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昏暗的光線下,一艘竹排又劃過清溪駛向了對岸。
不一會,五人陸續進了秘洞。
“成兒?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被關在秘洞裡近兩月的黃三,見到正舉着火把向他走來的七人中那位青袍瘦高青年,眸光呆滯半刻眼圈瞬間紅了。
他翻身坐起,渾身激動得顫抖:“這些時日,你可還好?”
兩個月了。
他被關在這秘洞裡兩個月不見天日了!
從最初的迷惑憂心到後來的狂躁想逃離再到現在的消極抵抗不合作,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寄予了自己全部希望的兒子。
他黃三活了四十來歲,也算得上是落霞鎮上的一方梟雄了,年輕的時候心狠手辣也是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可是年紀越大越希望自己能擺脫惡霸的印記,真正變成上等人,因此他才送兒子去讀書,甚至在兒子考中童生後,爲怕自己早年犯下的惡行,以後會影響兒子未來的官途,不惜將兒子過繼到一個早夭的族兄名下。
幸好兒子在讀書上還有幾分天賦,雖然兩次院試未過,但書院的先生都說他還年輕不用急,將基礎打紮實,明年的院試中個秀才肯定沒問題。
一切本來都是很順利的,他黃三這幾年的行事也收斂了很多,哪知這姓沈的一來,第一個就拿他開刀。
原本他還在心底發誓,只要他黃三能活着出這秘洞,一定會狠狠地報復回去。
可被丟在一邊兩個月後,他心裡只剩下一個願望,那就是希望能在死之前再見自己兒子一面。
他很清楚自己被關時間越久,活着出去的可能越小,這姓沈的肯定不會放任自己出去之後報復他,而絕後患的最好方式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
沒想到自己這個願望居然還能實現!
面前的七人正是沈大人,趙捕快,黃有成,初一與劉大康及看守黃三的丁大路二人。
沈大人與趙捕快,再見到不過十來天沒見的黃三時,不由露出了驚愕神色。
而兩個月未見親父的黃有成更是木楞了,他瞪着黃三兩行眼淚登時流了下來。
他撲過去,顫聲道:“爹,你,你怎地瘦成這樣了?”說着他回頭凌厲地望向沈大人,“你,你!我爹無緣無故被你關成了這樣,你還想要我幫你?沈大人,你可真是敢想啊!”
他從沒想到他爹被這姓沈的折磨成這樣——顴骨高突雙眼凹陷,頭髮花白瘦骨嶙峋,渾身惡臭手腳長了爛瘡,身上暮氣沉沉。
若不是他出聲叫自己,他都認不出眼前這蜷縮在爛草堆上的男人,是最疼愛他的父親。
他以爲頂多就是將他關在一隱蔽處逼迫他爹交出東西而已。
不過十幾天,想不到這黃三完全脫了形。
舉着火把的丁大路,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沈大人,上前一步大膽地道:“黃少爺,這你可搞錯了,我們可沒虐待他,還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呢,他變成這樣恐怕是擔心自己身上的罪孽影響到了吧——再說,囚犯不都是這樣,你見過哪個囚犯長得膘肥體壯紅光滿面的?我看你還是勸勸他,有什麼話有什麼東西都趕緊交待了吧,也好早日離了這秘洞,早見天日!”
聽了丁大路這席話,與他一起在這秘洞守了近兩月的陳阿水瞥了眼沈大人,扯了扯丁大路的衣襟,使眼色示意他越矩了。
丁大路卻輕輕掙脫他,擼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個爛瘡,苦着臉道:“你瞧,這裡長年不見天日,不僅是他,我也我這兄弟一樣在受罪……”他也小心地瞥了眼沈大人,“不過,我們這些看守的人,每日還能出去透透氣,也能換人,黃三爺若是再抵抗下去,估計就要不好了。”
趙捕快與劉大康看了那爛瘡不由倒吸了口氣。
只見那爛瘡中心位置已有銅錢大小,四周皮膚紅腫。
沈大人見此眉頭也皺了起來,心裡頓時有些愧疚。
這兩個弓兵守在秘洞兩月,真是跟着受罪了。
黃三的事確實是不能再拖了。
丁大路話音剛落,一連串的咳嗽聲就從黃三的嘴裡發出了。
“爹,你怎麼樣?”黃有成連忙扶住黃三輕拍他的背,扭頭滿臉焦急地看向丁大路,“你,這位大哥,麻煩你拿點水來!”
初一靠近沈大人問道:“爺,我瞧這黃三似乎病得很厲害,我們出去後可要請給大夫來給他瞧瞧?”
眉頭緊皺的趙捕快則握拳擋在脣邊,小聲說道:“黃三不能再關下去了,得趕緊轉移,否則,恐怕真要出人命了。”
沈大人不動聲色地看着黃氏父子倆的父子情深,眼眸深邃讓人看不出其中蘊含的情緒。
待黃三咳聲稍歇後,他淡然道:“黃少爺,當日本官,只想將你父親,暫時關押於在秘洞,但你父親一直不配合,導致滯留到今日。你好好與他說說,早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好儘早出去治病。”
“成兒,別被這姓沈的騙了,他強行將爲父關在此洞中兩月,必定不會輕易放我出去的。”
趙捕快笑道:“黃三爺多慮了,雖然你年輕時犯的幾件事足以讓你砍頭幾次了,但我趙世雄在此可以與你保證,只要你配合我們,那些過去的事都是可以從輕發落的。我老趙在縣衙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哼,就你?請問我現在是要稱呼你趙捕頭了嗎?”黃三諷刺一笑。
趙捕快臉色一僵,心中一陣惱怒。
他笑容微收,聲音冷了幾分:“這些自有大人們去訂,只是不過我老趙是不是捕頭,要保一個人或是找一個人麻煩還是可以做到的。”
沈大人幽幽道:“黃三,你想死在這,本官無所謂,你不願說,趙捕快也可從他處下手,不過多費些時日而已,只你死了,這兒子卻不見得,能活得好。”
黃三雙目冒火,嘲笑道:“姓沈的,你除了威脅我可還有別的本事?只你就算本事再大後臺再硬,想置我兒一個讀書人於死地,卻也沒那麼容易!”
他兒子已過繼出去了,且一直在書院讀書與黃幫的事沒瓜葛,即便他身犯殺頭之罪也牽扯不到他頭上。
沈大人嗤笑一聲:“威脅他的可不是本官。你大可細細問問。”
黃三狐疑地看了沈大人半晌,纔將視線轉向他兒子:“成兒可是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