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無語地看着王掌櫃。
還沒有去找人家就火急火燎地將她找了過來……
此時此刻,她是不是該表現得受寵若驚一點,才能對得起王掌櫃對她這種無厘頭的重視?
但她還是忍不住道出了實話:“掌櫃的,你這樣,不怕白忙活一場嗎?萬一人家李老爺,根本不願意單獨出租金玉堂樓上那一部分呢?”
王掌櫃面露不屑道:“他有何不願意的?百萬飯莊出了那樣的事,掌櫃死了,咱們雅室還緊挨着個暗室,既不吉利,轉租出去還要再花錢修整,掌櫃我將這一部分租下來,給他去了難題,他轉手還能提提價再往外租。”
“掌櫃的,你確定?我可沒聽到百萬飯莊有什麼不好的傳聞哦!我看,你要是真有這個打算,還是趕緊去找那李老闆把事情確定下來的好。”
王掌櫃嗔了江寒一眼,又撫了撫鬍鬚,一臉肯定地道:“你小子沒聽到傳聞可不代表沒有傳聞,你又不租鋪子,當然不知道這些。”
真的假的?
不過她最近這幾天滿腦子就是開店方案的事,確實也沒去關注市面上的風言風語。
可是……假如真是像王掌櫃所說,那豈不是與她的設想背道而馳?
江寒心裡打着小九九,眼神暗暗瞥向王掌櫃,轉瞬後笑道:“掌櫃的,話雖如此,可是一切還是實錘定下來比較好啊,俗話說得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要不這樣,你啥時候去尋李老闆啊?我陪你一起去,別的我不敢說,適當的時候幫你捧個哏肯定是沒問題的!”
王掌櫃斜眼端詳江寒,見她面上一片躍躍欲試之意,心裡就打了一下突。
他忙擺擺手,嚴肅道:“不行不行,萬一到時候你小子又犯左性,別說捧哏了,搞不好李老爺原本有意向的事都會被你攪和沒了。你就老老實實幫我想個修整方案,再想想一樓的臺子搭出來之後,該做什麼節目吧!”
說王掌櫃對她是無厘頭的信任還真沒說錯!
假如是真信任她,怎麼會拒絕她的提議呢?
可假如不信任她,爲何又老是要讓她想這個做那個?
做的還都是一個夥計本職工作以外的其他事情。
江寒收了笑,冷淡道:“掌櫃的,原來前幾天你說的那些都是應付我的啊!”
王掌櫃聽得莫名其妙,道:“掌櫃我前幾天說什麼了?”
“嘖嘖嘖,連自己說什麼都不知道,原來你真是在忽悠我!掌櫃的,你怎麼能這麼對我,用個空頭許諾來騙我幫你想節目?幸好我還沒想出來,不然可就虧大了!”江寒表情誇張地嚷嚷,那傷心地捧着心的模樣東施看了估計都得自愧不如。
王掌櫃就被她給噁心到了。
他一臉惡寒地看着她那浮誇的表演,眉頭就快聳上天了,半晌才道:“你小子少給我裝腔作勢,掌櫃我從不糊弄人,只要你好好在我這茶館幹下去……”
江寒收了表情,癟着嘴滿臉的不會再信之意,道:“看看看,又來了!掌櫃的,你看我像傻子嗎?你要是真願意栽培我,會連去與李老闆談個房租,都不樂意我跟着嗎?我如果連這個開店的基本常識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擔當大任呢?”
王掌櫃一噎,不由地又摸上了鬍鬚,深思起來。
這話聽起來很有幾分道理。
其實帶這小子去也沒什麼不妥,不過是談租房的事,也不會涉及到茶館的秘密,到時候把她當作自己的小廝就好了。
瞧這小子的反應,假如不讓她去,以後再想讓她乾點什麼事,恐怕就會死揪着這件事推得一乾二淨。
他沉吟好一會,方纔緩緩點頭,道:“讓你跟着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咱們得約法三章。”
江寒心裡得意洋洋,面上卻強按下心中的激動,嚴肅地道:“掌櫃的,請說。”
“去了之後,你要老老實實跟在我身後,好好聽我跟李老爺說話,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口。你可做得到?做得到就去,做不到,哼,到時候你可別怪掌櫃我黑心腸啦!”
江寒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不說話就不說話,老子只要去認認門,摸摸底,等你轉身走了,老子再自己去找!
於是她很痛快地答應了王掌櫃的“約法一章”。
王掌櫃訂在次日一早就去縣城尋李老爺,又訓誡了江寒幾句,這才放了她回家。
江寒將這個大好消息帶回家,江老爹與芸娘聽了她的分析也都覺得很好。
特別是她說慢慢換成她與芸娘研究出來的新菜式,這種穩重的做法,當即得到了江老爹一番吾家有女終長成之類的感慨性表揚。
芸娘也覺得如果價位合適租下來,肯定是能掙錢的。
即便最初可能會受曾啓事件的影響,但她相信以江寒造勢的手段,這陰影應該不會影響太大。
至於江寒說的,假如租金高出預期就先租下來,再分租一半給別人,收點租金來補貼的說法,她則保留了看法。
這種事情最終還是要看房東的意願的。
至於付思雨那邊,八字還沒一撇她就沒必要再去煩擾她了,等到一切有眉目之後直接問她要錢就行了。
第二天江寒與王掌櫃去了縣城,攤上的事情則由芸娘一個人管着。
午時前,陽光炙熱,攤內的棚子地上熱氣開始蒸人時,她擦了一把額頭上不停往下流的汗珠,回頭對正在收錢送客人的花大嬸叫道:“花嬸子,咱們準備收東西。”
如今攤上的事情並不多,花大嬸與田大嬸兩人的上班制度是,每天寅時一起去江家幫忙,待卯時過後,早餐時間結束,兩個就只留下一人幫忙,另一人先回家去。
今日留下的正是花大嬸。
芸娘喊完之後不久,她沒有去收拾棚子裡的東西,反而走到芸娘身邊,臉上帶着都是不得其解是表情,對芸娘道:“芸姑娘,剛剛那個人好奇怪。”
芸娘隨口問道:“如何奇怪了?”
“他扭頭看了你好幾次,剛剛又問我你是不是姓謝,我想着這事整條街的人都知道,就說是,他又問我你是不是從府城來的,我沒答他話,他又說你看起很面熟,還說府城以前有戶謝姓人家,他跟那家主有些交情,只可惜那家主過世了,遺孀領着孩子不知去了哪……”
花大嬸見芸娘臉色變幻,不由頓住了後面的話。
再看芸娘,正緊緊握住攤車的車沿,好一會後,才鎮定下來,勉強扯出一個笑,問道:“這樣啊,他肯定是認錯人了。”
花大嬸心中雖然起了疑心,但還是說道:“是啊,我記得劉家嬸子說你們姐弟是竹城來的。”
芸娘看了眼花大嬸,剛好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惑,頭腦立刻清醒過來。
她連忙穩住心神,嫣然笑道:“嗯,沒錯。剛纔嬸子你說那人提到府城,我嚇得不行。”
“這是爲何?”花大嬸很是不解,既然不是府城來的,害怕什麼?
芸娘露出一臉後怕,聲音透着幾分無力,道:“唉,嬸子還記得吧,上次來搶咱們的蛋糕方子的那羣人,不就是藉口我是他們竺陳鎮謝家人想要直搶嗎?我現在聽到誰說認識我,或者覺得我面熟之類的話,心裡就緊張極了。”
她頓了頓,將聲音壓低了幾分,“你也知道吧,那付小姐想要開個鋪子,我姐姐也想借這個機會,湊筆錢跟付小姐一起開,最近正在尋摸鋪子呢,我就怕有人聽到了風聲,見不得她好,又想故技重施從我這裡入手。”
花大嬸瞅着芸娘,覺得這話有點牽強。
但轉念一想,那次蛋糕官司結束之後,這位芸姑娘接連幾天都躲在家裡不出攤,後來因爲黃家的一文攤,與瓦市街上的小販們對罵,更是直到最近才重新管起了攤子。
可見這芸姑娘不如小東家頂事。
現如今突然又出來一個說她面熟的人,她有這種明顯被嚇到的表情應該也算正常吧?
真是沒想到看起來挺精明聰慧的一個姑娘,膽子竟然這麼小。
唉,自己也真是的,剛剛竟然想也沒想地就將這些事情告訴她了,希望她這次別又嚇得不敢再出來纔好。
花大嬸在心裡給芸娘尋到了一番自覺更合理的解釋,然後抱歉地道:“芸姑娘,你放心,剛剛我只回答了他一句話,後面都是他在自說自話,咱們不搭理他,就算他再有壞心思肯定也掀不起浪來。更何況,小東家可不是好欺負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吧!”
芸娘微微頷首,滿臉感激地笑了笑,道:“嗯,我知道,不過這事回去後,我也是要跟姐姐提個醒的,如今非常時期,還是提防着點爲妙。”
“這倒也是!”花大嬸贊同道,繼而又感嘆道,“小東家就是有本事,不管什麼難關都沒爲難住她,這纔多久就要開鋪子了!”感嘆完,她忽然又搖頭失笑道,“劉家嬸子和東家還說,小東家是黴星君附身運道不好,我倒是覺得,連黴星君都不怕的人,總能能將壞事變成好事,有這本事,早晚有一天能成事。不過,我跟田嬸子運氣也很好,竟然能跟着你們做事,呵呵。”
芸娘看着自顧自越說越開心的花大嬸,心裡送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哂然。
沒想到這位嬸子對江寒的評價這麼高。
回想一下這幾個月發生的事,不得不說她說得有些道理。
不過,從外往裡看如同霧裡看花,花大嬸作爲一個外人,又如何能知道在這所謂將好事變成壞事的過程中,作爲江寒身邊的人,經歷的又是如何一種驚心動魄,提心吊膽以及寢食難安的過程啊!
這個過程她一點也不想再來一次,可是她卻本能地知道那恐怕只是一種奢想。
她想,只要還得在江家生活,終有一天她能達到一種境界,那就是在麻煩或災難面前,處變不驚,臨危不亂,波瀾不驚,應對自如。
或許對她來說,這反而是件好事。
收攤回去後不久,江寒就從縣城回來了。
見她面上並無喜色,芸娘就知道事情肯定跟她最晚給她和江老爹描述的差很大。
芸娘給她拎着一壺涼茶進了屋,給江寒倒上一杯後,就在她對面坐下來。
江寒端起茶杯一仰而盡,然後瞥了一眼望着她不說話的芸娘,一面往茶杯裡倒茶,一面問道:“你怎麼也不問問我,事情到底怎麼樣?”
芸娘從善如流地問道:“怎麼樣?”緊接着又道,“難道你們白跑一趟,那李老闆已經把房子租給別人了?”
江寒握着茶杯,搖搖頭:“那倒沒有,只是沒想到百萬飯莊一月的租金竟然那麼貴!”
只是這個?
她這幅表情,那得多貴啊?
念頭一閃,芸娘脫口而出:“不會要一百兩銀子一個月吧?”
江寒白了她一眼,道:“再貴也是在西鎮的地界上,哪有那麼誇張。”
“那是多少?五十兩一個月?”
“也沒有。那李老闆說,曾啓當初雖然每個月租金只給了二十兩,但年底還會額外給他一分紅利,百萬飯莊每年掙多少錢他不清楚,但是每年年底他拿到手的紅利沒低於二十兩。”
“二十兩,一分紅利,那就是說百萬飯莊每年至少掙二千兩銀子啊?”芸娘瞪大的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
落霞鎮只是個小鎮,而百萬飯莊雖然位置好,但畢竟是在西鎮,菜品的價格不會太高,而且除了各種費用各種稅要繳納外,還要付那麼多夥計和廚師的工錢。
“我也不知道那李老爺是不是故意誇張,好提高租金。不過,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二十兩銀子一個月是要一次交一年的,一年二百四十兩,咱們拿不出來啊。”
聞言,芸娘嘆了口氣,感慨道:“確實太貴了!咦,不是說王掌櫃要租一部分嗎?租金應該可以少些吧?”
提到這個,面色有些晦暗的江寒突然失笑起來:“呵,人家根本不願意租!我們在李家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到李老爺,王掌櫃一開口就被人家否決了。即便王掌櫃委婉地提前曾啓的事情,影響了百萬飯莊的名聲,人家也不在意,只說,要租就一起租,租不掉了,大不了他自己來開,反正人手都是現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