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在御花園中站了一會兒,便回到了未央宮,見到佩蘭在內殿門口候着,才輕聲道:“方纔我在御花園中瞧見梅花開得正好,便貪看了一會兒,竟忘記了去太極殿,你去太極殿傳個信兒吧,就說飯菜都備好了,讓陛下和柳公子過來用膳了。”
佩蘭不疑有他,連忙應了下來,行了禮便出了未央宮。
雲裳走進內殿,在軟榻上坐了下來,卻是覺着渾身都像是被抽取了力氣一般,洛輕言爲了她,想要將這辛辛苦苦爭得的江山拱手讓給他人?
雲裳緩緩閉上眼,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無論那些話究竟是他酒後之言還是其它,卻也足以證明,在洛輕言的心中,她是十分重要的人。
洛輕言素來不善言辭,一副冷清冷麪的模樣,卻不想竟會說出那些話來。其實仔細想來,前些日子她自顧着自個兒傷心難過,卻忘了,他是寶兒的父親,是她的夫。
她都忘了,忘了剛知曉她懷孕之時,他有多開心,忘了在他懷孕期間,他比她還要緊張許多,穩婆早早地便準備好了。他雖不說,只怕比誰都期盼着孩子的降生,他最先知曉寶兒心智不全,且她不能再生育的,只怕心中亦是難過至極。
可是爲了不讓她傷心,卻只得自己瞞了下來。如今卻又要爲了他們母子二人,要放棄已經到手的皇位。
他能棄,可是這份情意,她如何還得起?
雲裳緩緩閉上眼,只覺着心中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拉扯了一下,生疼生疼的,眼中亦是有些酸澀。
珠簾的聲音傳來,雲裳急忙掩下心中所有的情緒,擡起眼來朝着門口望了過去,卻是淺酌走了進來,淺酌手中端着一碟子糕點,笑眯眯地道:“娘娘,這是廚房裡面的廚子採摘了梅花做的梅花酥,娘娘來試試看,梅花酥雖然不如桂花糕那般香甜,可是味道卻也十分清爽可口,奴婢方纔在小廚房中都忍不住偷吃了兩塊。”
雲裳聞言,輕輕勾了勾嘴角,打起了三分精神來:“連偷吃都說得這麼光明正大的,你大抵是第一人了。”
淺酌吐了吐舌頭,眨了眨眼:“奴婢不過是仗着娘娘不會責怪奴婢,才這般放肆的。”
“你倒也敢講,看來果真將你寵壞了,是應當罰你去掃院子去了。”雲裳半開玩笑地道,伸手取了一塊梅花酥,輕輕咬了一口。
梅花其實帶着幾分苦,不過入口酥脆,連那幾分苦澀都似乎變得清爽了許多,雲裳輕輕點了點頭道:“是不錯。”
淺酌便高興了起來:“娘娘喜歡便好,奴婢去讓廚房裡面的宮人多做一些來。”說着便興沖沖地跑了出去。
雲裳將那剩下的小半塊梅花酥放入了嘴裡,卻覺着那份苦澀愈發的明顯了起來。
雲裳坐了會兒,便聽見外面傳來了請安的聲音,雲裳深吸了口氣,將所有的情緒收拾了起來,才站起了身來,走出了內殿,便瞧見洛輕言和柳吟風兩人已經坐到了桌子旁,除了眼中略帶幾分迷茫,其它倒是瞧不出什麼異常來。
雲裳勾了勾嘴角笑着道:“陛下和柳公子可喝得高興了?臣妾可是聽聞,不只是柳公子帶入宮中的酒被喝完了,還讓淺酌送了不少過去。”
洛輕言擡起眼來望向雲裳,便笑了笑,眼神迷濛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夫人,快來坐這兒。”
雲裳暗自翻了個白眼,轉身對着淺酌道:“醒酒湯先端過來吧,讓兩位爺用了醒酒湯的,我可不想同兩個醉鬼坐在一塊兒。”
洛輕言聞言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醒酒湯雲裳一早便吩咐淺酌準備好了的,聽到雲裳吩咐,淺酌便連忙帶了佩蘭一同將醒酒湯端了上來,兩人雖然有些醉意,倒也並非全然不省人事,便也都自個兒接了過來一飲而盡了。雲裳見狀,搖了搖頭,命人盛了餃子和元宵,方對着二人道:“今兒個是元宵節,咱們也算是團圓了,酒你們喝了不少,便不喝酒了,以茶代酒,咱們也舉個杯了。”
兩人便笑着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碰了杯,各自喝了一口茶。
雲裳招呼着屋中侍候的幾人都坐了下來,笑着道:“陛下和柳公子皆不是什麼外人,今兒個也不必侍候了,都坐下來吃吧。”
洛輕言點了點頭,全然附和着雲裳的話:“坐下來一起吃吧。”
淺酌看了看雲裳,便笑着率先坐了下來:“那奴婢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衆人見淺酌都坐了下來,倒也跟着一同坐了下來,圍了一桌,熱熱鬧鬧的用了晚膳。
用了晚膳,柳吟風便站起身來告辭,雲裳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便也沒有留,只吩咐着青蒿送柳吟風到宮門口。
瞧着青蒿扶着柳吟風離開了,雲裳才轉過身望向洛輕言,淺笑着道:“陛下可清醒過來了?”
洛輕言笑了笑,眸光中帶着幾分笑意:“夫人的醒酒湯效果是極好的,只是仍舊有些頭暈罷了,其它倒是好多了。”
雲裳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前幾日還在同我保證定不會再喝醉了,這才幾日啊?都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陛下的話卻是追都不用追的。”
洛輕言笑眯眯地跟在雲裳身後亦是走進了內殿,眼中倒是全然沒有絲毫內疚,只笑着道:“今兒個柳吟風入宮,我高興嘛,且我瞧見夫人專程派了兩個宮人在旁邊候着,定然不會出事的。”
雲裳瞪了洛輕言一眼,才漫不經心地問道:“柳吟風的身世,陛下知曉了吧?”
洛輕言點了點頭:“他喝了沒幾杯,便向我傾訴,說又被皇后算計了。”
雲裳笑了笑,沉吟了許久,才道:“陛下既是知曉了,那可有什麼想法?”
洛輕言聞言,挑了挑眉,欲語還休了好一陣子,才道:“我在想,要不要昭告天下,還柳吟風一個名分呢?”
雲裳目光定定地望着洛輕言,看來,他想要將這帝位拱手讓給柳吟風一事,他又沒有打算告訴她了。
雲裳勾起嘴角,笑容中帶着幾分苦澀,這個男人,默默地爲她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她如今的身子卻是這副模樣,如何承擔得起。他越是對她好,她便越是覺得,心上像是被壓上了重重地石頭一般,喘不過氣來。
“怎麼了?莫非夫人不欲讓柳吟風恢復原本的身份?”洛輕言見雲裳神色有異,便連忙問道。
雲裳這才發覺,自己似乎當着洛輕言的面出了神,便連忙搖了搖頭道:“沒有,怎麼會?我只是有些擔心罷了。此前夏寰宇揹負着弒父殺兄的罪名,且無論如何,也要保守秘密,連被我們那般誤會都不曾說,這樣一來,對他會不會有影響?還有便是,我擔心夏侯靖會從中瞧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洛輕言聞言,方點了點頭,輕聲應道:“此事如夫人所言,倒是需要從長計議,今兒個酒喝多了,有些暈乎乎的,腦袋轉不過來,便不想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煩人事情了,明兒個再好生想一想。”
洛輕言說着,便抱住了雲裳,在雲裳身上蹭了蹭,笑眯眯地道:“夫人,天色不早,咱們早些歇息吧。”
雲裳聞到洛輕言身上的酒味,便知曉他只怕酒尚未全醒,搖了搖頭,轉身便欲走,卻被洛輕言猛地攔腰抱了起來,雲裳驚呼了一聲,人便已經被扔到了牀榻之上,還未回過神來,洛輕言便已經壓了下來。
“先前我瞧着你和柳吟風在那亭子裡面的模樣,甚是親密,柳吟風抱着咱們的寶兒,我遠遠看去,覺着像是一家三口一樣。以後不許你在獨自見柳吟風了,聽到沒有?”洛輕言眯着眼盯着雲裳。
雲裳蹙着眉頭望着洛輕言,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是臣妾不曾記錯,今兒個應當是陛下說自己要先去太極殿中處理一些事情,讓臣妾去芳華亭中先同柳吟風敘一敘的,且也是陛下臨走之前千叮萬囑讓臣妾帶上寶兒的,陛下說,柳吟風是寶兒的義父,理應瞧一瞧寶兒的。”
洛輕言撇了撇嘴,想也不想,便接着雲裳的話應道:“那我現在後悔了,反正以後你就是不能一個人同柳吟風呆在一起。”
雲裳同洛輕言在一起這麼幾年,自是對洛輕言的性子瞭如指掌的,知曉他平日裡瞧着倒是冷漠威儀的,可是一耍起賴來,卻是令人難以招架的。
便連忙順勢應道:“好,好,我不會一個人同他呆在一起。”
“不不,不只是他,所有男人都不行,都不行。”洛輕言搖了搖頭,眼中愈發的迷濛了起來。
雲裳嘆了口氣,便又應了下來:“好,誰都不行,你趕緊起身,沐浴之後再睡。”
洛輕言卻搖了搖頭:“不想動。”
頓了頓,纔將眼睛眯成一條縫望着雲裳,看了雲裳許久,纔開了口輕聲問道:“裳兒,你更喜歡寧國呢,還是更喜歡夏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