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夏目北嘴裡的一口茶,又再噴了出來。
元峻武則指了夏依蘇,樂不可支大笑了,邊笑邊說:“哎呀四小姐,如果趙飛燕聽到你這番話,估計會從棺材爬起來,又再給氣死一次。”他又再說:“四小姐,你真真是一個有趣的人,說話太好玩了,哈哈哈!”
元峻武這一笑,就不像鄭一鳴了。
因爲夏依蘇從來沒有見過鄭一鳴如此肆無忌憚的笑。鄭一鳴的笑,很斯文,輕輕淡淡的,眼睛彎彎,嘴角微微往下垂,透着許些憂鬱,如果是真正開心,他有一個不自覺的習慣性動作,就是低下頭來,用手指擦鼻子。
周夫人這個時候不失時宜的來一句:
“我覺得四小姐人很好,長得美,有趣兒。太子殿下,要不你跟陛下說說,讓陛下賜婚,把四小姐娶進家門來作側妃好不好?”
元峻武身邊的女人不少,除了太子妃鄧詩慧,還有兩個側妃,南宮妃和趙妃,都是名門千金小姐,皇帝親自賜的婚。除此之外,還有好幾個姬妾。家裡女人多,麻煩也多,分了好幾派,幾乎每天都上演着爭風吃醋明爭暗鬥的把戲,常常鬧了個雞犬不寧。
周夫人之所以這麼熱心,是因爲她在太子府裡,沒人站在她一邊,如果夏依蘇成了元峻武的側妃,那她可以跟她結成同盟。
夏依蘇聽周夫人這一說,頓時嚇了一跳,臉上一僵,忙不迭搖頭:
“別別別!身上沒什麼優點,缺點一大堆。別看我外表美貌如文,高貴文雅,其實呢,我不過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一點也不矜持,不淑女,不賢惠,明明我是一個臭魚爛蝦,斯文敗類,庸俗市儈,卻喜歡擺起一副唬人的架勢,端作一副正經的姿態,打腫臉充胖子死撐着,把別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算,自己也累的要命,裝得苦不堪言,腰痠背痛,就像一隻被人棄之的可憐蟲,可惡可憎,噁心惡俗,人見人恨,臭氣熏天……”
話還沒說話,元峻武冷不防跳了起來,急忙閃到一邊去。就在這同時,夏目北嘴裡的一口茶,又再噴了出來。
周夫人側着頭,以仰慕和崇拜的眼神看着元峻武,大惑不解問:
“太子殿下,你怎麼知道夏二公子要把茶噴出來?”
元峻武鎮定自若走回來,坐了,一邊說:
“夏二公子已噴了兩口茶了,我算定他會再噴第三口中,如果我不快點閃,估計我回府後就不用洗澡了。”
周夫人掩嘴,笑了個花枝招展。
這元峻武,倒懂得哄女人開心,看來,他是真心喜歡周夫人。男人吸引女人最大特質,往往很形而上學,那就是幽默。想想那個周幽王,爲了博美人一笑,連烽火戲諸侯的招式都用上了。如果男人對待一個女人不感冒的話,搞笑細胞也會跟着老化遲鈍,但如果喜歡一個女人,便會使盡百寶,哄她開心。
楚家浩不知什麼時候下了舞臺。
舞臺上的表演換了說書的。
很多客人吃完飯後都離去了。此時過了午飯的時間,酒樓沒了剛纔的熱鬧。元峻武伸了一個懶腰,一邊說:“我們來了大半天了,酒足飯飽,也該走了。待會兒,我還要去看鬥蟋蟀,要不去晚了得重新開始,看着沒意思。”
旁邊坐着的六個彪形大漢全站了起來。其中一個走了近來,臉上堆着笑,畢恭畢敬說:“太子殿下”
元峻武沒看他,卻說:“放下十錠金子給夏二公子。這是我們兩桌子,還是四小姐那桌子的酒菜錢。”
夏目北連忙說:“太子殿下,我妹妹那桌子的酒菜錢不用了。”
元峻武看他一眼,語氣中帶着粗魯,容不得別人說“不”的強硬:“這頓飯,我堂堂的太子還出不起你妹妹嗎?你再哆嗦,就是看不起我了。”
夏目北賠着笑:“豈敢!豈敢!”一邊向夏依蘇使了個眼色,夏依蘇會意,於是說:“謝謝太子殿下!謝謝!”
元峻武這才由怒轉笑,隨即一揮手:
“走吧。”
他帶着周夫人率先走了,六個彪形大漢是他們的隨從,忙不迭跟在身後,一行八人,浩浩蕩蕩。
楚家浩卸了妝,換了衣服。剛剛走出來,遠遠看到站在夏目北身邊的夏依蘇,微微一愣,躊躇了一下,還是朝他們走過去。剛走了幾步,元峻武一行八人,浩浩蕩蕩的迎面而來。楚家浩的視線無意中落到了元峻武的臉上,彷彿雷頓般那樣,頓時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整個人完全呆住。
元峻武一行,很快的與楚家浩擦身而過。
楚家浩立在原地。
霎時之間,只覺得脣乾舌燥,腦海中百間鳴放,他控制不住自己,額角冒汗,牙齒“格格”作響。直到那邊的夏目北張望過來,叫他:“家浩!家浩”楚家浩才如夢初醒,好不容易纔勉定心神,走了過去。
夏目北問:“你站在那兒看些什麼?眼睛都綠了。”
楚家浩不答,而是夢遊那般的問:“剛纔……剛纔那位富家公子是誰?”
夏目北莫明其妙:“誰?你說誰?太子殿下?不是吧家浩,你不會對我說,你不知道太子殿下吧?雖然不是常常見面,可一年之中也見那麼三幾回,你怎麼會不認得他?”
楚家浩喃喃:“太子殿下?他是太子殿下?”
夏目北奇怪:“家浩,你怎麼啦?”
楚家浩回過神來:“沒……沒什麼。”他似乎心事重重,坐了下來,自行的倒了一碗酒,然後仰起頭,“咕嚕咕嚕”的喝了。
夏依蘇看着他,不知爲什麼,每次見到他,她總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他是她身邊一個熟悉的人,她認識他許久了。但,怎麼可能?她不過是跟他見過幾次面而已。也許,是他那憂鬱的眼神,太像鄭一鳴的緣故。
夏目北瞧瞧他,關心:“家浩,你臉色慘白,是不是不舒服?”
楚家浩說:“我……我沒什麼不舒服,可能是累了。”
夏目北說:“沒事就好。”
楚家浩轉頭看夏依蘇:“你……你對太子殿下有什麼感覺?”
夏依蘇莫明其妙:“我會有什麼感覺?”
楚家浩說:“似曾相識的感覺。”
夏依蘇驚詫,卻沒有否認:“有。”
楚家浩問:“那你有什麼感想?”
夏依蘇聳聳肩:“我能有什麼感想?”
楚家浩像是不甘心,好一會兒後又再問:“既然你對太子殿下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一點感想也沒有?”
夏依蘇反問:“我爲什麼要有感想?”
楚家浩不再說話了,嘆了一口氣。他又再自行倒了一碗酒,仰起頭,“咕嚕咕嚕”的喝了個一干而淨,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夏目北說:“家浩,不要喝了,再喝下去就醉了。”
楚家浩輕聲說:“醉了更好,一醉解千般愁。”
夏依蘇呆呆地看着他,覺得他這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像足了鄭一鳴。夏依蘇跟鄭一鳴在一起的時候,鄭一鳴也像此刻的楚家浩一樣,看上去有着無盡的煩惱,偶爾,也會自個兒喝酒,喃喃:“醉了更好,一醉解千般愁。”
哎,鄭一鳴!
夏依蘇狠命一甩頭,硬生生的把鄭一鳴從腦海裡甩了出去。
夏目北坐在楚家浩身邊,笑着說:“家浩,我以爲你的唱腔是天下無雙,僅止一家呢。誰知我妹妹說,她認識一個人,是男的,他也會男女聲轉換着唱的,你不是自創一格,更不是前沒來者後沒古人。”
楚家浩一張臉更是慘白,一雙充滿了憂鬱的眼睛盯了夏依蘇看,表情很複雜,不知爲什麼,聲音竟然有些顫抖了起來:“那人,是……是誰?”
夏目北說:“我也不知道是誰。”
楚家浩躊躇了一下,終於問:“四小姐,是你喜歡的人?”
夏依蘇回答得飛快:“不,是我憎恨的人!”夏目北大嘴巴,笑着加了一句:“我妹妹說,他不是人,是畜生!”夏依蘇說:“對,他是畜生,不是人!”
楚家浩手中的碗“叭啦”一聲掉到地上,頓時落地開花。
夏依蘇聳聳肩。
她的話,也許對這些古代人來說太深奧,所以聽到一驚一乍。其實,她說鄭一鳴不是人是畜生,是說輕了,大大的擡高了他,她應該說,他連畜生也不如。
夏依蘇說:“我出來大半天了,得回去了。”
夏目北說:“快回去吧,要不爹爹知道你跑出來了,會被罵的。”他一張望,又再說:“如今客人沒那麼多了,我送你回去。”
夏依蘇搖頭:“不用送。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就是不認得路,雪影總是認得的,不用擔心啦,我又不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女子,怎麼着也走南闖北過,難道會給人劫走不成?”
夏目北聽她這麼一說,便不再堅持了:“那你自己回去,路上要小心。”
夏依蘇說:“知道啦!真羅嗦,口水多過茶!”
夏目北雙手一攤,很無奈對楚家浩說:“好心當成驢肝肺!有這樣蠻不講理的妹妹,還真不是一件好事兒。”
楚家浩沒說話。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