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回到病房的時候,夏夜的媽媽看着小暖一個人回來,向他的身後張望了一下,奇怪地問道:“夏夜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嗎?”
“他找到我後,直接回學校了。”
“哦!那孩子眼巴巴地盼着中午放學來看唐糖和你,怎麼纔來就走了呢?”
“中午了嗎?”小暖驚訝地問,隨即愧疚地看着唐糖:“對不起啊,說好好好照顧你的,結果跑到天台上睡着了。我還以爲我只睡了一小會兒。”
“你這些天照顧我辛苦了嘛,理解!”唐糖衝着小暖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表示她一點也不介意。
阿姨站起身,指着好幾個保溫瓶說:“你們吃了飯再聊,我先走了。”她走到門口的時候,不忘囑咐小暖道:“你別再瞎跑了,好好照顧唐糖。”
小暖響亮地“哎!”了一聲,回過頭來,看見唐糖歪着小腦袋正衝着他笑,那笑純淨無暇。
不知怎的,小暖想到“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詩句來,鼻子一酸,趕緊扭過頭去,把所有保溫瓶的蓋子揭開,一臉陶醉地說:“嗯——好香!小唐糖,你想吃什麼?”
“我都不知道有什麼。”唐糖被他撩撥得有了點食慾,從牀上坐了起來,伸着腦袋往保溫瓶裡看。
“我要吃黃花魚,還有涼拌海帶絲。”
“好好好!你安靜地坐好,我來盛給你。”小暖一臉笑意寵溺地說。
唐糖溫順地靠在牀頭,靜靜地看着小暖爲自己忙碌,內心多渴望將這幸福的一幕永遠留住。
吃過午飯,唐糖對小暖說:“我好多了。你也回去上課吧,掉了那麼多課,期末考不好怎麼辦?”
小暖嘴角彎彎:“不要以爲只有夏夜是學霸,我也是哦,只是特麼低調,深藏不露而已。不如我兩在醫院自學啊!”
唐糖不自信地搖搖頭:“我不行。”但隨即她眼睛一亮,“你教我啊。”
“好啊!”
兩人正說着話。護士長親自來查房。她遞給唐糖一根溫度計量體溫,皺着眉頭看着他兩剛用過餐的牀頭櫃上一片狼籍,不滿地說:‘怎麼保潔阿姨這麼不負責。不來清理?我還特意交待這裡住着重病號,不能感染的!”
小暖見護士長說漏了嘴,忙一個勁兒地給她遞眼色,護士長這才發覺自己失言。略帶緊張地向唐糖看去,她面色平靜。正在玩手機,鬆了口氣,掩飾性地說:“我去叫保潔阿姨!”溜之大吉。
沒過幾分鐘,進來一個保潔阿姨。邊做衛生邊偷看唐糖。
小暖見狀,輕輕碰了碰唐糖,用眼睛指着那個保潔阿姨。小聲問:“你認識她嗎?”
唐糖停止玩手機,擡起清亮的眸子。仔細辯認了幾眼,驚喜地喊道:“顧阿姨!”
那位保潔阿姨正在擦拭唐糖的牀頭櫃,聽到這聲叫喚,嚇得手足無措,碰翻了一個保溫瓶,那個保溫瓶掉在地上,摔碎了,裡面裝着雞湯流了一地,她擡起佈滿魚尾紋的眼,窘迫地看着唐糖。
唐糖和夏夜去過顧昔年的家,知道他家條件艱苦,看顧母的表情是害怕叫她賠償,忙笑着說:“沒關係,正好我討厭喝雞湯。”
顧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不再偷看唐糖,低着頭專注地做衛生。
唐糖把頭向顧母探去幾分:“顧阿姨,你怎麼跑醫院工作來了?這裡環境可沒有東湖好。”
“姑娘,你認錯人了。”顧母慌亂地掩飾,提着拉圾桶倉皇離開了。
一直沒吭聲的小暖這時開腔了:“她是顧昔年的媽媽?”
唐糖點點頭,微蹙着眉,費解地說:“她爲什麼不敢承認?”
“大概是上次爲了她兒子作僞證陷害你,良心不安。”
“我又沒放在心上。——她也是迫不得已呀。”唐糖淡淡地說。
下午的時候,夏夜帶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顧昔年被開除了。
唐糖和小暖下巴掉地地看着他,異口同聲地問:“真的假的?爲什麼?”
夏夜臉上有些小得意:“上次比賽他斷你的網線,以爲砸壞了監控器就沒有關係了,卻沒料到另一個監控器把他的醜行全拍下來了,這麼重大的比賽搞破壞,教育局局長親自拍板開除的。”
小暖冷笑道:“這就叫天作孽猶可爲,自作孽不可活!”
唐糖並沒表現出過多的激動,只是淡淡地說:“如果顧阿姨知道了,準會急死。”
下午最後一堂課的時候,學校廣播裡突然播出教育局對顧昔年做出開除處分的消息,一時在全校引起極大的震撼,本來他在學校裡陷害唐糖的醜行已經令人髮指了,沒想到居然發展到在大賽上陷害她。學校裡的學生對他鄙夷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對於教育局的英明決定簡直要放鞭慶祝了!
至於童話,趕緊跟顧昔年撇清關係,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生怕引火燒身,連累自己。
顧昔年剛開始從廣播裡聽到這個消息,他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直到班主任親自來通知他明天不用來上課了,他纔沒有再自欺下去,如雷轟頂般接受了現實。
放學後,顧昔年沒臉在學校裡做過多的停留,明眀心裡難過得要命,還要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生怕別人笑他是孬種。
殊不知,孬種還有人品可言,像他這樣喪失人品的人不值得人取笑。
他一路強撐着走到東湖,躲到偏僻的地方對着平靜的東湖痛哭了很久。一直以來,他這麼刻苦的讀書就是爲了改變自己草根的命運,出生卑微的少年找不到第二條可以出人頭地的路徑,現在這條路被突然切斷了,先不談以前的付出,光是想想未來,就覺得前途渺茫。
這不能不對他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都怪唐糖,如果她不去參加那個比賽,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顧昔年對着遼闊的東湖,如困獸猶鬥般血紅着一雙燃燒着仇恨的火焰的眼睛,像個惡魔一樣嘶吼:“唐糖!我一定要弄死你!”
這時,陰沉了一個下午的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把顧昔年猙獰的面孔照得格外瘮人,緊接着,一個巨雷滾過,把他身邊一棵大樹攔腰劈斷了,顧昔年驚恐地怪叫一聲,倉皇逃竄,一不小心扭到腳,摔倒在地。
大雨,突兀地從天而降,噼裡啪啦毫不留情的狠狠地砸在顧昔年的身上,他想掙扎着爬起來,那扭到的地方正是陳年舊傷,根本就不能動,一動腳踝就痛得直入骨髓。
顧昔年放棄了掙扎,仰面躺在骯髒的雨水裡,任由雨水重重地拍在身上,流進嘴裡。
不知怎的,他記起了那次唐糖在東湖的風雨中無怨無悔爲他撐傘的情景,不由的閉上眼,酸澀的淚和着雨水一起流下。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失去了唐糖?
他在心裡恨死唐糖了,恨她爲什麼不對自己不離不棄,恨她爲什麼不繼續對自己一往情深,恨她不再無怨無悔的爲他付出了。
他唯獨沒去反省一下自己是怎樣對待唐糖的,那顆傷透了的心永遠都不想再爲他回頭了!
也不知在雨水裡躺了多久,顧昔年透過雨幕看見遠處煙雨朦朧的地方,一個細瘦的人影舉着把傘向他走來。
是誰?唐糖?!
他立刻嘴角上揚,得意地笑了:怎麼樣!賤人,還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吧,還是對我念念不忘吧!
他只把那個模糊的人影猜成唐糖,壓根沒有想到來人是童話。童話不像唐糖,她從不主動關心自己,除非自己跟她說,她纔會勉爲其難的安慰一下。
而唐糖沒離開他的時候,總是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給他最多關心。
他記得有一次得了區數學競賽第一名,他故意在班上反覆地說起這件事,想聽到童話一聲祝賀,她卻連個屁也沒有,最後還是唐糖看出他的寞落,不僅送了祝福,還買了大禮,陪着他在路邊攤狂歡。
正好第二天就是中秋,他給許多同學都送了賀卡和月餅,特別是童話,他格外看中,第一份祝福和月餅就是送給了她。
但是,他唯獨沒有送在他最失意的時候靜靜陪在他身邊的唐糖。
他永遠記得唐糖當時傷心得無法抑制,哭着跑出教室的情景。
他也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沒有自責,沒有內疚,有的只是不屑和厭煩:賤人!你難道不知道你只是我恩賜你做我的一塊抹布麼,我的祝福和禮物你也配要嗎,你也敢要嗎?你再這麼無禮取鬧,連在我身邊做塊抹布的資格也沒有!
那一次,他也知道唐糖是真的傷心了,也是她第一次下定決心離開他。可是,他只說了一句欺騙的話就讓她回頭了,那句話他至今記得:我只對你是認真的,對其他同學不過逢場作戲搞好關係而已。
時至今日,顧昔年想起當時的情景仍會笑成內傷,果真是個大傻缺,自己一句虛情假意的話就讓她回心轉意,繼續爲自己賣命,不得瑟一下都對不住自己!
顧昔年嘲諷地注視着那個向他漸漸走近的人影:賤人!還是放不下我,又倒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