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啓奏陛下,丹陽急信,輔公佑果然反了!”
天下雖已粗定,可政務不單沒見少,反倒是更多了數倍,再算上南征以來積壓的一些公文,弄得張君武不得不加班加點地批閱着,都已是近了年關了,卻依舊不得閒,這不,天已黃昏,張君武還在御書房裡忙碌着,正自頭疼腦熱間,卻見王誠匆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手捧着枚小銅管,三步並作兩步地便搶到了龍案前,顧不得氣息未勻,便已是緊着稟報了一句道。
“嗯……王雄誕頗具幹才,可惜了。”
輔公佑的造反其實早就在張君武的預料之中,在看過了密信之後,張君武也自無甚震驚之情緒,僅僅只是惋惜了下王雄誕的死罷了。
“陛下聖明,那王雄誕寧死不願附逆,忠心可嘉,確是須得大加褒獎纔是。”
王誠其實根本不在意王雄誕的死活,只是張君武既是有所感慨,他也只能是順着這麼個話題提議了一嘴,至於到底該如何褒獎麼,王誠既不關心,也不在乎,言語間敷衍的意味着實濃得可以。
“傳朕旨意:明日早朝,就只議輔公佑謀反一事,去罷。”
以張君武之精明,又如何會聽不出王誠的口不由心,然則張君武卻並未見怪於其,沒旁的,王誠身上固然有着不少的缺點,可勝在忠心不二,且執行能力不錯,而這,對於張君武來說,也就夠了。
“微臣遵旨!”
張君武的金口這麼一開,王誠自是不敢再多言羅唣,緊着應諾之餘,匆匆便退出了御書房,自去安排相關傳訊事宜不提……
“諸位愛卿想必都已經知曉了,輔公佑那狗賊殘殺了丹陽大都督王雄誕,悍然扯起了反旗,卿等對此有甚看法,且就都說說好了。”
瑞明五年十二月十八日,大雪漫天,氣溫低得驚人,可更冷的卻是張君武的臉色,這不,諸般臣工見禮一畢,也自無甚寒暄的廢話,張君武便已寒聲直奔了主題。
“啓奏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張君武話音方纔剛落,就見蕭懷靜已昂然從旁閃了出來,高聲請示了一句道。
“愛卿有話只管直說,朕聽着便是了。”
這一見是蕭懷靜跳出來開頭炮,張君武不由地便是一愣,沒旁的,今日要議的可是軍政來着,蕭懷靜雖說是帝國元老,也曾隨軍多年,可其之軍略水平連半吊子都算不上,張君武實在搞不懂他在此際冒出來瞎起勁個甚來着,奈何這廝都已站了出來,張君武也自不好就這麼讓其再退了回去,只能是無奈地準了其之所請。
“陛下明鑑,老臣要彈劾楚王杜伏威三大罪,其一,身爲太尉,久掌丹陽諸軍,卻不能止江南之亂,實有失職之嫌;其二,輔公佑乃其結拜兄長,又蒙其舉薦爲丹陽都督府長史,此本就是任人唯親,如今輔公佑悍然謀逆,楚王豈能無罪;其三,據查,短短月餘時間裡,楚王便與江南諸將通信多達百餘封,究竟所謀何事,雖不得而知,然,眼下江淮軍皆反,楚王豈能脫嫌?以上種種皆證據確鑿,老臣懇請陛下降旨徹查。”
身爲御史大夫,蕭懷靜的本職工作便是彈劾百官,這會兒既是盯上了杜伏威,上起彈章來,自是毫不手軟,一口氣便給杜伏威連扣了三頂大帽子。
“嗡……”
蕭懷靜所言的這三大罪若是全都坐實了,杜伏威便是有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蕭老兒這麼一口咬將下去,着實令殿中諸般人等都不免爲之寒毛倒豎不已。
“陛下,微臣有罪。”
自昨日晚間接到朝廷通報,得知輔公佑已然扯旗造反之後,杜伏威已是整整一夜不曾閤眼,心中惶恐已極,沒旁的,他本人是不曾參與此事,可架不住那些謀反的不是他的義兄便是義子,瓜田李下之際,怕是沒人相信他杜伏威與此事無關,再者,他能得位列百官之首,靠的便是往昔江淮軍歸附朝廷之功,而今江淮軍全軍皆反,原先的功績也就全都成了罪過,本就在擔心着張君武會降罪,如今蕭懷靜這麼一出頭,杜伏威自不免便誤以爲此必是出自張君武之授意,哪還能穩得住神,緊着便從旁搶了出來,一頭便跪在了殿中。
“太尉不必如此,朕知曉卿乃忠心不二之人,此番江南之亂,與卿無關,皆是輔公佑狼子野心之故,卿且自平身好了。”
張君武根本就沒打算降罪杜伏威,概因他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當初張君武之所以要在凱旋之際將杜伏威帶入朝中,根本目的就是要讓輔公佑有機可乘,爲的便是能借此機會從根子上瓦解掉江淮軍,當然了,瓦解掉江淮軍是一回事,如何對待杜伏威卻又是另一回事,兩者雖有關聯,卻斷不能混爲一談,那等卸磨殺驢之事,張君武實不屑爲之。
“謝陛下寬仁,然,江南亂賊大多與微臣有關聯,於情於理,微臣都當擔責,實不宜參預其事,還請陛下恩准微臣回府閉門思過。”
這一聽張君武如此說法,杜伏威心中的惶恐當即便消減了大半,但卻並不敢完全放鬆下來,緊着便又自請了一番。
“無妨,朕信得過愛卿。”
張君武一揮手,很是大氣地便拒絕了杜伏威的自請。
“陛下明鑑,老臣以爲朝廷乃法度之地,無論楚王是否與江南之叛亂有涉,避嫌卻還是要的,老臣提議楚王迴避朝議,待得平定了江南之後,自有水落石出之時。”
張君武倒是豪氣了,可蕭懷靜卻是不幹了,梗着脖子便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微臣附議,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懇請陛下三思!”
“臣等亦附議!”
……
杜伏威在朝中根基極淺,完全就是個後來者,偏偏又驟居百官之首,還是唯一的異姓王,本來就犯了衆忌,如今其身上既是出了問題,哪怕張君武本人一再聲明江南之亂與杜伏威無關,可羣臣們卻是皆不以爲然得很,如今有了蕭懷靜的帶頭,一傢伙便站出了數十名官員,活脫脫便是一副牆倒衆人推之情景。
“嗯……玄齡怎麼看此事?”
這一見站出來的文武官員中不單有着羅士信、秦瓊等武將,還有蕭瑀、孔穎達等極品大臣在內,哪怕張君武身爲帝王,也自不好直接駁了衆人之意,無奈之下,也只能將問題丟給了默默立在一片的房玄齡。
“陛下明鑑,微臣也以爲楚王必然清白,只是朝規中既是有避嫌一條,那便應按律而行,所謂無規矩則不成方圓便是這麼個道理。”
房玄齡先前雖是不曾站出來,可實際上麼,他也不願見得杜伏威高居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之所以不站出來附和蕭懷靜之言論,僅僅只是身爲首輔大臣的穩重罷了,如今張君武既是有問,房玄齡也自不會隱瞞自己的看法。
“唔……也罷,那太尉便先回府歇息好了,明庵(闞陵的字)留下議事,以備諮詢。”
這一見連房玄齡都站在了蕭懷靜一邊,張君武也自沒轍了,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採取了個折中的處置辦法。
“謝陛下隆恩,微臣告退。”
儘管退出朝議的主張是杜伏威本人先提的,可面對着文武百官們的明顯之排擠,杜伏威還是不免爲之神傷不已,奈何事已至此,他也自無能爲力,只能是重重地磕了個頭,就此拖着腳退出了大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朕再重申一次,楚王乃忠義之人,朕信得過,爾等休要再拿江南之亂說事,好了,此事便到此爲止,且多用些心思在平亂上便好。”
張君武一來是根本不相信杜伏威會謀反,二來麼,在瓦解了江淮軍之後,杜伏威已然沒了最大的依仗,根本無須去幹卸磨殺驢之勾當,正是出自此等想法,張君武毫不猶豫地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來了個蓋棺定論。
“陛下聖明,微臣以爲江南之亂須得以重拳擊之,趁敵軍心尚未穩之際,即刻起大軍攻伐,方可確保無虞。”
徐世勣身爲兵部尚書,在涉及到平亂之軍務時,他自是須得當仁不讓地站出來表明態度,此乃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稀奇的。
“不妥,陛下明鑑,如今天寒地凍,實非用兵之時節,且我大軍剛南征歸來,再要出征,恐與軍心士氣不利,此事還須得謹慎纔是。”
徐世勣話音剛落,還沒等張君武有所表示,卻見戶部尚書文振已是昂然出了列,朗聲便提出了反對之意見。
“文大人過慮了,區區江淮軍而已,兵不過二十餘萬,無論裝備或是訓練水準,皆遠不如我帝國大軍,何須用得着我關中主力出動,衛國公(李靖的封爵)如今尚在嶺南,可調交、廣、泉、桂各州之兵不下十五萬,兵進江州,孫瑤將軍所部五萬兵馬可由水師護送至當塗,另有江都之張善相將軍所部八萬之衆可跨江擊敵,再有黃國公(周紹德)所部五萬兵馬也可向夏口彙集,如此四路大軍,足有三十三萬之衆,又有水師之配合,開春後分頭進剿江南,賊軍顧此失彼之下,必速亡無疑!”
早在江州之際,徐世勣便是瓦解江淮軍之謀算的參與者,相關之作戰計劃早已成竹在胸,此際娓娓道來,自是利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