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小猴子的記性好,記仇的本事更好。陳大昌側了側頭:“它偷東西。”他就知道胡天事後肯定會告狀。“猴子的力量,平時使不出來麼?”
“胡天頑劣,平時我都用法器封住它一身修爲,除非我秘法解開,否則不得擅用。”
陳大昌即想起猴子的黃金護臂,想來就是封住修爲的法器。
玉還真緩緩道:“穎公城的守護陣法稱作六鰲大陣,要由六頭大妖坐鎮,即有守禦之奇效。”陳大昌面現訝色,轉向玉還真鄭重道:“我們不清楚胡天身份,更不知它與你、與穎公城的關係,否則斷不會將它關起。”
“它在陣裡呆久了,那日趁着戰事稍歇就偷溜出去玩耍,只放了個替身在陣法中。”玉還真倒沒有怒色,“待我們發覺時已來不及了,燕軍藉機破掉六鰲大陣,以利炮轟擊前線,後面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陳大昌無語。玉還真若要將穎公城之戰失利的原因完全歸結到他和馮妙君身上,他是不認的。可是溯本逐源,這其中當真沒有關聯嗎?
冥冥之中,自有錯數。
這個念頭剛從他腦海裡閃過,玉還真就幽幽道:“或許,這便是天意。”
天要滅熙,人力難挽。
熙燕之間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太久,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無望之戰,可她終歸還是不死心哪。莫不是連上天都看不過去,才假手這一連串意外,將熙國的最後一點希望也掐滅了?玉還真微微闔眼:“我也快死了,你費了這麼多力氣,到頭來恐怕是竹籃打水。”
陳大昌喉底有些苦澀。自那日見到玉還真,說救人也好,說挾持也好,反正他將她困在這裡,一心想助女王大人完成此行目標。可是這麼多天過去了,馮妙君音訊全無,玉還真卻又日漸衰弱,最後一滴血樹花蜜也給她吃掉了,其藥效再有十來個時辰就會散盡,她是死路一條。
這個時候,他忽然不知如何是好。“燕國的修行者,他們也救不了你麼?”她曾是國師,統御全國的修行者,這其中難道沒有能人?
玉還真輕笑一聲,不無譏諷:“你捨得放我走了?”
陳大昌低聲道:“若能救你,我必盡力。”心裡有些微難過,他想這應該是因爲死去的玉還真對女王大人不會有任何用處。
他的語氣十分真摯,玉還真一怔,斜睨了他一眼才道:“屍毒需要純陽之力,方可驅散。離此六千里外有一座火山,時常噴發,其中火元之力十分活躍,可以剋制魃屍毒素的陰祟。不過就算我能趕到也是無用,地火的靈力過於狂暴,我乃水靈體質,與它屬性相反,又是重傷之軀,強行汲入只會摧毀經脈,與屍毒同歸於盡罷了。”
她如今神乏體倦,說完這麼多話就懶懶打了個呵欠,眉宇間倒不見對死亡到來的恐懼。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她這輩子活得不輕鬆,死了也許反而是解脫。
不過她一轉頭就見到陳大昌目光亮得驚人,直勾勾盯着她,一邊喃喃道:“純陽之力,純陽之力……”
她被他看得有些兒發毛,不悅道:“對,並且要溫和的。”
陳大昌舔了舔脣,急切道:“或許還有個辦法。”
兩人原本坐得不遠,他下意識湊近過來。玉還真見到他眼裡閃動的光立刻心生警惕,斥道:“你想作甚?不行!”
看她眼裡快噴出火來,陳大昌愕然:“不試一試,你怎知不行?”女人真是好奇怪,都快死了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不是需要溫和的純陽之力?”
玉還真厲聲道:“那法子不行。你敢碰我一根指頭,我死了做……我死了元神也不會放過你!”
洞穴裡突然安靜。
陳大昌的臉色變得很奇異,忽然伸手去拽自己腰帶。
玉還真大驚失色:“住手!”
拼盡全力抽取丹田中最後一點靈力,打算出其不意將他制住。
即便是死,她也要清清白白地!
然而陳大昌並沒有將腰帶解開,而是從中取出一個匣子,放在玉還真手邊——這腰帶不過是個儲物的法器:“打開。”
匣子以冰晶製成,通體奇寒,入手便知不凡。玉還真還未回過神來,下意識依言輕按匣底開關,蓋子自行彈開,露出裡面一顆熾光灼灼的圓珠。
它耀眼得像正午的太陽,幾乎讓人不敢直視它的光芒。
她難得失聲道:“火靈心核!”這其貌不揚的傢伙身上,居然有這等稀世珍寶!
“可是你要的純陽之力?”
“這力量已足夠,但是……”儘管只有葡萄大小,但她依舊感受到這其中蘊含的澎湃火系靈力,就彷彿是捏了一座火山在指尖上。
原來,原來他不是想做那檔子事。
玉還真明白陳大昌的意圖,不由得臉上發燙,有些訕訕。
不過陳大昌正眼都不看她,只接了一句“但是不夠溫和”,而後從儲物袋中取出第二樣東西。
這是個小小的盆子,寬沿三足,像臉盆也像花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半點出彩的地方。陳大昌將它拿在手裡,卻認認真真對她道:“若能醫好你的傷,你我兩方的從前過節就一筆勾銷,不再追究如何?”
他很有信心麼?玉還真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其實她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陳大昌雖然將她從胡天那裡搶走,又束縛了她的行動,但無論目的爲何,至少用血樹花蜜幫她多續了幾天性命,對她又沒有妄念欺凌,因此雙方之間真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怨;若說到陸橋之戰,陳大昌兩人雖然間接導致了六鰲大陣的失敗,但小猴子犯的錯纔是主因。
眼下既有治癒的希望,她願讓往事隨風,不會再跟他們過不去。
陳大昌的辦法也很簡單,讓玉還真將火靈心核扔進這盆子裡,什麼也不必做,盆底就微微發紅。緊接着,盆壁開始滲出青色的水珠。
一滴、兩滴、越來越多,像蒸汽附著於其上。陳大昌和玉還真都嗅到一點芳馥氣息,頓生頭腦清明、心曠神怡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