,我是絕不會留下她的。好在當初決定了給她一個機會,總算,她畢竟沒讓我們失望。”
聽了兩人的話,餘下幾人都是有些愕然。橙澄忍不住問道:“團長、還有大姐,你們在說什麼啊?聽你們的話,似乎早就知道嫣兒與外人勾結似的?”紅綢與鬱孟對視一眼,後者解釋道:“還是我來說吧,我們原先並不知道團裡有人揹着大家與外人聯繫。只不過昨日,沐公子過來找到我,說是前晚團裡有人試圖用迷藥將他迷倒,從而躲過他的視線。”
“啊!”紫鳶聽到這裡大吃一驚,慌忙擺手道:“前晚是我給沐大哥送東西吃的,但真的不是我啊!”衆人聽了一愕,接着莞爾失笑。紅綢接過話來:“傻丫頭,當然不是你了,那些點心又不是你做的。”紫鳶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而後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擡起頭來急急問道:“那沐大哥吃了那些東西沒事吧?還有,那些東西是綠嫣姐姐做的……啊!所以團長你們就認定是她嗎?”
鬱孟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們倒沒有這麼武斷,只是嫣兒想的也太簡單了,沐公子豈是常人?她放的那點迷藥,根本就無法奈何得了沐公子。於是沐公子將計就計,假裝昏迷之後就等在了那裡。果然,有個人在半夜偷偷地溜了出去,你們也知道那是誰了,就是嫣兒。”
衆人聽到這裡,都是恍然大悟。紅綢接着道:“其實,沐公子告訴我們的時候,我和團長還不大相信。說句得罪沐公子的話,如果要在他與嫣兒之間選擇一個人信任的話,我更願意相信嫣兒而認爲這是他的一面之辭。只不過團長在分析了劇團最近發生的種種事端以後,卻是覺得這並非沒有可能。因此,我們也只得靜觀其變,而後事情就發展到了今晚這地步。”
“這樣啊……”儘管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可衆人望着周圍的情形,依舊有些不能置信的感覺。想到今晚出現的種種意外和變故及其產生的影響,一時之間,衆人都陷入了沉思,一個個的失去了說話的興致。還是鬱孟率先打破了沉默:“好了,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我們這邊還有兩個傷員呢,沒事的話就先回去歇着吧。”衆人這才驚醒,忙要送紅綢和綠嫣回屋歇息。不想紅綢卻是搖了搖頭:“這個先不急,這次劇團之所以保全,全賴夏公子他們一行以及司徒先生和穆先生的鼎力相助。我想先親自謝過他們幾位,這才能夠安心。”
“你可真是……”鬱孟無奈,只得對一旁的黃素吩咐了一句:“素素,你去將幾位恩人請來這邊吧,你們的大姐要當衆道謝呢。若是謝到深處以身相許那是最好不過了,省得我們整天爲她提心吊膽。”聽出了鬱孟話語中的不滿,黃素輕笑一聲,倒也不敢耽擱,徑直往那邊請人去了。紅綢卻是狠狠地瞪了鬱孟一眼,蒼白的臉上倒是多了一絲紅暈。
…………
夜風中,夏遠峰悄然佇立着,腦中回想着這一戰的得失。良久,他才輕嘆一口氣,心裡卻是有些懊惱:終歸還是被情緒影響到了……方纔與胡維那一戰,本來可以做的更好的,雖然難以取勝,維持一個僵局卻並非奢望。對方雖然是聖境,但可以看出才入聖不久,尚未完全掌握屬於聖境的力量。而自己卻是氣憤之下選擇了與對方硬碰硬,這般以己之短攻彼之長,而且還是面對一個高於自己的對手,實在太過不明智。想到這裡的夏遠峰苦笑一聲:即使吃過很多虧,自己這個毛病依舊改不掉,這樣下去,只怕將來哪一天會出大問題。只不過若是能永遠對身週一切置之不理、對敵時永遠冷靜,那樣的話我還是我嗎?這豈不又違背了潛龍訣中“隨心而動、吾自爲神”的真意?想到這裡,他又想起了沐追雲。很顯然,他與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戰鬥時永遠都是那麼冷靜,這卻又暗暗符合他平時的性格。想當這裡,夏遠峰不禁隱隱羨慕起沐追雲來,對方那冷靜得幾乎淡漠的性格無疑是很適合戰鬥的。
“賢侄,爲何先是嘆氣後又苦笑?”身邊傳來的身影讓夏遠峰一驚,這纔想起來還有兩位前輩在身側。他轉過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司徒前輩,有些事想得入神了,這卻是晚輩失禮了。”
“哦?何事能讓你如此專注?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說來聽聽?”
“前輩願意指教,晚輩自然求之不得。”夏遠峰於是將自己方纔的那番困惑都與司徒弈之說了。司徒弈之聽了微微一笑,回答道:“夏賢侄,武學上的事我不是太懂,這方面你們仙府的各位高賢或者更能幫你解答一二。只不過我這裡卻是想問你一句話:你在武學上得以走到今天、取得這般成就,上述那兩方面,哪個對你更重要一點?”
哪個對我重要一點?如同烏雲中的一道曙光,瞬間將夏遠峰的疑惑撕開了一條口子。六歲習武、一路披荊斬棘、身經大小百十戰,而後覺醒神覺、衝擊聖境——走到如今這地步,靠的是自己永不言棄、迎難而上的性格。而自己遇戰則喜、聞惡則怒,這些都是屬於自身性格的一部分。這麼一路都走過來了,如今正是通向聖境的關鍵時刻,又爲何反而要自我懷疑呢?想到這裡的夏遠峰只覺眼前豁然開朗,對着司徒弈之深施一禮:“前輩一句話,令晚輩茅塞頓開,實在令晚輩感激不盡。”
“不謝不謝,說到武學修行,你們個個可以做我的師傅,我可不敢指手畫腳。只不過很多時候,生活中的道理都是互通的,而我又恰巧比你們多活了幾年而已,哈哈。”司徒弈之這般說着,夏遠峰便也笑了笑,心中想着這位傳說中三司之一的司徒還真是很好說話。
也在這時,黃素來到衆人身前,行過一禮後柔聲開口道:“司徒先生、穆前輩,還有夏公子和幾位姑娘,今日劇團承蒙各位慨施援手,我等感激不盡。我們團長和紅綢大姐欲要親表謝意,只是無奈大姐身有傷患、行動不便,因此可否請諸位移步接受他們的道謝?失禮之處,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司徒弈之亦是點頭還禮:“哪兒的話,今日我和人雄不過恰逢其會,舉手之勞無需掛懷。不過不知紅綢姑娘爲何受了傷?還請勞煩姑娘帶路,我等略通醫術,或可幫上一點小忙。”
“那真是再好不過!”黃素聽了心裡一喜,要知道司徒弈之的“略通醫術”與橙澄的“略通醫術”那可不是一個重量級的,若是能讓紅綢早日康復,衆姐妹定然欣喜至極。於是衆人在黃素帶領下走向鬱孟他們那邊。夏悠竹拉起薇雨的手也是急忙跟上:“薇雨妹妹,我們也過去。”只是一拉之下,卻感覺手上微微一頓。夏悠竹疑惑地轉過頭來,卻見薇雨一直在望着大門的方向,臉上神色滿是着急,不由出聲問道:“怎麼了,薇雨妹妹?”
“悠竹姐姐,雲哥哥他剛纔追擊敵人出去,到現在已經好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沒回來啊?”薇雨語氣中甚是急切。
“追雲?是啊,他怎麼還沒回來?他武功那麼強,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夏悠竹不確定地說着,一雙疑惑的目光便轉向了夏遠峰,後者倒是不甚擔憂:“放心吧,那個尹管家與我和沐兄弟都交過手,他決計不是沐兄弟的對手。只是他的輕功不容小覷,估計沐兄弟要追上他也不容易,因而耽擱了一些時間吧。”
聽了這話,薇雨才稍稍放下擔憂,心中默默祈禱着沐追雲快些歸來。殊不知,此時的沐追雲已然再次投身於另一場殺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