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貂蜷成一團,並不離開:“我不急,您走我才走。”
馮妙君笑了:“走和不走,有什麼區別?”
白板無言以對。其實它也明白,對於如今的修行者來說,要接連抵禦十六記天雷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索性坐下來,眺望遠處的黑色龍捲。話說傅靈川這人也真是了得,將島上這許多人玩%~弄於鼓掌之中,自己付出的成本卻微乎其微。
空手套白狼,說的就是這種人吧?
她看着看着,忽然眯起眼道:“蟹靈可以離開自己的螺殼單獨存在麼?”
“可以。”白板甕聲甕氣,“它畢竟是死了,魂魄和肉¥~身的關聯遠沒有生前緊密。它就算呆在螺殼裡,也不會得到軀體的滋養。”
馮妙君望着遠處的海船,喃喃道:“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驅船出海雖然是個出奇不意的花招,但裡面變數太多,如果在最後一個時辰裡鮫人族趕上商船、截停儀式,傅靈川豈非要功虧一簣?
她始終不覺得這是最優方案,並且馮妙君還懷疑一點:長樂公主眼下離島數十里,雖然蟹靈相當於螺浮島的器靈,可是她離得那樣遠了,祭天儀式還能繼續下去麼?
總歸是這世上操辦過稷器奉天儀式的國家寥寥,最近的一次還是幾百年前,留下可供參考和研究的資料少之又少,莫說是她了,恐怕連鮫人王也推導不出更多有用的線索。
白貂烏溜溜的黑眼睛望着她,似是欲言又止。可是馮妙君低頭想心事,並未留意到它。
白板內心掙扎了很久,終於忍不住道:“女主人,其實……”
“嗯?”她沒在意。
它吞吞吐吐:“其實,這山上有點異常。”
她也就是順口一問:“怎麼異常了?”
“我嗅到了珍稀金屬的味道,那應該是一件貴重的法器。”
“嗯,珍稀金屬。”她說到這裡,猛然回過神來,“貴重法器,你確定麼?此時此刻?”
白板輕輕“噓”了一聲:“您小聲點兒。”
馮妙君瞪圓了丹鳳眼,心跳怦怦加快,因爲有個奇特的念頭忽然闖進腦海。
液金妖怪以稀有金屬爲食,因此對它有特殊的感應。本來山裡藏礦再正常不過。可這裡雖叫錐尾山,實質上卻是個大螺殼,成分以石灰質爲主,哪來的金屬礦?
方纔鮫人王等人倒是立在這裡,手裡也有許多法器,可他們離開之後呢?並且白板以“貴重”來形容那樣東西,除非……
她壓低了聲音,在這山風呼嘯的峰頂只有白板可聞:“你能找見它的位置?”
“能感應,但有些模糊。”白板應道,“恐怕有陣法矇蔽了我的感知。”
好個傅靈川!馮妙君心裡暗讚一聲,口中卻道:“爲何又願意告訴我了?”
她發現了!女主人心思真是玲瓏剔透,這大好消息在前都沒能衝昏她的頭腦。白板要是有臉皮,估計這會兒得紅了。
是的,鮫人王離開之後,它就能感應到峰頂還有神兵氣息,卻瞞下這個消息,沒有第一時間告知馮妙君。
白板的小算盤,其實很清楚。
它原本是自由自在的伏臺河神,被雲崕強行抓來簽下認主,從此只能服侍馮妙君。它是智慧生靈,比人類還聰明得多,心中當然不忿。
契約規定它要乖乖執行主人命令,卻沒說它要發揮主動性,因此眼下對它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將這發現秘而不報,任馮妙君被天雷轟死,這樣它又恢復了自由之身,只要今後躲着雲崕不出現在他面前,它就還是個逍遙天地間的液金妖怪。
它爲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白板嘿嘿道:“您這時候還替我着想,我至少該還您一次。”
馮妙君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不大,卻願意將它放走,沒讓白板給自己陪葬。這個情,它一定要領。
再說,馮妙君和它名爲主奴,實際上可從沒虧待了它,私藏的珍貴金屬都餵給它吃。要是靠着白板自己緩慢修行,還不曉得猴年馬月才能晉階。
跟着女主人有福利,這也是它狠不下心來害她的緣故。
馮妙君看穿了它的小算盤,冷哼一聲:“你想將功贖罪,就去把它找出來!”白板抱着這樣的心思她當然不會高興,卻也不因此而記恨它。自利乃是生物天性,白板雖然認她爲主,卻本能地渴望自由。
這種心態,她比誰都瞭解。
白板“哎”了一聲,化作一團水銀溜了出去。它原本就是潛行的大行家,當前夜幕低垂,山上又有薄霧,給它提供了很好的掩護。
眼前又現一線生機,馮妙君反而心頭忐忑不已。人便是這樣,自知必死尚能心平氣和,有了活路卻要患得患失,唯恐自己趕不上時間,抓不住機會。
她強壓下紛繁思緒,緊跟在白板後頭。
下山的路,越走越寬。到半山腰上,白板向她示意,馮妙君當即停下了腳步,看着它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氣中。
這與周圍景物融爲一體的本事,連雲崕也是甘拜下風的。
這兒可比山頂要幽靜得多,從上頭飄下來的毒霧更是將大小生命一掃而空,所以此刻山林空寂,別有一股死氣沉沉。
甚至連白板也沒了音訊。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轉眼就是小半個時辰。
天空中的雲團漩渦越來越厚實,像是下一秒就要壓進海面。留給馮妙君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她依舊倚在石後,輕輕作了幾個深呼吸,漸如老僧入定。換作旁人大概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可她明白,都到這個時候了,心焦也沒有用。
眼下能做的,唯盡人事耳。
又不知過了多久,下方忽有疾風吹來,拂動她額前的秀髮。
風吹來的方向有些奇怪,馮妙君驀地睜眼,向前潛行十餘丈,貼着巖壁往下看:
底下五丈處是一個小小的山坳,背風。由於螺殼上的紋路很深,錐尾山上到處都是這樣的小山坳,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不過原本空白一片的山坳,現在卻無故多出了兩人:
傅靈川和長樂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