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樑軍似乎是打算將昨日攻城不順的怒火全部宣泄出來,一番投石機的轟擊足足持續了近半個時辰,直砸得城頭一派的狼藉,五架守城弩更是被徹底摧毀了三架,剩下的兩架也帶着傷,是否還能擊發都尚在兩可之間。
“賊軍上來了,賊軍上來了……”
終於,南樑軍的狂轟亂炸告了個段落,可不等守城將士們從昏眩狀態中回過神來,就聽了望哨已是扯着嗓子高呼了起來,頓時便令守軍將士們好一陣的慌亂,此無他,別看城頭上的守軍將士們全都盔甲鮮明,可實際上麼,除了不到四百的老兵之外,餘下的全是各鄉各鎮的青壯而已,儘管箇中不少人都曾受過一定的軍事訓練,也曾於昨日打過了一戰,可根子上卻還是一羣放下了鋤頭的農民而已。
“兒郎們不要慌,南樑賊子也是人,不過一顆腦袋兩支胳膊,砍上一刀也會死,打起精神來,讓賊子們好生瞧瞧我帝**民之勇氣!”
面對着洶涌而來的南樑軍,王重其實同樣緊張得很,沒旁的,昨日一戰雖擋住了南樑軍的強攻,並給南樑軍造成了近兩千的死傷,可王重手下的老兵同樣折損了百餘,至於參與守城戰的青壯更是死傷了七百之多,到如今,連同青壯在內,王重手中可用之人已不足四千之數,要想擋住兩萬餘南樑軍的強攻,顯然有些力不從心,然則身爲指揮官,王重卻是不能流露出絲毫的遲疑與怯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不安,一躍而起,振臂高呼着,以此來提振己方之士氣。
“華夏兒郎,戰無不勝,華夏兒郎,戰無不勝……”
王重話音一落,近四百名守備營將士們立馬齊聲高呼起了戰號,很快,衆青壯們也跟着呼喝了起來,聲如雷震中,原本萎靡的士氣頓時便高漲到了頂峰。
“嘭、嘭!”
隨着南樑軍的衝城部隊的接近,城頭上殘存的兩家大型守城弩率先發威了,只聽兩聲巨大的機簧聲響起中,兩支兒臂粗細的巨大弩箭呼嘯着掠空直下,一支打偏了,斜斜地插入了地面,巨大的衝擊力生生將地面犁出了一道深溝,另一支則準確地命中了南樑軍的衝城部隊,瞬間便犁出一條血路,近十名南樑軍士兵被箭矢撕裂成了碎片,血肉橫飛,其狀可謂是慘不忍睹,然則卻無法嚇阻住南樑軍衝城部隊的發足狂奔,很快,一場殘酷的攻防戰就此拉開了帷幕。
城頭守軍的兵力本就不多,弓箭手更是少得可憐,在南樑軍立足未穩之際,還能亂射上一通,一待南樑軍的弓箭手部隊列好了陣型,守軍的弓箭手部隊很快便被徹底壓制住了,根本無法形成齊射之勢,就只剩下打游擊的份兒了,自然不可能阻止得了南樑軍衝城部隊的靠近,隨着南樑軍三十餘架雲梯的揚起,戰事很快便轉入了消耗戰之模式,一方拼死要衝上城頭,另一方則是拼力防禦,不給南樑軍取得突破口之機會,同歸於盡之場面屢見不鮮。
殘酷的消耗戰中,血勇之氣固然重要,但絕非決定戰事進程的唯一因素,饒是守軍官兵們打得無比之英勇,可惜訓練上的欠缺所致,地利上的優勢根本無法全部發揮出來,隨着戰損越來越大,漸漸已到了力不能支的邊緣,哪怕王重率領着一支精銳小隊四下馳援救火,卻也難擋南樑軍一波接着一波的強攻,戰到末時三刻,寬闊的城牆上已有數處被南樑軍突破,形成了數個大小不一的突破口,戰事已到了最危險的關頭!
“第四隊接着上!”
勝利看起來已將到手,可張繡平板着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的喜色,有的只是憤恨的殺意,不爲別的,只因數個時辰的血戰下來,他已先後投入了三波衝城部隊,付出了近三千人的戰損,代價不可謂不巨大,此時此刻,張繡只想着趕緊衝進城去,大肆殺戮一通,也好舒緩一下緊繃了許久的神經。
“大將軍,不好了,不好了,西北方三裡外發現大批敵騎,正高速向此殺來!”
就在張繡剛準備派上又一波衝城部隊之際,卻見一名遊哨瘋狂衝了來,連馬背都來不及下,便即高聲嚷嚷了一嗓子。
“什麼?”
張繡大吃一驚之下,趕忙側頭望向了西北方,入目便見遠處的地平線上煙塵滾滾而來,儘管隔着遠了些,瞧不清來敵之規模,可看樣子,少說也有數千騎之多,心不由地便是一慌,哪還顧得上攻城,一揚手,高聲呼喝道:“全軍聽令:轉向西北,列陣,準備接敵!”
“嗚,嗚嗚,嗚嗚……”
張繡的命令一下,中軍處的號角頓時暴然而響了起來,全軍上下頓時便亂成了一團,原本都已衝出本陣,準備增援前線的衝城部隊不得不趕緊掉頭向回跑,而城下還在等着攀梯而上的南樑官兵們也全都亂了分寸,一時間竟不知是接着衝城還是撤回本陣,渾然忘了城上還有己方將士正在苦戰之中。
“兒郎們,援軍已至,殺啊,將賊軍趕下城去!”
相較於南樑軍的混亂,原本都已處在崩潰邊緣的守軍將士們則是全都興奮了起來,在王重的率領下,拼命地跟城頭的南樑軍廝殺着,硬是靠着股血勇之氣,不斷地壓縮着南樑軍的活動空間,最終以慘重無比之代價,生生將南樑軍趕下了城頭,到了此時,城中守軍將士也就只剩下不到兩千之數了,還大多帶着傷,也自無力開城出戰,只能是相攜着站在城頭上,激動地看着越衝越近的己方騎軍大隊。
“弓箭手準備!”
見得衝來的華軍騎兵衆多,就只有兩千不算精銳之騎兵的張繡自是不敢率部出戰,只想依靠陣型之力給予華軍迎頭痛擊。
“魏濤,帶你的人左轉,拉開敵陣,伺機破敵一側,其餘各部跟我來,向右轉!”
大老遠瞅見鄧州城頭的血色大旗依舊在飄蕩着,程咬金緊繃着的心絃立馬便是一鬆,再一看張繡所部兩萬兵力已嚴陣以待,嘴角邊立馬露出了一絲獰笑,根本沒打算直接衝陣,緊着便下了道將令,兵分兩路,從南樑軍陣前方一掠而過,飛速地繞向了兩翼。
“傳令,快,左、右兩翼向後兜轉,變圓陣!”
這一見程咬金所部突然一分爲二,張繡第一時間便猜到了程咬金此舉的用心何在,不由地便是一慌,趕忙緊着下達了調整之令。
“突擊,殺進去!”
“左轉,跟我來,突擊,突擊!”
……
張繡的命令倒是下得很是及時,奈何他手下的軍隊卻遠談不上精銳,儘管拼命在做着調整,可惜能力有限,不單沒能及時調整到位,反倒令原本的陣型撕扯得凌亂不堪,這等情形一出,無論是程咬金還是魏濤,都是老於戰陣之人,又怎會錯過此等破敵之良機,隨着二將一聲令下,兩支鐵騎有若兩把利刃般便殺進了混亂一片的南樑軍中。
“撤,快撤!”
程、魏兩部騎軍如此果決的突擊一出,張繡便知己方敗局已定,到了此時,他也自不敢留下來等死了,高呼了一嗓子,率領手下兩千騎兵便衝出了亂軍,一個急轉,高速地向新野城方向狂逃了去,至於尚處在大亂中的步軍麼,張繡已是顧不上去理會了。
張繡這麼一逃不打緊,本就被殺得大亂一片的南樑步軍哪還有半點戰心可言,丟盔卸甲地便跟着往新野方向狂逃不已,一見及此,程咬金自不肯錯過痛打落水狗之良機,率部便銜尾直追不止,直殺得南樑軍一路逃一路死,可謂是悽慘得無以復加。
“吹號,收兵!”
追殺殘敵固然極爽,奈何程咬金所部乃是晝夜不停急趕而來的,無論是馬力還是體力,其實都已將將到了極限,只追出了四里多,程咬金便明智地下了收兵之令,率部緩緩回到了鄧州城下,而此時,文和早已率領着王重等守城殘軍在城外列陣相迎了。
“下官鄧州刺史文和見過程大將軍。”
見得程咬金率部凱旋而來,文和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着便搶到了程咬金馬前,恭謹萬分地便行了個大禮。
“文大人客氣了,您能在強敵壓境之際,守住鄧州,實是難能可貴,只是不知貴州何來的如此多兵力?”
儘管官階遠高過文和,然則程咬金卻並未擺甚上官的架子,翻身便下了馬背,客氣地還了個禮之後,視線便即着落在了後頭那些渾身浴血的將士們身上,滿是不解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大將軍明鑑,我州中其實只有五百將士,之所以能守住城池,皆是各鄉各鎮自發集結青壯之功也,再有便是王校尉拼死守城之結果,下官只是坐享其成而已,慚愧,慚愧。”
文和並未貪功,而是滿臉誠懇地將內情解釋了一番。
“諸位皆是帝國之功臣,程某感佩不盡,請受程某一拜!”
聽得文和這般解釋,程咬金這才注意到了後頭那些渾身浴血的將士們在氣質上明顯不是百戰老兵,眼圈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紅,衝着衆將士便是恭謹地行了個大禮,頓時便令鄧州衆將士們都有些個不知所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