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唸的扶持下進入那熟悉又而陌生的寢宮,能看到段若辰已經奔到了婷妃的牀邊。
他們貼得很近,不知道在說着什麼。
而太醫正在爲婷妃把脈,一臉的認真,臉上帶着淡不可見的笑。
他們的確該開心的,因爲婷妃的醒來,代表太醫院不必因此而被牽連。
“辰,你當皇帝了?”
走過去,我與慈念都看到婷妃那溫柔閃動的眼眸,還有她那輕弱無力的詢問聲。
她這問話有點怪。
段若辰是皇帝,她難道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嗎?
“是啊!你怎麼了?”溫柔的輕握着她的手,他問得很輕很輕,就像聲音稍微大聲一點就會嚇倒懷中的女人。
“我……我記起來過去的一切了,我記得自己是怎麼丟到海里邊去的,也記得這幾個月你是怎麼溫柔而耐性的等我回憶起過去一切的,你甚至不會害怕我一輩子都沒有康復。”婷妃溫柔的笑說着,臉上露出的滿足是那麼那麼的幸福。
我靜靜的看着她的神色,聽着她的說話,心裡一震,大腦有點空白。
她……憶起過去的一切了?
也就是說,她康復了?
她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太懂的,智力可能還不夠十歲的小孩子婷妃了?
“皇上,恭喜皇上,婷妃娘娘已經記起往日的事,看來是因爲婷妃娘娘倒下湖裡去的時候頭不小心撞到亭子而撞破了,那撞破的地方正好是娘娘掉下海時留有瘀血的地方,那瘀血可能因此而排出康復,所以娘娘現在已經好起來了。”在一旁把脈的太醫聽完婷妃的說話後驚喜的睜大了眼,閃爍着一臉的希望。
他的歡喜,是因爲他終於能完成任務了。
婷妃康復,他就不用再偷偷的到這裡來給婷妃施針,更不用每次都提心吊膽的害怕婷妃會在他的施針下出事……
段若辰對這個女人的在乎,讓所有人都變得小心翼翼的。
“真的?康復了?”呆了一下,回頭再看懷中的女人,他的神色是驚訝中帶着狂喜。
凝視着在他懷中溫柔擡頭的婷妃,我本該開心,可是……卻笑不出來。
“是的,皇上,婷兒已經記起來所有的記憶,記得曾經跟皇上的點點滴滴,也記得這幾個月來星兒的照顧。”她笑說着,擡頭看向我:“星兒,你讓我到湖裡的亭子去說有禮物給我看,怎麼我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我記得掉下湖裡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麼。”
她帶笑的看向我問,這說話讓我有點啞口無言。
幾乎是立即的,段若辰看向我的目光可要將我殺掉。
婷妃親口的說話,就如一把利刀,直指着我的罪狀。
可是……我沒有。
“婷妃娘娘說是星兒讓你去湖邊的?可是星兒卻記得清楚我跟慈念看着你入睡後就離開了寢宮到主殿去刺繡,根本沒有再回去看你。星兒又如何叫你到湖裡的亭子去呢?”凝視着她,我的脣角微緊,小心的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這一刻,不禁懷疑那個害我的人是不是她?
難道她是存心要諂害我嗎?
“這……是啊!我是沒有見到你,可是你讓一個宮婢來給我送信,信……信呢?”婷妃疑惑的想着,轉頭環視了一下自己的周圍,擡起頭來:“我忘了那信放在什麼地方。”
“信?婷妃娘娘是說從頭到尾你都沒有聽到星兒親自跟你說要讓去湖邊的,是嗎?你說星兒叫你出去,只是因爲別人的信?”直直的看她,我苦澀的笑了笑:“可爲什麼如此,星兒卻要揹負故意害你掉到湖裡去的罪名?”
“我……”也許是我的眼神嚇倒了她,她明顯的一頓,咬下脣不安的看了看抱着自己的段若辰。
“娘娘,你掉下湖去了,那地面上抹了油的。也就是說,若真的是純嬪娘娘讓你去那湖的話,那就等於說純嬪娘娘有心要陷害你,想要置你於死地。”慈念在一旁看着,心急的上前替我解說。
“我……不可能,星兒怎麼會害我呢?”她想了一下,無辜的看我,然後擡頭看向段若辰:“皇上,婷兒只是看到那信就過去了,當時天真的我什麼都沒有多想。可是現在想想那不可能是星兒做的,她一直對我那麼好,怎麼會忽然要害婷兒呢?”
“那好,若說不是她,還會有誰?這後宮中除了朕的人,還有誰知道你回來了?還有誰知道你還活着,而且在這清華殿內?”冷眼一瞪,段若辰擡頭看向我,那目光陰冷無比。
他就是不問情由,認定我是那個害婷妃的人。
不過,他有他的理由。
的確,後宮中知道婷妃活着的人還有多少呢?
若不是我害婷妃,難道會是他嗎?
“皇上既然已經放定了,星兒無話可說,皇上要星兒死,星兒也沒有強行活下來的能力。”自嘲的笑了笑,在慈唸的扶持下,我上前一步,走到了婷妃的面前:“娘娘,星兒是因爲你纔有幸成爲嬪妃的,現在星兒也是因爲你而招得這死罪的。也許是星兒前輩子就欠你的,你不必爲星兒的死而內疚,這是作爲奴才的命。”
說話清楚,我心裡明白這說話中帶着的惱怒有多失禮而過份。
或者說,她若無辜的,我便不能怪她。
可是她若是無辜的,那我呢?
我就活該的該死嗎?
“司空星兒,你給朕閉上你的嘴巴。”沉如冰霜的臉再次拼出殺人般狠辣的目光。
直直的看着他,第一次,我竟然不再這麼害怕這樣的他。
“人來,將這個女人給拖出去。”他說,不知道是怒意還是恨意佔據了他的眼眸:“既然朕讓你做這個嬪妃讓你感到如此委屈,既然你這麼痛恨這個地方,那你就滾回你的純景軒去。”
“感謝皇上恩典,在婷妃娘娘終於康復以後,星兒的確不該呆在這裡沾染你們的眼睛。”冰冷讓心特別的平靜,看着他,一種從不曾有過的恨意在心底凝聚着。
恨他,如此如此的恨他。
用命的咬着牙,我不願去承認自己的心可否有痛。
“滾。”冷咬下,他吼。
“皇上,你別這樣對星兒……”婷妃不忍的看着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裳。
不屑的微微彎脣,我沒有再看,也不想多作逗留。
轉身,一步一步的離開這個本來就不屬於我的地方。
腳步很慢,是因爲人沒有力。
經過了這麼多,很累,可是我不會倒下的。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自己倒下。
我一定要走得好好的,就算他如何不屑我的存在,我都要過得好好的。
“娘娘,你沒事吧?”慈念小心的看着我,每一個動作都如此的謹慎小心,如害怕稍不留神我就會在她的眼前倒下一般。
擡頭看她,用力的咬牙忍下身體所有的不舒服,微微的笑,點頭:“很好。”
“娘娘,你是何苦呢?其實皇上也不是那麼冷酷無情的,只要你……”
“只要我低聲下氣的認錯,然後求他原諒,是嗎?”諷刺的輕哼,擡着頭走,我是一步都不想留下。
若真要我那麼做,那跟死又有何區別呢?
要我忍下所有的委屈去求他輕饒,那麼我辦不到,說什麼都辦不到。
“娘娘,你性子這麼倔,在後宮之中生活沒有好處的。”慈念扶着我走,走了幾天,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宮殿。
“我知道,若換了立場,我是奴婢,看着主子這樣倔,心裡也會感到不應該。可是忽然明白到,原來你不是那個人,就不會了解那個人的感受。現在的我已經什麼都不介意了。”站好,我亦回頭,深深的看了看清華殿三個大字,苦澀的咬了咬脣:“慈念,我沒事了,我能撐回去的,你回裡面侍候你真正的主子吧!”
“娘娘,就讓慈念送你最後一程吧!”慈念深深的嘆了口氣,沒有再勸我,卻沒有放我一個人走。
在她的扶持下,雖然很吃力,可也總算能平安的回到純景軒去。
步入這跟清華殿對比不算寬大的庭院,放眼看去,忽然覺得也算很好了。
不過就是一個奴才,他對我也總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娘娘,你的衣服慈念一會找個時間給你帶過來,現在你先回房間去休息一會好嗎?”慈念扶着我往那原本的寢室而走。
推門而入,眼看見的,這裡一切都還保持着原來的模樣,而且還是好好的。
其實搬到清華殿後,我亦跟段若辰曾在這裡纏/綿過,當時發現牀鋪什麼都齊全,能看出這裡一直有人打掃的。
他一直沒有棄置這裡,等的也不過就是這一天。
等婷妃康復,然後將我趕出那屬於他們的世界。
“娘娘,你沒事吧?你的脖子怎樣?要不要慈念去找一個太醫來給你看看呢?”慈念小心的扶着我在牀邊坐下,彎身擔憂的凝視着我。
我不知道此時在她眼中的我是怎樣的,只是如實的答:“我的脖子還好,衣物給我護住了,剛纔雖然差點就窒息,但是沒有像上次那樣要斷。”
“娘娘,你這麼倔強不過就是爲難自己,皇上天性高傲,他怎能容忍你如此的態度呢?”慈念凝視着我,再次重重的嘆。
她的臉色不是很好,就是很擔憂的模樣。
算起來,她對我真的算不錯了。
“慈念,對不起,你陪在我身邊幾個月,我卻沒有給你什麼。”輕輕的搖頭,我從頭上取下一支髮釵:“沒有什麼值錢的可以給你,這個送你吧!”
“娘娘,你該清楚慈念需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在皇上的身邊這麼久,賞賜還會少嗎?現在你的情況不好,這些正好是你所需要的。”她嘆,將我取下來的髮釵給重新的放回我的頭髮上:“娘娘,皇上讓你回來,卻沒有讓你原先的奴才一起回來,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人侍候你的。你累嗎?不如讓慈念侍候你休息,然後再回去好嗎?”
“好的,謝謝。”輕點頭,微笑,不想讓她擔憂。
她若覺得看着我休息才能走得安心,那就休息吧!
小心的,緩慢躺回牀上,在她的俯視下閉起了眼眸。
平靜的閉着眼,心裡被苦意瀰漫,澀澀的味道從心底散開,情緒是從來沒有試過的難受。
相比那次皇后滑胎之事被陷害的苦澀,此次的心內更多了些恨意。
恨的,是他,亦是自己。
恨他的無情,恨自己的愚笨。
我竟然就那麼沒有提防的,將所有的心意都交到他。
他不會知道,在那之前,我有多麼多麼倦戀他的存在,有多麼多麼投入的去當他的女人。
我爲他學着如何獻媚,爲他學着如何真心誠意的送夜宵,看着他吃下自己帶去的膳食時是那麼幸福的微笑,那麼無私的陶醉。
我甚至跟自己說不要去介懷他對婷妃的好,只要他對我也好就行了。
我以爲……我以爲就算他對我就像對雅貴妃那樣,不是真心的去愛,只是好心的施捨寵愛,那也是一種幸福,那都要珍惜。
卻沒有想到,他的寵愛只是如此的虛弱,從來都不是沒有條件的。
“碰。”門輕輕的關上了,慈唸的腳步聲很輕,可是在我悽靜的腦海中,卻聽得清楚。
她一步一步的遠離,這純景軒便再也沒有別人了。
他要將我放任在這個地方嗎?
不過……只是放任,也許已經算是他的仁慈了,至少他沒有再執着的要將我處死。
想到他賜給的白綾,心狠狠的抽痛着。
我從來沒有忘卻那次在華繡宮的時候,他是如何從皇后的手上將我救下來的。
我想,若皇后與董蕊沒有死,得知我竟得到他親口賜贈的白綾後,肯定會笑得很開心吧!
緩慢的睜開眼,泛力的凝視着眼前的紗帳,卻是毫無睡意……
睡夢中,一切都如假如真。
有一隻手,好像在輕輕的撫摸着我的臉額,那麼的輕,那麼的溫柔。
微微的一震,睜開了眼,看到的仍是這張熟悉的臉。
他的神色亦是帶冷的,卻不是那麼的無情。
看着我的目光幽幽淡淡的,不知道在想着什麼,這般的平靜緩和。
“王爺……”輕聲的,我低喃的喚。
今晚,我沒有發熱了吧!
“嗯,你的風寒好像還沒有好,不過人卻退熱了,這該是好事吧!”他點頭,緩慢的將手抽了回去。
輕怔了一下,我也跟着點頭:“嗯,好事吧!”
沒有發熱,只是小小的風寒不算什麼,撐幾天就會過去了。
“本王聽聞,他今天要賜你白綾,還好婷妃剛好醒來,不然只差一點點本王今天見到的就是你的屍體了,是嗎?”他說,一字一字都軟軟平和,沒有焦急。
同樣平淡的看他,我微點頭,回話:“嗯,只差一點點,王爺今晚看到的就只是不會說話的屍體。”
“沒用的女人。”他說,伸手又輕撫着我的額頭,手並沒有急着離開,倒是放在我的額頭上不動:“從前他佔有你,是強來的,你委曲求全,本王就會卑視你。可現在,你自己將心交出去,明知道他不愛你,明知道他給你的溫柔只是爲了一個叫婷妃的女人,卻還要死命的將愛交出去。你說,你的心傷,誰該負責任呢?”
“王爺是想說,這一切是星兒活該的事嗎?”自嘲的一笑,他的說話中那道理,我不是不懂的。
“人就該爲自己的事而負責任,這次你心傷透了,應付的責任也已經付過卻。還好你沒有死,留下這條命,以後就不要再這麼笨了,愛情不是人人都能償試的,特別對方還是一個不能去愛的人。”他說,手終於是抽了回去,可是脣還在動,輕輕淡淡的低語:“要記住,帝王不是用來愛的,是用來利用的。你可以很用心努力的去爭奪他的寵愛,讓他不能沒有你。因爲他心裡若有你了,你就能在後宮中活得如魚得水。可若用心去愛了,若有什麼萬一,就像現在這樣,傷得體無完膚。”
“人要經一事才能長一智,王爺的道理,星兒總算明白了。”聽着他的說話,我不禁笑開了。
他的道理,我從前是懂的。
只是有時候人就是如此,心裡想的很冷靜清晰,可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時,卻無法真正的放鬆自如。
人啊!最不能控制的就是自己的心。
不過,我也沒有輸光所有的。
如他說的,至少我還活着。
“明白就好。”他說,擡頭看了看這寂靜的房間:“這裡至少比冷宮好,沒有那麼的可怕,沒有那麼的孤清。其實他若將你棄在此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只要你能看得開,往後還是可以好好的過活。若你看得更開,往後你定能爲自己運籌帷幄。”
“謝王爺今天來的善意,你不必再給星兒多餘的安慰,其實我很好,真的。”笑了笑,我伸起一手,將脖子上的鏈子拿了出來:“王爺,星兒長大了,不再是八年前的那個丫頭,這次王爺將星兒救下,可以真正的置之不理了,因爲星兒已經懂得如何愛自己。”
“嗯,愛自己,真的是很重要的生存之道。”他說,輕點頭。
“王爺,謝謝你的關心,也許這個世間上,你就是少有還會關心星兒的人了。”苦澀的笑了笑,我稍微用力,將脖子上的鏈子給扯了下來。
脖子因爲用力的扯動而痛,可是這痛再如何刺痛還是抵消不了心裡的那點痛。
“不止是本王,聽聞今天還有一個人很瘋狂的衝去找皇上了,爲了你。”輕搖頭,他靠在牀邊坐着。
如此的平靜和諧,我們好像就是理應如此共對的。
其實在我還沒有真正成爲段若辰的女人之前,我與七王爺也總是如此,靜靜的靠坐在一起,有時候在桂花林中,相互依賴着對方。
“誰啊?”無興趣的問,可是很快就想到了是誰。
“傅子元。”他說,微微垂下頭來:“他看起來很在乎你。”
“他是我的哥。”點頭,我解釋說。
我與傅子元的關係如何,知道的人不多,就算大家知道他對我很好,都不會明白爲什麼。
“哥?”
“嗯,哥。”點頭,我再次確定的笑。
他聽着,緩慢的掃了我一眼,再次擡頭,沒有多說什麼。
有些事情,不需多作言語的。
靜靜的眨着眼眸,凝視着眼前的沙帳,想到了傅大哥那緊張的臉。
當他得知我險些就要死在段若辰賜贈的白綾中時,他的心裡是如何感想的呢?
自嘲的笑了笑,微微閉脣,平靜的眨着眼,眼睛疲倦,然後緩慢的睡去……
沒有理會所有人好奇跟看戲般的目光,我打好了溫水後即轉身往自己的純景軒而回。
由於純景軒沒有任何一個侍婢,所以我這個主子也便要兼當奴才的職責。
倒水,打掃,清潔的,想來我還有許多許多的事要忙呢!
端着溫水一步一步的走回純景軒,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先清洗好臉,然後走到梳妝桌前開始給自己作着打理。
也不知道慈念昨天離開後又在什麼時候來了一次,當我早上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桌面上多了幾袋東西,裡面有我的衣裳,有我用的胭脂,有我所有的物品。
取出其中的那袋脂粉,走到銅鏡之前,我決定先將自己打理得好好的。
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再自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