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臨戰前夕
夜半,寸心睡不着,跑到林中溫泉邊站着,月光依然皎潔,照亮了整潭池水,煙霧縈繞,不管三界遭遇着怎樣的劫難,無論別人的日子變的如何面目全非,唯有這月光千年來從未變過,始終不疾不徐緩緩照進每個人的心裡。
她曾經那麼努力的想要擋住月光,或是月光上的那個人照進他的心裡,最終也只是證明了自己的愚蠢,你怎麼可能阻擋的了月光呢。
“睡不着?”
她聽見他的聲音,轉過身,死寂的梅林之中亮起一點光暈,緩緩照亮他的樣子,如今他換了一身金甲戰袍,墨黑長髮整齊挽在玉冠之中,蒼白到極致的臉,涼薄優雅的脣,站在樹下安靜望着她。
他的這身裝扮讓她忍不住想起那個人,當年他就是穿了一身銀甲去的西岐,那一天他們剛剛成親,灌江口鋪滿紅色,卻映不紅那個人的容顏,或許是因爲他揹負了太多的仇恨太多的責任,而她只不過是個負擔。
想起七重天外的那場爭執,怕是他再也不會想見她了,她從未想過要惹怒楊戩,但不知爲何千年來結局卻總是差強人意。
她忽然很懷念那一場婚禮,雖然最終變成了三界的一個笑話,可她仍舊懷念。西海訣別那天他懷抱中的溫暖,隔着銀甲的心跳,他內疚的樣子,七百年過去了她仍然記得清楚,可惜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無論你用什麼方法都改變不了過去,哪怕她將一半龍元分給楊戩,生生世世想和他融合在一起,他也不會要的,這就是事實。
“上神,你也睡不着?”
幽雲淡淡笑道:“臨戰,守夜。”
“我以爲你不會答應回幽冥司迎戰的,玉帝待你並不好。”
幽雲慢慢走到她身邊,靠近了便有一陣淡淡薰香帶着些許溫暖,她覺得有些奇怪,楊戩在流光溢彩的天宮卻越住越冷,而幽雲成日在這冰天雪地裡呆着,卻越住越暖,神的際遇也有着如此多得不同。
他沉默許久才尋出了個勉強還算妥帖的理由,“社稷爲重君爲輕,何況幽雲不過是個小神罷了,幾千年前的是非紛爭早已遠去就連父君都不願爭論,幽雲又哪裡的立場去計較是非。”
寸心覺得他說的多少有些牽強,三界諸神都說少天君幽雲避世消極躲在幽冥司中,但她想這麼多年或許他想要的也許不過是個平靜,只是這世上總有些人有些事讓你無法平靜。
“這幾日一直忙得很,我都沒時間問你,爲何當日不願留在真君神殿?”
寸心覺得這件事實在說來話長,且很難簡而概之,需要從他們千年前的那場月光三角戀說起,還要涉及多方目前不在場的神仙,實在不妥,左思右想化作一句話,“寸心散漫慣了,真君神殿實在不適合我。”
“你一直想着回到楊戩身邊,我這纔將你送了回去,你可要知道這種機會相當難得。”
寸心嘆了口氣,幽雲出發點是不錯,但需知你將我送到他府中是遠遠沒有用的,你需要將我送進他的心裡,且確保那顆心裡沒有別人,這委實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那麻煩上神以後再別做這種千里迢迢把送我回去的事了…”
梅林除了月光斂彩之餘,又回到一片寂靜,寸心想大約是今夜話題有些過於沉重,而大戰在即各自心情又難免壓抑,兩人着實說不出什麼來,只是若就只是在月光下單單站着,你瞧我,我瞧着你,寸心又覺得實在不妥,乾脆想回房去。
“寸心。”幽雲喊了她一聲。
寸心轉過頭,他已經在泉邊矮石上坐了下來,取出軒轅劍,喊了一聲寸心,含着笑遞給她。
“做什麼?”
幽雲似笑非笑望着她:“將劍擦亮了,明日上神好教教你怎麼打仗。”
寸心綻了個笑容,小心接過銀劍,在幽雲身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仔細擦了起來。幽雲三千年前便已掌管幽冥司,甚少出入天庭,是以三界他的傳聞極少,只知道極寒的北荒有個相貌出衆的上神,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
“寸心,戰起之後小心跟在我身邊,千萬別到處亂跑。”
“知道了。”
幽雲側過身看着她,月光斜斜照在她的身上,眸子斂着月光,美的有些動人。
他怔了片刻,翻手飛快變出把二絃胡琴,指尖稍稍校了校音,林中琴聲響起。寸心看着琴弓在弦上飛舞,擡頭是浩瀚明月,今夜冰封大地一片明亮安靜,雖有十萬敵人陳兵對岸,寸心卻感覺不到大戰前的緊張氣氛,心底一片溫暖。
“上神,若是戰死了,你會不會有遺憾?”
沉默了很久,幽雲的聲音才緩緩響起,“會,我會很遺憾沒來得及告訴那個當年在西海救起我的姑娘,自從第一次見到她,我就喜歡上了她,我以爲時間久了,便能放下她,卻沒有想到時間只不過讓喜歡變成了沉默。”
寸心猛的擡起頭,幽雲唸了個決已經消失在了自己面前,再低頭寸心手中的軒轅劍不知何時已被幽雲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