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是漢化比較早的少數民族,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他們大祭的時候祭拜的對象是屈原屈嗲嗲,甚至書寫的文字都是橫平豎直的漢字,湘水河畔這個千古名人的精神傳承,只有湘西苗人繼承的最爲完整。
陽林在後世對古代文學並沒有多大的研究,但屈原的《離騷》還是讀過的,如果苗人是在離騷描述的精神世界裡長大的,那麼他們的發展優於其它南疆部落也是無可厚非的,屈原就是一個嚮往美好的改革派,《離騷》裡有他對生活和大自然的熱愛,有他對奸佞諂臣的痛恨,有他在政治上超卓的遠見,有他對現實骯髒的批判,還有古人講不完的忠孝廉恥,陽林不相信在這種千古雄文薰陶下長大的苗人會是嗜血的,所以他打算親自前往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都督,集結你的人馬在新城外十里處佈置防禦陣型待命,蠍子,帶上護衛隊,我們去看看什麼情況。”問清楚了前來稟報的護衛,陽林果斷的下達命令道。以目前嶽州城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是三萬苗兵的對手,陽林想來想去苗人都沒有這個時間與朝廷動武的理由,因爲自從李淵登基建立大唐以來,朝廷根本沒有干涉過苗族的內部事物,一向只能勉強自給自足的苗人還沒有膽大到要霸佔漢人江山的地步,最大的可能是張亮在洞庭湖剿匪時留下來的後患,或許通過談判能解決。
洞庭湖區多山,陸上道路無比難走,如果苗人部隊是走陽林剛纔走過的道路一路奔嶽州而來,恐怕他們一個月前就出發了。兩百精銳護衛走了半天才走了十幾里路,陽林果斷打發護衛在崎嶇的道路兩側找地方埋伏下來,自己則是被蠍子攜在腰間在林間飛縱而行,兩人孤身前往,就算到時候談不攏。應該也能全身而退。
苗人行軍就跟旅遊觀光沒有什麼區別,赤着大腳在細碎的石子上奔跑他們絲毫不覺得疼痛,那些阻路的大青石和橫在頭頂的大樹杈子都是他們借力前行的工具,這種猴子一樣穿行在林間的行軍方法在孫大聖的猴子軍裡偶爾可以看到,似乎苗人對這套更熟悉一些,陽林端着望遠鏡在一棵大樹枝上細細的觀看着默默趕路的苗人青壯。從他們的行色看來,這屬於一種急行軍的狀態了。
在隊伍的中後段,陽林罕見的看到了一頂轎子,嚴格來說,是搭着棚子的擔架,在這種崎嶇山路上行軍帶一副四人擡擔架的難度。比騎一匹大騾馬還難,看那四個擡轎人敏捷輕盈的走路姿勢,陽林斷定裡面的不是垂垂老矣經不起顛簸的老人,就是重傷患者,再看護在那副擔架周邊的護衛,衣着甲冑都比較齊全華貴一些,陽林就確定了他要搭話的對象。
給蠍子使了個眼色。他便自覺的將身體隱到了別處大樹的後面,陽林則是將胸前掛着的一顆霰彈槍大子彈殼放在嘴脣前吹了起來,一邊吹還一邊晃盪着垂下樹枝的小腿,生怕別人看不到他。
“有人。”
尖銳的哨響在山谷裡能傳到很遠的距離,更何況陽林所在的位置就在行軍道路上方,驚慌失措的苗人個個舉起武器看向哨響的位置,發現是個孩子後,警惕的心神又放鬆了幾分,這就是陽林人畜無害的外表起到的作用了。
“樹上的漢家娃子,我看你衣着華貴。爲何會在這深山老林中?”苗人果然是知禮儀的,從他們的問話中就可以體現出來,他們之所以沒有歸附到漢王朝中,主要是因爲他們居住的地方太過偏遠,不管是外人進去。還是他們出來,不走上一兩個月的山路是難以行的通,所以不管是漢人或是苗人,都懶得與對方接觸,久而久之就生份了。
“我是在等你們啊!不對,是等你們的頭領。”陽林狀若無事的從樹杈上攀着樹杆慢悠悠的往下爬,不一會,就有那擔架旁邊一個衣着華貴些的老者向他走過來。
“哪裡來的小童,我苗人不殺無辜,速速回去找你的父母,如若躲避的及時,或許能免去你家的災禍。”那老者說了一口不錯的漢話,些許鄉音,很像後世外出打工的湘西民工,他不殺陽林,全因陽林那一副人畜無害的面相,八九歲的娃娃,正好與他孫女相當。
“老爺爺身上好大的戾氣,可是有什麼不能解之事,說與我聽,或許我能化解你族之災呢!您可能不知道啊,漢人們都叫我小神仙哩。”陽林是要將賣萌進行到底的節奏,察言觀色,利用對方心理弱勢談判是他在後世的生意場上學到的本事,曾經用這一招,他讓一個對自己美色有幾分意動的女老闆心甘情願的讓利幾千萬給自己還不知道爲什麼。
“小神仙?我苗疆蠱神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能解決嗎?快快讓開道路,老夫要趕在我兒氣絕之前讓他親眼見到謀害他的漢人身首異處。”那衣服上多了幾種顏色就讓人感覺華貴了一些的老頭有些悲憤的道,從他深陷的眼窩裡陽林甚至可以看到一絲晃動的濁淚。
“蠱神?那些養蟲子來迷惑人的神棍嗎?他們的伎倆用來害人還可以,用來救人可不行,那需要我們漢人的醫術。聽老爺爺您這麼說,您的兒子應該還沒死了,既然沒死,那何不讓我看看呢!萬一我將他救活了,豈不是免去了苗漢兩族的一場災禍。”
湘西苗族是最早開始漢化的苗疆勢力,與貴州和廣西的苗族不同,他們一直奉行着一套他們自己的善惡觀,不那麼敵視外族,卻又嫉惡如仇,有仇必報,或許是他們從另一方面解讀了屈子留下的文獻的原因,他們覺得屈原的死與其溫善可欺的性格有關,所以他們一直教導自己的後輩族人要自強,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陽林的一番話讓那苗族老者一陣語塞,這實不像一個八九歲,智力還未開化的小童所言,再細細看向陽林充滿靈氣的雙眼,老者心裡似乎信了三分,或許這個孩子真是自己兒子的福星,不然人世間那有這麼靈光聰穎的孩子,見老者不再說什麼,陽林自顧自的向撐着薄紗的擔架走去。
“誰呀!”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白紗帳裡響起,緊接着一隻肉嘟嘟的小手便將那白紗拉開,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來,說話的是一個和陽林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一身苗人打扮,身上的色彩決定了她的身份也不凡,再看她手上握着的一條溼溼的麻布條,她應該是在擔架上照顧那個躺着的大漢。
“小妹妹,我是過來給這位傷者看病的,我的醫術很高明,一般還沒有死的人我都能救活,你讓我給他看看好嗎?”陽林的話語說的溫柔,表情也溫柔,看在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眼裡更加溫柔,摸了一把圓溜溜的大眼珠下的淚珠,小女孩急促的哭道:“你快救救我阿爹,他還沒死,他還沒死......”
興許是小女孩的哭聲讓那位苗族老者和他的幾個侍衛有些遲鈍,陽林拉開了白紗帳子他們纔想着阻止,沒等侍衛們過來提溜他的身子,陽林就大聲呼道:“還有救。”
其實陽林壓根還沒看清楚那面無血色的大漢什麼症狀,只是爲了讓苗族這些人給自己一個施救的機會而已,破涕爲笑的小姑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生怕一鬆手這個突然跳出來的寶貝人物就飛走了,嘴裡還抄着一口標準的官話道:“你快救救我阿爹,你快救救我阿爹......”
侍衛們在苗族老者的示意下退開了,老者又親自將那苗族女娃抱開了一邊,拱了拱手向陽林問道:“我湘西苗族王帳藍氏傳至第十八代,只有我兒藍英一個男丁,你若真是能救回他的性命,就是我苗藍氏的大恩人,老夫傾全族之力感謝你也不爲過,請務必施以援手。”
從簡短的話語中陽林已經聽出來了,這個苗族長者應該是湘西苗族部隊最大的一支,藍氏的族老,或者族長,反正是首領的意思,而那擔架上躺着的應該就是他的獨生兒子,那個被把抱在懷裡抹着眼淚的小女孩則是他的孫女。
事關重大,陽林能不能救活擔架上的那個人很可能決定了苗藍氏跟不跟朝廷開戰,陽林不敢大意,開始全面的檢查起擔架上那個大漢的身體來。
大漢傷的其實不重,對比當初被射的像刺蝟一樣跳進渭水河的馬永全傷勢輕多了,只是被一支倒鉤箭射穿了肩胛骨,被一柄朝廷水軍的長槍捅穿了肚皮,好在這大漢一身肌肉算橫練,應該沒有傷到內臟,主要是這傷勢應該是拖的太久了,經過苗族自己的蠱醫在傷口上抹了一些不知名的黑色膏藥,現在兩處傷患都開始浮腫發炎,大漢渾身高熱不退,氣若游絲,再這麼撐下去,不出兩日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