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檢司裡的衆人想不通,江家的人則是沒心思細想。
先前在十里亭,邱大夫給父女倆把脈包紮時,江寒已經將事情經過,跟沈大人仔細說了一遍。
她已明白自己可能接了個假訂單,但沒想通那人爲什麼要給她一兩銀子,讓她接這個總價不到三兩銀子的假訂單。
費了這麼大週摺,騙她四百個糉子,害她損失二兩銀子是爲了什麼呢?。
而且,若是牛車不出事,沒有那些蒙面人,她與江老爹對付那兩個慫人根本不在話下,那樣的話她根本不會有損失,反而白得四百個糉子。
只是這些假設已經沒有意義,如今她要面對的就是經過這件事,她又被打回了原型。
就糉子來說,她算不上有損失,可是,江老爹借來的牛車毀了,牛斷了腿,他們父女受了傷——這一大筆費用,成了新壓在了她身上的債山。
回鎮的路上,她從劉大嬸那聽說了,他們走後發生的事情,才知道原來這一切跟宋耀祖脫不了關係。
她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卻被江老爹一句話,噎得失了罵的興致。
“你若不去與人爭閒氣,會惹上這些事嗎?”
自此,江老爹頹喪地沉默不語,劉大嬸憂心地欲言又止,江寒也沒了苦中作樂自嘲的興致。
試問要比“慘”,天下還有人比得過她嗎?
只是這“慘”貌似是她自己招來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江老爹的腿並沒有徹底廢掉,只是以後要養得比以前更細心了。
江家父女原本該去巡檢司接受詳細問話,但沈大人已經親自問過江寒和江老爹,就囑咐了車伕直接送他們回江家小院,等到傷勢稍好一些,再去巡檢司即可。
父女倆沉默不語地進了家門。
在家坐立不安的芸娘,領着小安迎上前來,一肚子的話,在見到兩人神色後,也出不了口,就連多多狗也敏銳地只叫了兩聲。
……
第二天寅中,江寒就去西廂把芸娘叫了起來。
“姐姐,昨天早上大叔與我沒有接訂單,昨晚也未發麪,今日賣不了包子了。”芸娘睡眼惺忪地說道。
遇上這種大事,她昨晚翻來覆去,腦子裡思緒萬千,直到半夜才睡着。
“咱不賣包子,賣糉子!”江寒將放在凳子上的外衣扔上牀,說道,“我手有些不方便,要麻煩你幫我。”
“姐姐,你的傷還沒好,就先歇兩天吧,別折騰得傷口裂開了!再說,這糉子在碼頭並不好賣……”芸娘悶聲說道。
“賣個糉子又不是力氣活,我們少擔一些過去,不好賣就降價賣,總得賣出去!”
“今天咱們分兩個地方,一個在碼頭,一個去瓦市,過幾天是二十六,有日集,到時咱們去擺個攤。”江寒神色認真地看着她,“碼頭和瓦市你選一個地方。”
芸娘也回望着她,一夜之間,她身上似乎有些變化,這在芸孃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本以爲這變化會是頹喪退縮,沒想到卻是堅韌與一往無前。
經歷了這麼大的事,她竟然還能在第二天一大早,帶着傷起來賣糉子——這位姐姐果然不是常人。
芸娘看到這樣的她,心中備受鼓舞,昨晚的抑鬱茫然也一掃而光。
她快速穿衣服,莞爾一笑,說道:“我選碼頭吧!那邊我熟悉一些,徐大哥在的話,他還會幫忙推銷,楊小魚他們還能幫我撐個腰。”
兩人在廚房忙活時,芸娘忍不住嘆聲道:“姐姐,我不知該說你是想法簡單直接,還是不畏挫折心性堅強,或許你這樣的應對,纔是最正確的!”
“當然是最正確的!”江寒傲嬌地一昂頭,“你姐姐我是打不死的小強,事情已經發生了,日子還要過,想那些沒用的是浪費時間!”
接着,她又壞笑道:“馬上又有一個新的債主要上門來催債了,不趕緊躲出去難道要在家受白眼嗎?哈哈哈!”
“……”芸娘無語。
“可是,賣完糉子,我得回家……”
“你可以在碼頭賣到午間再回家,早上碼頭上除了苦力,還有客船上下來的客人呢!”
於是,兩姐妹愉快地決定了,留江老爹和小安在家面對即將上門討要牛車的債主。
……
江寒擔着糉子去了瓦市,在賣早餐吃食的地方找了個空位,賣命地吆喝起來。
“賣糉子咯!落霞鎮獨一無二地豆糉和肉糉啊,快來看快來瞧啊!好吃的豆糉和肉糉啊!”
倒是有不少人來問,但是一問價格竟然是豆糉三文一個,肉糉五文一個,就都嫌棄地撇撇嘴,扔下一句“比包子還貴”就走了。
眨眼間,三刻鐘就要過去了,試吃的都用掉三四個,賣出的卻沒一個。
江寒正望着筐裡的糉子嘆氣,又有人來了:“小哥,賣糉子呢?”
她擡頭一看,嚯,老熟人啊!
“今兒個難得碰上,欠我的卦錢,就用三個糉子抵了吧!”那人說着話,手就往籮筐裡伸去了。
這不就是半個月前在路邊揪住她,非要給她算卦的老頭嗎?
江寒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慢着!你的卦一點也不準,你還好意思吃我的糉子?”
“怎能是卦不準,那卦象就是你的運勢,跟小老兒可沒一點關係!”
他順着江寒的手勁,蹲下身,仔細端詳她兩眼,搖頭說道,“小哥又遇到大難了——老夫那天就說啦,你要與人爲善啊,你不信,欠了我的卦錢也不給——”
他左手摸了摸鬍子,面露鄙夷,說道:“不善,太不良善了,怎可能轉運呢?”
“你這老頭!”
江寒暴起,張口欲罵,迎着老頭的目光,突然又有些意興闌珊。
這老頭也沒說錯,若是自己與人爲善,宋耀祖能早一刻告訴她那訂單裡的貓膩,她也不至於又惹了一身麻煩。
“算了,不就三個糉子,想吃就吃吧!”她又蹲下,隨便挑了三個糉子遞給他。
“誒,這就對了!”老頭高高興興地接過糉子就要走。
“等等!”江寒又叫住他,“在這吃!”
“爲啥?”老頭警惕地看着她。
“在這吃,給我打廣告啊!你免費吃了我的糉子,總得我我做點事吧?”江寒瞪他一眼。
“這……那你得再給我兩個!”
“你要幫我把這筐都賣出去,我給你五個都可以!”
然後,瓦市最新的賣糉組合橫空出世了!
只見兩人蹲在籮筐前,一個將人吆喝過來一陣忽悠,一個在旁邊吹捧加送吉言——不說有沒有人信,反正是唬住了不少人。
不到兩刻鐘,二十串五個一串的糉子就只剩了三串。
茶館上工的時間要到了,江寒就收了籮筐,拎起兩串剩下的糉子,遞給那算卦先生。
她笑嘻嘻地說道:“先生,你考慮一下,以後早上來幫我賣糉子啊,賣十個糉子我給你一文錢啊!你邊吃早飯邊掙錢,不比你擺個卦攤一天掙不了幾文錢合算?”
那算卦先生,高傲地說道:“哼!那可不成,算卦是小老兒的興趣,你這糉子可不是!”
說着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江寒在後面喊道:“老頭,考慮下啊,我明天還在這等你啊!”
……
江寒在瓦市賣糉子的同時,巡檢司沈大人辦公的書房中,幾人仍在討論昨天的搶劫。
“廣德,你爲何不懷疑,蒙面人是落霞山的山賊?”呂同說道。
“大人,屬下聽說,落霞山上有一夥山賊,喜歡蒙面搶劫!”青峰急忙上前補充道。
他神態十分恭敬,雖然被調來沈大人身邊已經五天了,說話時,手腳還有些緊張無措。
他姓趙名青峰,已做了三年弓兵,卻一直被馬懷德與黃光福的人排擠。
誰知天上掉餡餅,他被沈大人挑中了。
因此,訓練時,他一直表現得積極刻苦一絲不苟,此前還跟着小竹,出去調查過李捕頭的陰私。
如今,小竹與初一都領命出去辦大事了,沈大人身邊沒有親信可用之人,他就被調到了近前。
沈大人看了他與呂同兩眼,沉吟片刻,問道:“山賊,爲何選十里亭?爲何搶他們?”
小松看看他家公子,又看看沈大人,遲疑地說道:“沈大人,姓宋的小二哥,不是說那些人看江小哥不順眼,想要她不能翻身嗎?他們會不會與山賊約好在十里亭打劫呢?”
“你這傻子,能想到這裡也不容易,若是你,你有七個人,對付兩個身手一般的人,還用找山賊來辦嗎?”呂同有些無奈地問道。
“我一個人就行了!不用再找山賊!”小松憨憨地答道。
“那不就得了!”
“爲何會找人,演這一出,目的何在?”沈大人幽幽問道。
“大人,您爲何排除蒙面人是山賊,還覺得他們跟那下訂單的有關係呢?”趙青峰不解道。
“太巧!且,十里亭離落霞山,太遠。”
“或許是因你遲遲沒有行動,那些山賊日益猖狂,以致鬧到落霞鎮和縣城邊上來了呢?”呂同突然毫不客氣地說道。
沈大人聞言,冷睨他一眼,說道:“本官來之前,縣衙也未有行動!”
呂同聞言,輕咳了一聲,不再說話。
“騙單與蒙面人,必然有聯繫!青峰,今日你帶人,去那據點,探查時定要仔細。”
沈大人頓了頓,又吩咐道:“帶着,那死者畫像去,另外滿鎮張貼,尋認識之人!”
他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弓兵求見的聲音:“大人,有人來報案,說鎮外東山村有山賊入村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