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有的站起了身來,有的還在跪着,洛輕言望着那些揚起來,神情略顯激動的臉,眼中神情亦是十分複雜,半晌,才又開了口:“寡人初登帝位,如今卻又內憂外患,是寡人之罪,寡人許諾,今年內定會還大家太平。”
洛輕言微微一頓,又道:“且皇后近來向寡人爲民請願,願寡人能夠將將苛捐雜稅盡數減半。寡人仔細思來,如皇后所言,自古以來,重稅都是壓在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這山不移除,百姓永遠不得輕鬆。可若是沒有稅,國庫沒有銀子,咱們便無養活護衛咱們百姓們的士兵。兩相權衡之下,今兒個寡人在此許諾,今年之內,寡人定然想法子,將百姓的苛捐雜稅都減半,且不讓邊疆士兵受到絲毫影響。在三年之內,讓所有夏國百姓,皆能有飯可吃,有衣可穿。”
雲裳有些詫異地轉過頭,她卻不曾記得自己曾經同他提過這些。爲何……
正想着,下面的百姓便又盡數跪了下來:“皇后娘娘仁慈,陛下萬歲!”
雲裳便沉默了下來,心中亦是明白了過來,洛輕言是在想方設法地,讓她在夏國百姓心中樹立起好的名聲口碑來。
她雖是皇后,可是卻也只是一個異國公主罷了,若是在百姓心中有了好的名聲,於她而言,卻是百利而無一害的。雲裳心中一下子便柔軟了起來,即便洛輕言明白她無法再爲他延綿子嗣,連唯一的孩子都有問題,他卻仍舊這般對待她。
身旁的洛輕言卻又開了口:“皇后還命人組織了上千人的大夫,分派到各州各府,甚至各個鎮上,爲所有貧苦百姓們義診,所有貧苦百姓,看病吃藥皆可不花一個銅子兒。寡人亦會召集更多的大夫加入其中,命各州各府的官員積極配合,確保所有百姓都不會因爲看不起病而妄送性命。”
雲裳望着下面不停叩拜着的百姓,心中有着說不出來的感動滋味。這個男人,總是站在她身前爲她擋住風雨,還爲她考慮許多。
“寡人覺着,一個國家,所謂的繁榮盛世,並非是國庫有了銀子,而應當是百姓手中都有了銀子。寡人願意爲大家築造一個繁榮盛世,和大家一同共享這萬里河山。”
洛輕言的聲音仍舊如尋常一般,平靜中還帶着幾分冷,卻讓衆人都忍不住心血沸騰。
“陛下萬福,陛下萬福……”呼喊之聲震耳欲聾,雲裳卻瞧見下面的人羣之中,似乎有一道銀光閃了一下。
洛輕言怕是也瞧見了,攬住雲裳的手,便輕聲道:“該走了。”
雲裳點了點頭,便轉身和洛輕言一同入了樓中。
“有刺客?”待走進了樓中,雲裳才輕聲開口問道。
洛輕言輕輕頷首,冷笑了一聲道:“即便有刺客,他只怕亦是明白,如今並不是好的行刺時機,百姓被我這一番話說的熱血沸騰,他若是動了手,定會惹怒下面的萬千百姓,到時候,便逃不出去了。”
雲裳和洛輕言下了鐘鼓樓,便徑直回了宮。這一路,倒是風平浪靜。
回到了未央宮中,洛輕言和雲裳將身上的朝服換成了常服,洛輕言纔對着雲裳道:“我派人去請了柳吟風入宮,如今人已經在御花園中候着了,你先過去同他說會兒話。邊關有急報,我得先去太極殿一趟,處置完了便過來。”
雲裳輕輕頷首,洛輕言披了大氅,走到了門口,腳步卻突然頓住了,似是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是回過了頭對着雲裳道:“對了,上次柳吟風便同我抱怨,說進宮來也不曾見到……見到承業,他終歸是承業的義父,你待會兒將承業帶去給他瞧瞧吧。”
雲裳愣了愣,低下頭咬了咬脣,方輕聲應了下來。
洛輕言目光定定地看了雲裳良久,才轉身出了內殿。
雲裳在屋中站了良久,終是輕嘆了口氣,轉過身對着淺酌道:“讓奶孃將承業抱過來吧。”
淺酌連忙應了,不多時便帶着奶孃走了進來,奶孃懷中抱着寶兒,寶兒似乎有些懨懨地,打了個哈欠。眸子一轉,便瞧見了雲裳。
寶兒的目光在雲裳身上定了許久,眼中似乎帶着疑惑,彷彿十多日不見,便已經認不得雲裳了。過了一會兒,才突然興奮了起來,揮舞着手便想要朝着雲裳這邊掙扎。
雲裳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澀了起來,心中想着,她的寶兒瞧着這般聰明,怎麼會心智有問題?
雲裳低下頭,許久才平靜下自己的心情,終是抵不過心中那份母親的天性,嘆了口氣,終是站起身來走到了奶孃面前,將寶兒從奶孃的懷中接了過來,抱在了懷中。
寶兒終是如願,便哈哈笑了起來,歡快地拍了拍手,朝着雲裳的懷中鑽了鑽。
雲裳心猛地一痛,咬了咬牙道:“走吧,柳公子在何處?”
淺酌連忙應道:“在御花園中的芳華亭中。”
雲裳點了點頭,芳華廳便是在御花園的正中的,四面都是各種各樣的花,因而叫芳華亭,是宮中后妃最愛去呆的亭子。只是這個季節,御花園中無花,自是去的人少了。
雲裳抱着寶兒到了芳華亭外,便瞧見芳華亭四面立着幾個宮人,亭子中坐着穿着青衣的柳吟風。
柳吟風怕是早就瞧見了雲裳,見雲裳走近,便連忙站起身來走到了亭子外,朝着雲裳跪了下來:“草民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禧。”
雲裳輕輕淺淺地笑了笑,輕聲道:“柳公子何必這般客氣。”
柳吟風笑着站起身來望向雲裳,眼中俱是溫柔之色,雲裳卻在他的眼神之中讀到了幾分憐惜,雲裳腳步一頓,便裝作無事一般走進了亭子中。
“娘娘如今身份不同,草民自是應當行禮的,不然被人瞧見了,容易招人口舌。”柳吟風輕聲道,“娘娘今兒個瞧着氣色倒是好了許多,想必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草民還在擔憂,這幾日天氣反覆無常,娘娘可別又病了。”
“我這幾日都呆在未央宮中,連門都不曾出過,屋中火盆子一直燒着,哪裡知曉外面的天氣如何。”雲裳輕聲應道:“許是此前太過執着,才病得反覆,如今想通了許多,便也稍稍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柳吟風輕聲應着,目光落到了寶兒的身上,笑着道:“許久不見,寶兒倒是比之前長大了不少,都快不認得了。”
雲裳笑了笑,便將寶兒交給了奶孃,給奶孃使了個眼色,奶孃便寶兒寶兒到了柳吟風面前:“你這做義父的再不來瞧瞧他,他可真不認得你了。”
柳吟風聞言,便笑了起來:“是草民的錯,以後草民定會經常探望。”
柳吟風伸手握住寶兒的手,寶兒便呵呵笑了起來,望着柳吟風的眼中帶着好奇。柳吟風笑着道:“不認識義父了吧?寶兒快叫義父……”
雲裳忍不住笑了出聲:“寶兒才五個月呢,哪兒就能開口說話了呢?”頓了頓,面上笑容卻又淡了幾分,且,能不能知道叫義父,卻都還未知呢。
柳吟風見雲裳的神色,便連忙道:“好吧,寶兒現在不能叫義父也沒有關係,總有一天可以叫義父的,義父希望寶兒能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便好。”
雲裳此前瞧他望着自己的眼中帶着幾分憐惜便知曉他定然是知道她和寶兒之事了,又聽他這麼一說,便更是確定了。
雲裳笑了笑道:“是啊,健康平安纔是最大的福分。”
“娘娘能這般想便好,小皇子其實已經擁有了這天底下最大的幸福了。”柳吟風擡起眼來,聲音柔了幾分:“草民自小便被說是神童,可是小時候便不得不同父母親人分離,那時候,便覺着,若是能夠選擇,我寧願選擇永遠呆在爹孃身邊,也不要做一個神童。寶兒有娘娘和陛下這般呵護陪伴着,且健康快樂,便已經是許多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雲裳聽柳吟風這般說,眼神猛地一頓,沉默了許久,才試探地開口詢問道:“柳公子本應當是無比尊貴的身份,卻不得不流落民間,還被迫同爹孃分別,柳公子可怨過太上皇?”
柳吟風聞言,身子微微一頓,望向雲裳的眼中帶着幾分驚愕的神色。
雲裳面色平靜,靜靜地坐着,半晌,才又開了口道:“柳公子不必驚慌,我問此事別無他意,我自是知曉,且十分相信,不管柳公子是什麼樣子的身份,也定然不會害我,不會對我不利。我亦是將柳公子當作是可以交心的朋友,才這樣不加任何掩飾地便問了出來。”
柳吟風低下頭,嘴角帶着一抹苦笑,沉默了許久,才道:“爲何要恨太上皇?他不曾做錯過什麼,本就是父親不喜歡那些紛爭,不願意要那個位置,求着太上皇做的那些事情。真正受了委屈的人,是太上皇,世人那般污衊詆譭,他卻從未爭辯過。且答應父親保守下的秘密,便一直守口如瓶,我有什麼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