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興殿位處偏東，是歷代天皇繼位時放置神器和御鏡的地方，平日裡鮮少有人出沒。將逸和公主藏在春興殿的地下，恐怕也有淨化和鎮壓的意思。
這是一個全木質結構、銅瓦鋪頂的側殿。睦仁皇子示意阪本龍馬以及侍從在外等候，然後打開了大殿的銅鎖領着夜久涑雪入殿。
大殿內滿是香灰的氣息，睦仁點亮了香案上的煤燈，大殿內映照着銅鏡的光輝，晃的涑雪眯起了雙眼。
“跟我來。”睦仁打開了殿後的木門，門後看起來是一間不大的房間，衣架上還掛着一件女子祭祀時穿戴的和服與掛飾，只是樣子有些老舊了。
涑雪幫他挪開了厚重的衣架，睦仁挪開了一塊凸起的木板，露出下面一個指環大小的鎖釦。
“就在這下面，幫我打開。”雖然心智過人，但睦仁皇子依然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雖然騎射也有涉獵，但畢竟是養尊處優的皇太子。這個地下的門顯然是金屬鑄的，少說也有五六十斤。
兩人在鎖環那裡比劃了幾下，睦仁皇子站起身來捶手道：“依我看，我還是去叫人進來幫忙……”
話音剛落，涑雪已經捉住他的手腕把他扯了回來，她擺擺手說，“不用。”
涑雪五指併攏一手抓住鎖環，猛地用力往上一提，只聽到“哐當”一聲，厚重的金屬門已經被她打開了一條縫。
睦仁皇子不得不用驚歎的眼神打量她。
地下室被打開後，屋內的潮氣一下子重了起來，涑雪皺了皺鼻子，“下去了。”
她率先穿過了入口，步下臺階，睦仁也提着煤燈一步步緩緩地跟在她身後。涑雪看到了室內昏暗的火光，想來是逸和公主的棺材搬到這裡沒多久，上次的火把還沒有燃燒殆盡。
“春興殿離御池庭很近，這邊的溼氣應該是那裡的人工河傳來的。”睦仁皇子也感覺到地下的潮氣驟然增多，衣服頭髮上都蒙上了些許水珠。
逸和公主的棺槨就停在中央，旁邊還堆着一些沒有清理的舊銅鏡和珠寶。涑雪摸了摸鐵梨木做的棺材，因爲極佳的防水性能，棺木並未多麼潮溼。
“你做什麼！”睦仁瞪大了眼睛看着涑雪推開了半寸棺蓋。
皇太子撲了過來，按住涑雪繼續用力推動棺蓋的手。涑雪冷漠地看了一眼這個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注視着他眼裡的驚慌和憤怒。
“殿下，你不想知道逸和公主是怎麼死的麼？”涑雪幽幽地說。
“你只說想看一看，別動手……父皇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我無法交代。”棺蓋下已經露出了少女光潔的額頭，不知道是敷了粉還是沒了血色，蒼白地扎眼。睦仁皇子哆嗦了一下。
“這是我合作的條件，殿下。”涑雪的神情依然是冷淡的，“我可以選擇不陪你在別人面前演戲，然後現在用武力打開這口棺材，你束手無策。”
“我……知道了。”少年頹廢地放下了雙手。
棺材內靜謐地躺着一個身穿壽衣的少女，她看起來年紀和涑雪一般大，五官精緻、頭髮黝黑，不難想象她生前是如何顧盼生姿，秋水爲神玉爲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她現在毫無生氣地躺在狹小的空間裡，彷彿只是陷入了沉睡。睦仁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讓他短暫的哀傷瞬間化作悚然。
像，是真的很像！要不是和姐姐有着截然相反的冷漠和疏離，他本應該將面前的女子誤認爲逸和公主的纔是。
雖然早有準備，但涑雪還是吃驚於她們的相似之處，很難想象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會長得這麼像。她隱約感覺到這其中應該是有原因，但是她此刻依然是霧裡看花，看不清真相。
涑雪早已學會克服恐懼，所以沒有像睦仁皇子那樣節節後退，她自己看了看棺中少女發青的嘴脣。
“殿下不覺得奇怪嗎？”涑雪微微蹙起眉頭。
不奇怪纔有怪了好嗎？！雖然睦仁很想大吼宣泄一下心中的恐懼，但他還是忍住了。他杵在樓梯口惦着腳問，“哪裡奇怪了？”
“你們是清晨才發現逸和公主的屍體，且沒有發現兇手的痕跡。”涑雪的指節輕輕釦着棺壁，“溺死者全身乏氧發白，口脣青紫，並會有浮腫現象……你看她有麼？”
睦仁不得不認真地看了一眼姐姐的面容，她依然是記憶裡偏瘦的模樣，只是更憔悴了，雙眼下有着明顯的黑眼圈，除了鋪了粉的臉部，其他手臂和脖頸的地方仍然是正常的膚色。
雖然睦仁真的沒有觀察過屍體，但也知道這不正常了。
“三天，一般屍體已經出現部分腐爛了。而且我們一開始，都沒有聞到屍臭……”涑雪邊說邊去摸少女的臉頰，她全身上下都很正常，只有這個嘴脣……
“你，你做什麼！”睦仁看涑雪掐開了逸和的雙脣，忍不住捂嘴叫了起來。
“噓，她嘴裡有東西。”涑雪不再說話，她專心致志地將少女青紫的雙脣分開，左右扭動面部，她的舌頭微微凸起，似乎壓着什麼東西。涑雪取出她隨身攜帶的牛毛針，往少女的舌尖上輕輕一挑。可能是已經出現屍僵，這一下並未成功。
涑雪屏住了呼吸，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終於從少女的舌頭底下挑出了一個黑色細長的物什。這個東西一離體，少女的屍身馬上出現了驚人的變化，先是手臂等其他部分的皮膚變得慘白，然後——
“砰！”涑雪眼疾手快將棺蓋蓋了個嚴實，“棺內有防腐的藥材，應該還不至於太嚴重。”
睦仁皇子尚且稚嫩的臉上掛着滿滿的不相信，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重重的嘆了口氣，“算了，你找到什麼了？”
涑雪用袖口擦了擦那黑色的根狀物，就着火光遞給睦仁皇子看。
“這是……什麼？植物的根或者莖？還是什麼金屬的殘片？”
“都不是。”涑雪擺弄了一下那只有半個手指長的神秘根狀物，上面確實能看出一些鬚毛一般的結構，但是堅硬的程度絕不是他們平常能見到的，“我現在用的力氣可以掰斷一根牛角，但它卻沒有絲毫損壞。而且重要的不是硬度，是它的功效……唔！”
涑雪突然感覺到胸口上傳來一陣猛烈地重擊，她不得不彎下腰去化解那沉重的勁力，這一切突變的太快，她根本還沒搞清楚那毫無預兆出現在身上的力量是什麼。
她深吸一口吸，緩緩站直了身體。她怔住了。
眼前不再是陰冷潮溼的地下室，而應該是春興殿後方的御花園——御池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