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芙蓉園中的鄭江上泛舟,有點像現代在公園裡划船。那舟,其實是畫舫。頂棚用琉璃瓦覆蓋,前後兩段形狀是翹角飛檐式,船身配有精美木雕,與風景秀麗如畫的鄭江融爲一體。
畫舫艙呈封閉式,但可以透過兩邊的窗口觀賞湖景。
畫舫隨意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漂流,坐在裡面的人,可以一邊把酒侃天,或喝茶彈琴,挺有意景,充滿了詩意。
登上畫舫,剛剛坐下來,夏依蘇從窗口就看見另外一艘畫舫緩緩開過來,裡面坐着元峻傑跟孫美琪,旁邊站着他們的隨從和丫鬟。孫美琪也從他們畫舫的窗口看到元峻宇夏依蘇了,喜悅地跟他們招手:
“四殿下,依蘇,你們也來了啊?”
倒是元峻傑,有些尷尬,彷彿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兒似的,漲紅了臉,把頭伸出窗口,結結巴巴地解釋:
“四皇兄,夏依蘇,呃那個……那個,哎,我……我到宮中給我母妃拜年,那個……這個……這個孫四小姐,剛好跟她母親也到宮中給我母妃拜年。我母妃……呃,她就讓我帶這個……那個……那個孫四小姐,到這兒來泛舟。”好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嘴臉!
夏依蘇幾乎要笑翻,好不容易纔憋悶住笑:
“呃,既然捧了你母妃之命,那你就帶美琪泛舟,好好玩玩唄。”
元峻傑張張嘴巴,還想解釋些什麼,終於還是閉上嘴巴,把頭從窗口縮了回去,不說了。
沒一會兒,他們的畫舫便漸漸飄遠了。
元峻宇沏茶。他手法熟練提着一個鋥亮的紫銅水壺,將茶葉放到茶盅,左手扣茶蓋貼住茶盅,右手提水壺往茶盅倒去,水壺裡的水頓時滴水不漏地注滿茶盅,然後把茶蓋勾過來蓋住茶盅,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隨後他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於是夏依蘇捧起了茶盅,拿開茶蓋。
茶是綠的,溢着茶香的白瓷茶盞,細碎的綠色枝葉在清水中安靜地飄。夏依蘇低頭,輕輕的喝了一口,茶盞上,就有了輕輕淺淺的吻印。
元峻宇望向她,如花似玉美到極致如畫中人那樣的一張臉此刻極是柔和,就是眼神也是溫柔的,溫柔得彷彿有一種引,誘在裡面。
這種引,誘,是致命的。
夏依蘇沒有看元峻宇,只管低頭喝茶,可仍然感覺到他那肆無忌憚,明目張膽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在元峻宇的目光中,夏依蘇莫名的,就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慢慢地在收緊,裡面就像有很多小蟲子在密密的噬咬着,很癢,卻又不能擺脫。
爲什麼會這樣?
好生奇怪。
夏依蘇想,她明明是討厭元峻宇的,明明是不喜歡他,明明是對他又怕又恨的,可此時此刻,面對着元峻宇那溫柔的眼神,她爲什麼會有一種從身體某個角落裡延伸出來的要燃燒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欲罷不能。
元峻宇喝着茶,一邊看着夏依蘇,眼中,全是笑意。夏依蘇被他看得臉上火辣辣的,忍無可忍,把頭轉過一邊。元峻宇眯着一雙細長且迷人的眼睛,嘴角彎彎,低聲,“竊竊”地笑了起來。
終於,他說:“夏依蘇,如果別人看到我跟你單獨在一起,會不會認爲我們兩個是一對?”
夏依蘇瞪了他一眼說:“誰跟你是一對?楚大小姐跟你纔是一對。”
元峻宇咧嘴,忽然高聲笑了起來,那樣子,像是很得瑟,他邊笑邊問:“怎麼我覺得你這話,充滿了濃濃的醋味?”
夏依蘇漲紅了臉。
呸,胡說八道!她有吃醋嗎?有嗎?沒有吧?夏依蘇咬了咬嘴脣,懶得跟他嘰歪。她說不過他,跟他嘰歪,他只有更得瑟的份。
外面突然下雪了。
雪花無聲地天空紛至沓來。剛開始的時候,雪花是零零星星,沒一會兒,便變成一片片,一朵朵,晶瑩剔透。頃刻間,雪花把遠近的樹木構成一幅純淨的淡水墨畫,給人置身在寧靜空靈的意境。
夏依蘇看着,思緒冷不防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年的冬天,她跟鄭一鳴坐在公園的亭子裡,看附近的幾個小朋友們打雪仗。他們分爲兩隊人馬,用雪球做成的炸彈,你扔過來,我扔過去,嘴裡亂嚷嚷着:“衝啊!殺啊!”每一個小朋友,都浴雪奮戰,英勇無比。
後來,夏依蘇和鄭一鳴童心未泯,跑了過去跟他們玩。
玩着玩着,夏依蘇把一個雪球扔到鄭一鳴臉上,鄭一鳴躲閃不及,“怦”的一聲中了額頭,他的臉上頓時全是雪,活像一個白鬍子的小老頭。
夏依蘇笑彎了腰。
鄭一鳴也笑了,他說:“我小時候,我媽爲了生計整日奔波勞累,根本沒時間管我,那時候我很寂寞,很嫉妒別的小朋友有父母陪着玩,陪着一起打雪仗。將來結了婚,有了孩子,哪怕再忙,也要陪着他們一起玩,彌補我童年時的憒憾。”
夏依蘇仰起頭來問他:“將來你跟誰結婚?”
鄭一鳴伸手刮她的鼻子:“你說呢?”
夏依蘇追了問:“是不是跟我?”
鄭一鳴又再刮她的鼻子:“傻瓜!”
他只說“傻瓜”,而沒有說“將來跟你結婚”。可見,鄭一鳴跟她在一起,並沒有想過要娶她,也許,他不是真正愛她,又也許,他愛元綠婭,多過愛她。
“夏依蘇,想些什麼?”
“呃,沒什麼。”
夏依蘇回過神來,喝了一口茶,然後她問元峻宇:“四殿下,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嗎?”
元峻宇答:“佛教裡說,輪迴的範圍,共有六大流類,稱爲六道。這六道中,又劃分爲五戒十善,十惡五逆。佛教裡還講到,作善業,生於上三道,作惡業,生於下三道。在每一類別中的福報享盡,或罪報受完,便是一期生死的終結,又是另一期生死的開始。生來死去,死去生來,便稱爲輪迴生死。”
夏依蘇眨眨眼睛:“你說得太深奧,我不大明白。”
元峻宇說:“輪迴生死,便是前世今生。”
夏依蘇問:“那你是相信有前世今生是不是?”
元峻宇說:“相信。”
夏依蘇嘆了一口氣:“哎,信耶穌,得永生!”說完後,她發現說錯,人家耶穌是基,督,教,又不是佛教,而且古代的中國,基本就沒有基,督,教,人家根本不知道耶穌是誰。於是夏依蘇改口說:“信釋迦牟尼,得永生!”
穿越,是不是也是屬於輪迴生死,前世今生?
估計是屬於吧。
夏依蘇又再想,她下輩子,有沒有遇到鄭一鳴的機會?也許遇到,又也許不遇到。又也許遇到了,但她,已忘記了前塵舊事,抑或,她已不再認得他,當了他是路人甲乙丙丁,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