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收拾藥箱的時候,顧寶錚就在旁邊眨着眼睛看着他。
他彷彿沒看見她一樣,慢慢收拾着自己的東西,桌子上帶血的藥布將桌面染紅,她目光打着轉,期期艾艾地就在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紫玉一直靠在門口,催了兩三次之後也不催了。
李厚藥箱往身上一背,故意瞥着寶兒:“走吧,天色不早了。”
顧寶錚嘿嘿一笑,對着他直作揖:“表哥慢走不送,我過兩日再去表哥家給表哥表嫂拜年!”
他嗤笑一聲,也不以爲意:“好吧,那你過完年再來。”
說着回頭瞥了牀上的顧蓮池一眼,好生叮囑了他兩句,大體也就是不許他起牀,讓他好好養着,不許沾水之類的。顧蓮池身上的熱本來就是外傷所致,此時服了藥已經退了,像個乖孩子一樣對着他感激地點頭。
李厚回頭又叫寶兒:“你那隻兔子和小狐狸怎麼辦,還有白撿的妹子,都放我家裡?”
寶兒這纔想起來林錦屏這個人來,想來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回頭表哥給我送過來吧,我在的時候就和我在一起,等我走了再做安排不遲。”
李厚點頭應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紫玉一見這個本來就說看一眼就走的人,現在她沒有走的意思了,連忙對她揮手,給人叫了出去:“小姐,不是說看一眼就走嗎?我們這是不走了?在郡王府過年了啊?”
寶兒本來是想看一眼就走的,但是顧修留她不說,顧蓮池被抽成那樣還去接她回來過年,她怎麼忍心就這麼走。整個郡王府也像不食人間煙火似地,她回來一看,心裡也觸動得很。
推了紫玉,在她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地低語了幾句,讓她先走了。
回過頭來,再回到屋裡,喜童正給顧蓮池蓋着薄被。
李厚給他重新換了藥布,顧蓮池依舊面朝下趴着,此時偏着頭正是閉目養神。
顧寶錚揹着手,慢慢晃到了牀前來:“蓮池哥哥,公主說趙小姐去詩社跟好姐妹都說了,郡王府有意娶她進門,商議婚事當中,她要給我當嫂子了嗎?”
她踢着牀腿,微微傾身。
顧蓮池眼皮一動,睜開了雙眼來:“知道我爹爲什麼生氣嗎?”
寶兒揚眉:“爲什麼?”
他半真半假地拿她的話來搪塞她:“因爲他有心和趙家聯姻,的確是有意,然而我不願意,連裝裝樣子都不願意。”
言外之意,所以才捱得打。
這句話本來是在李家門前,寶兒問他的話。
當時他沒有承認,如今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言之鑿鑿,由不得她不信。
寶兒脣角微揚,卻是想起他在趙家小姐面前奚落她的模樣,又是眯起眼來,對着他哼哼道:“爲什麼不願意呢?趙小姐不是有名的才貌雙全麼,我見你陪着她們逛園子,其樂融融,很樂在其中嘛!”
顧蓮池擡眸瞥着她:“哪隻眼睛看出來的?”
她睜大眼睛,伸手挨個點了點:“這隻看見了,這隻也看見了。”
他冷笑一聲,淡淡道:“她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加起來沒說過三句話,如果這樣也算其樂融融,樂在其中的話,給你那兩個眼珠子挖掉。”
寶兒抱臂以對,眉眼間都是笑意:“好吧好吧,算我說錯了,你不喜歡趙小姐就算了。”
話音才落,敲門聲頓起。
喜童連忙上前開門,翠環小聲對他說了幾句話,側立在旁。
顧蓮池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已經閉上了眼睛,寶兒瞧着他的樣子是要睡着,緩步走了出來:“翠環姐姐,什麼事?”
翠環不敢隱瞞,連忙回道:“是趙大人聽着大公子病了,帶着趙小姐過府探望,王爺讓準備準備。”
寶兒微怔之餘,回頭看着顧蓮池:“喂喂喂,睡着了嗎?人家趙小姐過來探望你了。”
顧蓮池頓時嗯了一聲,答道:“睡着了。”
寶兒:“……”
喜童反應過來,連忙讓翠環去回話,可翠環也是才走,顧修一行人就到了。
顧寶錚都來不及離開,顧修身邊的小廝便推開了房門。
她連忙低頭避讓,趙和善帶着趙敏緊隨在後,喜童跪地迎接,寶兒也上前施了禮,尾隨着站在了顧修的身後。顧蓮池依舊面朝下趴着,動也不動,似乎睡得很熟了。
顧修上前,伸手來拍:“蓮池,看誰來看你了?”
牀上人呼吸淺淺,臉面向裡側看不見他的臉。
趙和善上前一步,連忙阻攔他:“別叫他了,蓮池從小就是我看着長大的,這孩子脾氣擰得很,有什麼事多說他,少動手。我們倆家淵源也深,即使有聯姻的心也不差這一時三刻的,小輩們都還小,來得及慢慢疏通就是了。”
他身後的趙敏也對顧修一欠身:“千錯萬錯都是敏敏的錯,怕是敏敏出去多說了兩句郡王府的事,大公子心生不喜才鬧的,還望王爺息怒,萬萬顧念身體,也憐惜令公子。”
說着,一低頭,眼淚就掉落下來。
寶兒在顧修身後探出頭來,怔怔看着她,也不忍心。
趙敏是天生的小骨架,真可謂是小鳥依人模樣,她身形窈窕,眉目間眸色靈動,一雙杏眼含情含傷,妝容精緻。這樣的小姑娘,比寶兒還要小些,就這麼拿着帕子站在顧蓮池的牀邊,輕輕啜泣,怎不叫人心疼!
寶兒癡癡地看着她,想起李靜的話來。
她還說趙小姐叫什麼趙二蛋,這麼好的小姑娘,怎麼能這麼對待人家?
正是胡思亂想,顧修卻是又在顧蓮池的後背上按了一下:“蓮池,醒醒。”
他按了兩下,顧蓮池才動了一動。
只不過,也不等他開口說話,趙家的這位趙敏小姐的眼淚就像是決堤的大河,控制不住了,她雙膝跪在牀前,伏在他牀邊就開始低低哭泣,清亮的淚水像是蜿蜒的小溪劃過她精緻的臉。
寶兒不由感嘆,到底是嬌小姐,連哭都這麼好看。
很顯然,顧修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傷心難過,他身份在這又不好說她,趙和善只在旁捋着鬍子笑,倒是顧蓮池被她哭得很不耐煩,拿眼角瞥着呆呆的寶兒,給她使着眼色。
顧修也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顧寶錚連忙上前將趙敏‘扶’了起來:“趙小姐快起來,我哥哥大病初癒,受不起這個的。”
趙敏用通紅的眼睛看着顧修,懇切地求着他:“不論如何,我求了爺爺來,也是心裡愧疚……”
話未說完,顧蓮池已然出聲。
他支撐着身體,勉強翻身坐了起來:“不必愧疚,此事與趙家無關,與你無關。”
說着對趙和善微微點頭:“老師見諒,蓮池不能給您磕頭了。”
趙和善此番前來,就是想探探顧修的底,不在顧家這父子兩個誰都不上心,趙敏梨花帶雨哭了一通,也不見人憐香惜玉。顧蓮池勉強撐着坐了片刻,只和他說了兩句話就又撐不住了……
趙敏好一頓關心,碰見了冰坨子。
當真是沒法再留下,爺孫兩個只得告辭,顧修也不留客,這就送了人出去。
寶兒摸着鼻尖,回頭再看顧蓮池的時候臉色複雜。
她沒去送趙和善和趙敏,只留在房中長吁短嘆,幫着喜童來扶顧蓮池。
誰想到這人才還精神不濟的模樣,只等人走了,誰也不用誰扶徑自翻了個身趴下了。
寶兒無語:“原來你剛纔那樣子都是裝的啊!”
顧蓮池閉上眼睛,也不回答她。
她繼續站在牀邊嘆氣:“你這也太冷酷太無情了,人姑娘看見你傷了哭得那般傷心,你就一丁點感覺都沒有?”
顧蓮池眼也不擡,只淡淡道:“她哭的是郡王府長媳這個位置,不是我。”
寶兒抿脣,揹着兩手走開:“你這個人太令人討厭了,你還有被別人惦記着被別人哭的價值,這不是很好嗎?大叔現在一直在扶持趙家,其實趙小姐有點想法也很正常,反正去了趙小姐還有別人,你若是找不到自己喜歡的,就找個特別喜歡你的不好嗎?”
顧蓮池驀然睜開眼睛:“什麼?”
寶兒才走開不遠,蹬蹬蹬快步走了回來,她對他眨着眼睛,笑得十分燦爛:“公主啊!你覺得她怎麼樣,我看她要死要活的可是真心喜歡你,身份地位也算門當戶對,她就是刁蠻了些,喜歡你絕對和你爹是誰沒有關係,還一定能聽你的話……”
話未說完,他已經臉若冰霜:“出去。”
寶兒無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變臉怎麼能這麼快:“別這樣嘛!那你說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我幫你參詳參詳~”
她微微傾身,眸色當中都是認真。
顧蓮池臉色更沉:“滾~”
屋裡沒有別人,寶兒聳肩:“好吧滾就滾,等我滾遠了可別叫我,我不回來了!”
說着頓時轉身。
他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纔要心軟,喜童已然從外面取藥回來了,一起過來的還有紫玉。她進門就開始叫着寶兒,一副急匆匆地模樣:“小姐快走,郡王爺又有客了!”
寶兒迎了上去:“他有客就有客,與我有什麼干係?”
紫玉拉着她就往出走:“怎麼沒有關係,說讓我給你好好打扮一下,叫咱們快點過去呢!”
說着給人直接拽走了。
喜童忙走了牀前,俯身:“大公子,郡王爺這是打定主意要給寶兒促一門親事呢!”
苦澀的湯藥味道頓時充斥了他的鼻底,顧蓮池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動也未動。
喜童嘆了口氣,只心疼自家主子的一番癡心:“算了別想了,寶兒不是一般姑娘,輕易不能看上誰,公子先把湯藥喝了吧,身體要緊。”
他伸手來扶,卻不想顧蓮池只一揚手,整碗湯藥頓時掀翻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太累了,決定休息一週,從今天到下週四,每天一更。還有不要着急,其實你們應該享受着現在這種狀態,不要着急發展劇情,現在走的是時間線,寶兒的心態是一點點變化的,給蓮池和她一點時間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