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界樹林中,一名身材嬌小,年約十二三歲,眉心處一道麪糰印記的凱特族小貓女,正緩緩向秦漢這邊走來。
她粉嘟嘟的小臉上,兩道彎彎的月眉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極是可愛。只是此刻,她的眼神中卻是流露出焦急之色。
她正是賽亞·卡洛特的貼身僕女,艾艾茉·拉迪·卡洛特;自小便隨着爺爺,吉姆·拉迪·卡洛特,一起服侍着賽亞,是賽亞現在最親的家人。
雖然她是貓女,但卻是吉姆·拉迪這個老芒克的親孫女。因爲在獸人世界,異族通婚,一般生下男嬰都會繼承父族血脈,而生下的女嬰便會繼承母族的血脈,這等傳承雖然奇異,但也還算有些價值,這也許可以防止弱等種族的滅絕吧。
艾艾茉小心的提着她那有些肥大的裙襬,一邊呼喚一邊向林深處走來,漸漸的,已是能夠看到秦漢的身影。
“少,少爺,吃中飯了。少,少爺——”
忽然,艾艾茉一聲驚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
此時的秦漢已如死人一般倒在地上,身體一動不動。由於體內兩個靈魂互毆,外界的身體早已無法保持盤膝坐姿,只是直挺挺的躺在樹下。
“少,少爺——”
艾艾茉一下撲到秦漢身前,兩隻小手伸出,可卻忽然又縮了回來,兩隻大眼睛打量着秦漢,卻是不知如何是好。
“少,少爺,你怎麼又這樣了?爺爺不是一再叮囑你不要再開啓血脈了,你怎麼就是不聽呢?少,少爺,現在爺爺不在身邊,這可怎麼辦呀?爺爺說過這時候不能碰你?你醒醒呀,少,少爺……”
艾艾茉聲音顫抖,急得團團亂轉。
“怎麼辦?怎麼辦?我想不出辦法,又不能扔下少爺去找爺爺,怎麼辦,怎麼辦?我怎麼這麼笨,這麼笨?”
艾艾茉使勁的用小拳頭捶打着自己的小腦袋,看着奄奄一息的秦漢,她卻毫無辦法。焦急無助之下,她忽的眼圈一紅,“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哇嗚嗚,少,少爺,賽亞少爺,你醒醒啊,嗚嗚,你看看艾艾茉呀,嗚嗚……”
……
“是艾艾茉,看來是來叫我吃中飯的,這個小可憐……”
魂印世界中,秦漢緩了緩手掌收緊的動作,目光轉向天穹,微嘆一聲,喃喃道:“唉,艾艾茉,你這個招惹疼愛的小可憐。雖然只相處三個月,但你卻讓我知道,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我不是一個人。可是,今天我卻要親手將你的真正主人滅殺,真是有些對不住你,不過,我這也是被逼的,原諒我吧……”
秦漢深吸口氣,按捺下心中的憐憫,冷冷的看向賽亞,便要下最後殺手。
然而,就在這時,賽亞的靈魂忽然有些異常,好似自從剛剛聽到艾艾茉急呼“賽亞少爺”之後,他便一直僵在那裡,動也不動,呆呆發愣。
他臉上表情變換不定;時而溫柔,時而愛憐,時而無奈,時而傷悲,似有無數話語想要傾訴,可最後卻又全部化爲了無聲。
他擡頭深深的望着青藍色的天穹,那滿是柔情的眼神,似要望穿穹頂,看一看那外面的人兒。他嘴巴微微開啓,一連串“嗚嗚嗚”的低沉哀鳴,悽然響起。似乎是想要回應艾艾茉剛剛的呼喚,悲悲切切,慼慼哀哀,聽了令人心酸不已。
“這……”
秦漢心下忽的一動,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抿了抿嘴,道:“賽亞,也許對於艾艾茉,是我對你唯一有些佩服的地方。雖然你有些廢,但骨子裡卻沒有那些貴族的齷齪,對艾艾茉是發自真心的呵護。這一點,我們倒是有些相像,我對她也是像對小妹妹一樣。不過,你別誤會,我並不會因爲這個而放過你。我們必定要有一個永遠的消失。”
“……”
賽亞緩緩轉過頭來,表情依然淡漠,只是看向秦漢的眼神中,好似多了一些什麼。
“秦漢,憑現在的你,是殺不死我的。”
賽亞的語氣很淡,而話音一落,他的靈魂竟“嗖”的一聲如同煙塵般陡然分散開來,一下便掙脫了秦漢的手掌。
“什麼?”
秦漢一驚,身形暴退一丈,全身戒備。
半空中,煙塵並未飄遠,而是又緩緩開始凝聚,慢慢又匯聚成賽亞的樣子,只是這次他卻毫無重量的懸浮在空中,俯視着下面的秦漢。
“秦漢,這裡畢竟是我的世界,是我神念中的一部分,我可以完全掌控,你是殺不死我的!”賽亞靜靜的道。
“屁話!我就是不信這個邪。有種你就放馬過來!”
秦漢不屑的對着賽亞招了招手,一臉的冷酷。
“不,我不想再打下去了,那沒有任何意義。”賽亞擺了擺手道。
“什麼?你不想打了?那你想幹什麼?”秦漢有些驚詫。
“我——”
賽亞微微一頓,臉上有些複雜,似乎內心在做着什麼劇烈的掙扎。半晌,他才炯炯的看着秦漢道:“我其實想和你談談,如果我獻祭靈魂,你能爲我做些什麼?”
“啊?”
秦漢呆了一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轉瞬間他忽然警醒,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你要爲我獻祭靈魂,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
賽亞正色道。
看着賽亞真摯的眼神,秦漢心中一凜,表情也瞬間嚴肅起來,道:“賽亞,如果你真的能夠讓我完美融合,開啓血脈,我答應你,一定會替你父母報仇。還有,你不是一直想要帶領芒克族成爲第八大強族嗎?我也會替你實現。你還有什麼其他願望,儘管說,我一定替你完成。”
賽亞深吸口氣,再次望了望天穹,緩緩道:“也沒有什麼了,只要替我好好照顧艾艾茉和老吉姆就行了,我虧欠他們太多,替我好好補償吧。”
秦漢肅然起敬,重重對賽亞點了點頭,鄭重道:“放心吧,這一點,即便你不說,我也會做到的,他們也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他們受半點委屈。”說着,秦漢心中還是有些疑惑,問道:“賽亞,我想知道,你怎麼又突然想通了。”
賽亞深深看了一眼秦漢,而後擡頭望了望天穹,淡淡的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因爲你能夠理解我對艾艾茉的關心和愛護。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對我有一點理解的人,所以,我想要謝謝你!”
“謝我?”
秦漢心頭忽地一跳,好似捕捉到了什麼,恍然間,心頭雪亮。
“我明白了,是認同感。你是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同,也希望得到我的認同。是不是這樣?”
“……”
賽亞沒有搭話,只是微微一笑。
“哈哈哈!”
秦漢忽然放聲大笑道:“哈哈,我真是笨啊。我們擁有同一個身體,能看到彼此的記憶,對各自的經歷也都有深深的體會,我卻一直沒有在意,呵呵,我真是笨啊。其實我們都是失敗者,都沒有得到別人真正的認同。而我們卻依然我行我素,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哈哈,我們都錯了。我們還真的就像你說的一樣,都是廢物,無法實現自身價值的廢物,我真是——”
“不,秦漢,你不同。”
賽亞忽然打斷道:“你比我強。你刻苦、堅韌、自信,尤其擁有一顆堅定的心。你每天超過十幾個小時的修煉,以及每每遇到挫折,永不言棄的精神,我全都看在眼中,深有感觸。我相信,我們融合之後,你一定能夠變強,因爲你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說着,賽亞頓了頓,接着道:“其實,我有些嫉妒你,但也很佩服你,我應該向你學習。所以,今天我也做了一個最終的決定。像你一樣,讓我的父母在獸神那裡看着,他們的兒子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個硬漢。……秦漢,我可以稱呼你一聲兄弟嗎?”
“當然!”
秦漢斬釘截鐵的道。
“那好,兄弟,我的知己,謝謝你替我打開了心中多年的鬱結。我賽亞·卡洛特已不虛此生!請你接受我對你的認同吧!兄弟!吼~~~”
半空中的賽亞忽的仰頭一聲嘶吼,一股強大的灰氣,猛地自他眉心的橢圓形印記噴出,化爲一道灰色光帶,飛入秦漢眉心。
秦漢先是一驚,但旋即便感到一股股猶如牛奶一般純鬱的暖流,自眉心處涌向全身。
暖流所過之處,先是一陣痳癢,接着便是清爽。那並不完整的神念彷彿吃了人蔘果一般,瞬間精神抖擻,充滿了生機。而感知力過處,彷彿周圍世界一瞬間清晰了十倍不止,正如賽亞所說的那樣,這個世界正慢慢的成爲他身體的一部分。
而且,一條淡淡的灰色經脈,竟是在靈魂體內緩緩生成,似乎靈魂之體腳下生根,竟與腳下這片青石廣場息息相通,擴散四方。
一瞬間,原本肉體無法調動的元氣,此時竟是通過這條灰色經脈,完成了一輪完美的周天循環,一股澎湃的力量,慢慢在體內滋生,蠢蠢欲動。
這一下,可是令秦漢激動不已,他知道賽亞在幹什麼。但是,當他擡頭望向賽亞時,他的眼瞳卻是一下紅了。
賽亞此時虛懸於半空,全身劇抖,面孔扭曲,似乎他的身體正在以一種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縮小,就像破了洞的氣球,一股股灰色的氣體,正在源源不斷的向秦漢輸送。
“賽亞,你這,你不能這樣——”
秦漢瞬間想到賽亞如此做的後果,登時大吼一聲,想要跳起身打斷賽亞的輸出。可是,他忽然發現,身體已經完全無法動彈。這是靈魂與靈魂的融合,而此刻的主導者是——賽亞。
被動接受輸入,秦漢心裡似乎打翻了五味瓶,之前想要擊殺賽亞的想法早已當然無存,如果說爲了自己的利益而傷害兄弟,這是秦漢絕對無法接受的。
而就在秦漢心中痛苦之時,一縷極爲清晰的聯繫,竟又從遠處那祭臺前的黑色橢圓凸起上傳來,似乎在遙遙的呼喚着他;彷彿期盼遊子的慈母,站在高處,輕輕的對着遠方的身影頻頻招手,等待他的迴應。
與此同時,一個擁有生命的悸動,也悄然在他心中甦醒,那脈搏砰然跳動的感覺,由輕到重,一下一下,“砰砰,砰砰,”雖然緩慢,但卻是極其真實。而這個聲音的出處,赫然便是祭壇上那尊高高在上的巨大黃金棺槨。
“賽亞——”
秦漢此時只能嘶吼:“快停下,兄弟,你不能這樣——”
“吼嗷——”
然而,秦漢的嘶吼根本無濟於事,賽亞反而發出了更加高亢的吼聲,其中似乎還帶了一絲決絕。
“不——”
秦漢睚眥欲裂,但卻只能絕望的看着。
一大股灰色的能力,裹夾着一團血紅的光芒,猛然自賽亞體內涌出,一瞬間,賽亞的身體猛地黯淡了下去,原本就在萎縮的身體,竟又漸漸變得模糊,似乎一縷淡淡青煙,只一口氣,便可將其吹散。
緩緩擡頭,賽亞最後望了一眼青藍色的天穹,而後低下頭,對着秦漢發出了最後一聲低沉的咆哮:“秦漢,你一定要站在這世界的頂點!”
“砰”
殘魂化爲點點星光,隨着灰氣全部沒入秦漢眉心,永遠的消失於天地之間。
“賽亞~~~”
秦漢早已淚流滿面,望着青藍的天穹,耳邊迴盪着賽亞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忽然仰頭大吼:“好兄弟!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站在這世界的頂點。而且,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在沒有秦漢,也沒有賽亞·卡洛特。以後我們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那就是,秦·賽亞·卡洛特……”
祭臺周圍再次吹起嗚嗚的陰風,似乎在傳達賽亞的微笑。青石廣場上那些凸起猙獰的黑色虯根,似乎也慢慢開始蠕動,縮回了地底,留下一條直通祭臺中央的寬敞大道,彷彿賽亞的在天之靈在冥冥中給予秦漢最後的指引。
“賽亞……”
久久,秦漢激動的心情才平復下來,感覺着重生後的身體,他深吸口氣,終於邁步向祭臺走去。
“祖獸血脈,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