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珊秀咬了咬脣,輕嘆了口氣,才緩緩開了口:“賤妾年紀小的時候,父親被派到洋槐城任知州,因着母親身子不好,我和母親便沒有立刻隨着一同去。在十歲之前,我都住在曹府之中,同大堂姐曹雯夕關係極好。後來我十歲之後,便去了洋槐城,知道大堂姐嫁給了太子,尚且覺得大堂姐嫁得極好。”
“後來,太上皇登上帝位的消息傳到了洋槐城,尚且嚇了一跳,沒幾日,大堂姐便帶着一家投奔而來,可是無論父親和我怎麼問,都不肯說錦城發生了什麼。父親將他們安置了在了洋槐中一個叫做楊柳鎮的小鎮之中,他們一家人便在楊柳鎮住了約摸兩三年左右。後來,大堂姐夫不知得了什麼病,越來越重,大堂姐同父親在書房中商議了許久,父親從書房出來之後,便讓我入宮選秀。”
曹珊秀的眼中帶着幾分淚光,咬了咬牙才道:“我只知曉太上皇奪了大堂姐夫的帝位,還下旨殺了曹府上下那麼多人,自是恨得不得了的,十分不願,可是父親心意已決,我終是入了宮,卻不願爭寵,進宮沒多久,大堂姐突然出現在了宮中,還已經懷了身孕,她將一切都告訴了我,假扮成內侍呆在落雪閣中,兩個月後,便生下了孩子。孩子剛出生,便被抱走了,而大堂姐尚未等到孩子滿月,便跳了井追隨姐夫而去。”
雲裳輕輕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煩:“這些本宮都知道了,包括柳吟風和七王爺皆是曹雯夕和夏淳的孩子,本宮這問幾個問題。”
曹珊秀低着頭,眼中似乎閃過了一抹詫異,沉吟了片刻,才輕輕頷首應了:“娘娘請問。”
雲裳坐直了身子,開了口:“當年你因何入了冷宮的?”
曹珊秀苦笑了一聲,輕聲應着:“因爲柳妃不知爲何突然懷疑上了七皇子的身世,暗中命人四處打探,被太上皇發現了。太上皇害怕她終是查到賤妾這兒來,便尋了由頭將賤妾打入了冷宮,還順勢將落雪閣封了起來。”
雲裳一怔,柳妃懷疑上了夏侯靖的身世?莫非……
“柳妃之死可與此有關?”雲裳眯着眼急忙問道。
曹珊秀想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賤妾入了冷宮之中,有一日柳妃突然闖了進來,抱着十五,手中拿着劍橫在十五的脖子上,問賤妾此前住在落雪閣中的那個大肚子的內侍究竟是誰。不過,賤妾還未回答,太上皇便匆匆忙忙趕來,將柳妃帶走了。而後沒幾日,便傳來了柳妃的死訊。”
“你又如何改了身份變成了後來的曹貴人的?”雲裳淡淡地道。
“過了幾年之後,賤妾聽聞宮中的宮人都換了好些了,便想法子給陛下遞了書信求了陛下,陛下便下令赦免了冷宮中的衆妃嬪,那時冷宮中敗於蘇如姬之手,和蘇如姬是死對頭的嬪妃不少,賤妾在落雪閣中之時本就不顯眼,便也沒有人留意到賤妾,賤妾被安置在了沁馨殿,後來派人登記之時,賤妾的父親早已經被調到了淮陰任通判,因而很多人都忘了……”曹珊秀低下頭,輕聲應着。
“你和李福華……”爲了照顧曹珊秀的情緒,雲裳刻意沒有將話說完。
曹珊秀苦苦笑了一聲,咬了咬脣才道:“娘娘一直被陛下奉爲至寶,只怕不曾經歷過連小宮女都瞧不起你的日子吧?都說這皇宮是天底下最繁華的地方,可就是在這最繁華的地方,賤妾曾經嘗過幾個月靠着吃別的宮中的宮女吃剩的剩飯活下來的日子。蘇如姬不是一個仁善之人,太上皇又不怎麼管後宮之事,我們這些不受寵的嬪妃受盡了踐踏。終有一日賤妾又冷又餓,倒了下去,身邊的宮女慌了手腳,跑去想要見陛下,在路上遇見了李福華。”
“李福華跟着宮女到了殿中,賤妾眼睜睜地瞧着他脫去了賤妾身上的衣裳,用手侵犯了賤妾,賤妾恨,可是卻沒有絲毫力氣反抗。後來,他離開之後,命人送了飯菜和衣裳來。娘娘可知,有時候,人爲了活下去,什麼樣的侮辱都能夠受得住。賤妾有十五公主,希望能夠瞧着她長大,嫁個好人家,便也不得不將那些苦痛吞了下去。”
雲裳眨了眨眼,掩下眼中的嘲諷:“你是如何知曉本宮在查探當年之事的?”
“因爲無意間聽聞有人在詢問落雪閣,後來又聽說浣衣局的玉琴被調到了尚衣局,賤妾此前因着堂姐和小世子的緣故,和柳妃走得比較近,自是知曉玉琴曾經是柳妃身邊貼身侍候的宮女。賤妾猜想定是有人在查探當年之事,可是卻不知曉是誰……”曹珊秀低聲道。
“所以你就藉機殺了李福華來試探?”雲裳手輕輕摩挲着手腕上的珊瑚鐲子,聲音中帶着幾分危險的氣息。
曹珊秀輕輕頷首:“賤妾知曉這宮中的女子消息都十分靈通,在知曉了有人查探之後,便臨摹了大堂姐的畫像,放到了落雪閣,想着,只要有人發現了,定然便會傳開來,只要有人在查探那件事情,便定然會出手。”
“你是怎麼殺了李福華的?”雲裳靜靜地往後靠了靠,靠在了椅子上,眸光中帶着幾分打量和沉思。
“想要殺他並不如想象中難,那日他從內侍監逃跑之後,命人來傳信,讓我晚上去落雪閣,賤妾便在身上塗了迷藥,他昏迷之後,賤妾便同宮女一同擡了他扔進了井中。”曹珊秀的聲音極爲平靜,可是卻難以掩蓋心中的恨意。
曹珊秀離開之後,雲裳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奴婢總覺着這曹太嬪有些奇怪,娘娘只不過隨意詐了一詐,便像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兒全都說了個徹底。會不會有詐啊?”淺酌蹙着眉頭,眼中帶着幾分遲疑。
雲裳笑了笑,轉身走到書桌旁,自己取了墨塊,倒了一點茶水在硯臺中開始磨墨:“並非是奇怪,而是她有求於我。不過她定然不止知曉這些,想必對我也是有所隱瞞的。不過沒有關係……”
雲裳放下墨塊,執起筆,取了紙來,在紙上寫下了三個人:曹太嬪、鸝太妃、尚衣局於念。
淺酌望着那紙上的三個人,眼中帶着幾分疑惑:“娘娘是想?”
雲裳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前兩個是有求於我之人,且這兩人都是有手段的,如今我在這後宮之中一切剛剛開始,獨木難支,這兩人是極好的棋子。而這於念嘛……”
雲裳想起此前鸝太妃對她的評價:牆頭草。
牆頭草唯一的好處是,只要好處給夠了,她便能夠爲你所用。只需要,不去相信她便是了。
“此前娘娘不是想要從那內侍監的齊公公入手嗎?”淺酌眨了眨眼,望向雲裳。
雲裳笑了起來:“齊瑞海很好,是個聰明人,可若是他心中執念太深,卻反而比牆頭草更需要防備,對他,我不急於這一時。”
雲裳在那三個人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就他們了。”
雲裳將手中的筆往旁邊一扔,便笑了起來:“自本宮入宮以來,倒是甚少同各宮各殿的太嬪太妃們來往,正好這天氣也漸暖了,等着御花園中的春色稍稍濃一些的時候,便舉辦一場春日宴吧。”
淺酌連忙應了聲,雲裳才又道:“本宮對這些宴會沒有多少經驗,下令讓鸝太妃和曹太嬪協助本宮一同舉辦吧。”
淺酌知曉雲裳定然是有了計謀,春日宴不過是個由頭,只怕雲裳是準備藉着這個宴會,將該清理的人全都清理了。淺酌暗自想着,便連忙笑着應了下來。
雲裳想了想,又問道:“畫兒在承業房中吧?”
淺酌應了聲道:“自打上次小皇子上火流鼻血之後,娘娘吩咐不讓陳妙思接近小皇子之後,奴婢便讓畫兒去了小皇子房中盯着。”
雲裳輕輕頷首,沉默了許久才道:“若我想要徹底的清洗後宮,咱們的人還是不夠啊,且像尚衣局、太醫院這些地方,都得要一些能夠有專攻之人,傳信出宮,讓寧淺幫我尋一些這樣的人送進宮來。”
淺酌一一全都應了聲,見雲裳沒有其他事情再吩咐了,便退了下去。
雲裳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來看,自打想明白了之後,雲裳便命人尋了許多醫書來,閒來無事的時候便抱着醫術瞧,心中總希望能夠尋到好的法子,醫好寶兒,也醫好自己。
書沒看多少,劉文安便在殿外求見,雲裳命人將他引了進來,瞧見劉文安的手中拿着一個長長的盒子,便笑着道:“這是什麼?”
劉文安笑眯眯地道:“這是地方官員獻上來的貢品,是一尾琴,雖是新制的琴,只是卻絕對是上品,陛下說娘娘定然會喜歡,便命奴才急急忙忙給娘娘送了過來。”
雲裳眼中閃過一抹柔和,站起身來走到劉文安面前打開了那長長的匣子,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尾琴,琴爲連珠式,色澤明麗,有梅花暗紋。雲裳伸手撥弄了一番,音色亦是清麗無雙。
雲裳便笑了起來:“的確是好琴,放到琴桌上吧。”
雲裳殿中雖然擺放了琴桌,只是一直沒有心儀的琴放上去,倒是不想洛輕言竟也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