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小青見愛人雖因勇闖鎖妖塔而傷痕累累,但依然氣傲如虹,爲守護自己,即使面對神祇鎮獄明王,亦敢劍拔弩張,森然相向,一時間心中又感甜蜜,又覺悽苦,當下顧不得自己被封印多時元氣疲弱,勉力揚聲道:“我娘乃是女媧氏嫡系族裔,我身雖爲妖,心卻非魔,你怎可憑此而加罪於我?!”
漫天的雷光隨着鎮獄明王的目光一陣閃爍:“女媧?如來蓮花座下,老君兜率天中,並無此號人物在列……汝之先祖,只不過是南蠻苗民女巫所崇拜的聖靈罷了!當今人世業已深受我佛祖、道君之教化,旁門左道再無容身之理……”
男子見愛人在鎮獄明王言語打擊之下,臉色愈加蒼白,身子簌簌而抖如風中枯葉,心中又憐又恨,這時便搶白道:“無恥!當年女媧娘娘煉石補天,嘔心瀝血,纔將這個被你們仙界神明攪得粉碎的天下重新補完!你們袖手旁觀,坐享其成,還有臉在這裡說嘴?你們……”
這一言戳中了高高在上衆神的痛處,鎮獄明王終於咆哮起來,剎時間血池揚波,天地失色:“住口住口住口!邪魔外道,竟敢如此喪心病狂,褻瀆神明?!須當叫爾等萬劫不得超生!覺悟吧!!!”
只在下一刻,電光已經充塞了眼幕,電芒爆裂的噼啪聲不絕於耳,狂雷織成了一道彌天大網,氣吞萬里如虎,兜頭籠罩而來。男子目眥欲裂,指間垂白虹一道,劍光陡振,不屈的劍氣如逆襲的匹練一般向着雷光最盛處直斬了過去——飛劍對天雷,就此硬拼了一記。
光波震碎,天地空間飄搖如暴風雨中的粼粼折散的海面。只是一擊之下,男子已是口鼻印血,衣襟髮梢皆焦,力場交織之下,蛇妖小青更是哀呼一聲,頹然倒地。
男子大叫一聲:“小青!”背上桐琴陡然七絃皆斷,空中七道寒芒一閃即逝,鎮獄明王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吼:“鼠輩!竟敢傷吾?!”
震耳欲聾的吼聲楔入蛇妖小青耳中,她昏沉的神智驀地裡一定:“獨闖鎖妖塔,已是驚世駭俗!此時我決不容他再孤軍奮戰!”
深情如沸,戰意蒸騰,瞬時間,蛇妖小青瞳目變得金黃,及腰長髮盡皆轉爲紫色:“上天既賜予我不同於凡人之力,就有我必須去做的事,我若死於此,不但有愧天地,更對不起千千萬萬崇拜我的苗民黔首!道歸道,魔歸魔,而我是我!神佛也不能決定我的命運!”
一聲清嘯,蛇妖小青自地下一躍而起——血脈中聖靈之力,已然漸漸覺醒!
七彩炫光繞着她和愛人的身軀流轉,光華所至之處,傷消痛止,精氣恢復如盛時——聖靈五氣朝元之力,豈同等閒?
一男一女的兩隻手,重新握在了一起,四目交投之下,二人心意相通,都覺平安喜樂,無怨無悔,即使今日身殞,也是不虛此生的了。
擡頭冷睨着天空中鎮獄明王偉岸的身影,蛇妖小青決然道:“既然退後一步再無死所,我們便向前破局吧!”
男子放聲長笑,笑聲中狂態畢露。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個酒葫蘆來,痛飲而盡:“且拼一醉,換取碧空遼闊!”
“愚蠢的人類!下地獄吧!”隨着鎮獄明王的一聲怒吼,天空中千萬只雷鳥,或迅疾,或蹁躚,紛飛而落!
一對愛侶相視一笑,同時騰身而起,如撲火的飛蛾一般,義無反顧地衝進了雷光影裡。
公堂之上,折小青掌控下的光鏡突然一陣劇顫,光華陡然轉烈,炙目生疼。衆人皆哀呼着揉着眼睛將視線轉了開去,即使是折小青亦不能直攖其光——她靈力尚淺,迴魂仙夢裡燕青前世記憶中的激戰場面過於宏大,以她現在的實力,還解析不出來。
光鏡之中,忽明忽暗,映照得公堂之上也是乍陰乍亮。其中神明咆哮,愛侶叱吒,間雜着滾滾雷霆聲,劍風破銳聲,更有五行之力運作時的獨有之聲——金之錚鳴、木之森蒼、水之浩淼、火之奮烈、土之墩厚——聲動法隨,縱然目不能見,但僅僅是耳聽着,也是可畏可怖的。
公堂的地面上,衆百姓跪了一地,能夠站着的人鳳毛麟角。西門慶看了暗歎:“天助自助人,命運豈會把幸福賜予屈膝之輩?”
驀地裡,光鏡中天崩地裂般大響一聲,無盡眩光,俱都收斂,景物重回。只見男子凌空而立,正自長聲大笑:“酒神勸觴,明王可盡興否?”笑聲突然中止,其人已是直直地從雲光中栽了下來,一道枝枝椏椏的天雷磨牙霍霍,如影隨形地追逐着他。
蛇妖小青撕心裂肺般大叫一聲:“不!”猛然間,光鏡無聲無息地碎裂了,滿天四散的光之碎屑裡,兀自迴盪着鎮獄明王驚怖的怒吼聲,西門慶在驚鴻一瞥中,似乎看到了一片影影綽綽的巨大青色鱗甲,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知又等了多久,風拂過公堂,將最後的光之餘燼一掃而空。燕青躺在地上,俊臉上籠着一層重重的憂傷,兀自沉睡不醒。折小青跪在他身邊,淚流滿面,幾次伸出手指想拂一拂燕青的臉頰,卻又唯恐驚醒了他,而患得患失地縮手。
西門慶望了江南一眼。江南如夢初醒,急忙吩咐退堂。衆百姓在公差皁隸們的催促下,一個個這才依依不捨地從衙門裡退了出去,甚至有臨出門前向折小青、燕青這邊頂禮膜拜者,看在西門慶眼裡,真真是哭笑不得。
這年代的人,也太單純了吧?自己要是弄個DVD,弄個發電機,加上幾桶柴油過來,放上幾部大片,是不是就可以做宗師、當教主了呢?
不過,最大的可能是會被官府抓去砍頭:)哈哈,跟官府爭奪輿論民心,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
不過一轉眼看到折小青和燕青,西門慶二逼青年的歡樂指數就直線下降了。這二青就是悲劇的代言人,現在誰看到他們,誰都得動容,只是折小青臉上的淚珠子,就能把鐵石心腸泡軟嘍!
深深地吸了口氣,西門慶思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青姑娘,不知道折美鳳、折美鸞與你如何稱呼?”
折小青現在正處於失神狀態,有問必答,而且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們是我的兩個姐姐。鎖妖塔一場大戰,他……他爲了護着我,九次施展酒神咒,雖然終於打敗了鎮獄明王,但……但是他也是油盡燈枯,再也好轉不了啦!”
抽噎幾聲,折小青又喃喃地道:“我舍了千年道行,護着他一靈不昧,陪着他投胎轉世。我和他約定了,不管幾生幾劫,我們的名字中都要有個‘青’字。這一世,我投胎奪舍到了府州折家,雖是借胎,但他們總是我的親人,所以我雖然不入族譜,但我是折小青。”
西門慶點頭:“原來如此!”
折小青心神俱疲之下,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了:“我們與鎮獄明王大戰一場,三敗俱傷,我最後更施出了未能熟練掌握的夢蛇之術,因此元氣劇虧,始終不復。萬幸——這一世我碰上了我師傅,他往崑崙山採藥路過府州,正碰上了懵懵懂懂的我,於是幫我開了神竅,洞悟了前世今生,我一邊修煉恢復功力,一邊四下裡流連,說什麼也要找到他。”
說這話時,折小青掛着淚珠的嬌靨上容光煥發,愛憐橫溢,她向着燕青熟睡的容顏略伸了伸手,但終究還是又縮了回來。落在西門慶眼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動。
欒廷玉在旁邊深深嘆息一聲:“原來姑娘是仙道中人,怪不得一身神通,人所難測!”
折小青冷哼了一聲:“甚麼仙道中人!我是魔道中人!蛇妖小青,羞與仙道中人同列!”
所有人都心下了然,知道肯定是鎮獄明王把他們小倆口欺負得狠了,蛇妖小青折小青痛定思痛,這才把所有仙道中人都恨上了。
盧俊義在旁邊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小青姑娘,我家小乙——他這個昏迷不醒,不要緊吧?”
折小青還未回答,西門慶便先笑道:“盧員外你真是關心則亂——若燕青兄弟有甚麼要緊之處,小青姑娘還會象現在這樣泰然自若嗎?”
盧俊義聽了,恍然大悟,以手擊額嘆息道:“是我糊塗啊!”
聽到他們把話題扯到了燕青身上,折小青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後突然道:“我決定了——我要帶他走!”
這一下突如其來,西門慶他們聽着都是吃了一驚。西門慶急忙問道:“青姑娘,你說要帶燕青兄弟走?走哪裡去?”
折小青白了他一眼:“我和他往哪裡去?你管得着嗎?憑什麼要告訴你?”
呂方在旁邊聽着她搶白自己哥哥,心下不忿,當下恨恨地嘀咕道:“不由分說,拉人就走,這不是劫持嗎?”
折小青冷笑道:“我便劫持,又怎的?你們有本事,來阻止我啊!”
衆人面面相覷,要阻止這個神出鬼沒的轉世蛇妖,大家還真沒這個本事。
就在這時,卻聽堂外有人口誦道號:“無量天尊!卻不知姑娘要劫持哪個?”這正是:
夢中方纔結歡好,堂外又來尋干戈。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