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上

出宮(上)

在接近傍晚時分上街,對於三人來說,都是頭一遭。

天耀年齡還不到賜府的要求,出宮的次數寥寥可數,而天堯天烈呢?雖說早已封王賜府,但以往這個時候,他們身爲練家子,自然不會錯過這種陰涼清爽的時辰,總是一頭扎進浩瀚的武學海洋,鑽磨着如何讓招式更加熟練,在自家大院裡打得虎虎生風,不到夜幕低沉決不會停下。

於是,面對這如此這般人聲鼎沸的鬧市,饒是鎮定如天堯也瞪大了眼。

在向來炎熱的白虎國,街上真正熱鬧的時候決不是正午,那時烈陽當頭,無論站在街上的哪一個角落都宛如火灼燒在背脊,閒坐着的小攤販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什麼也不說,仰着頭直灌涼茶。而路人也恨不得快快衝回家泡泡冷水,只有賣茶的小攤格外熱鬧。

在這樣陰涼的傍晚,不甘寂寞的人們又一個個的走出來,逛逛大街,與悠閒的小販殺殺價,聊聊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更是爲街道增添了幾分熱鬧。

到了夜幕,自然又是一片片陸續的散去,只有某些花紅酒綠的場所喧鬧着,徹夜不靜。

縱然天堯在當帝王時,也曾多次擺上浩浩蕩蕩的車隊,聲勢浩大的出巡,可那時的街道到處都是一片蕭索,偶爾視野盡頭出現那麼一兩個孤零零的小攤子,也總是被凶神惡煞的侍衛先衝上去一手掀翻。那些老百姓也不是現在這般祥和安樂,衣食無憂。在他的記憶裡,那時的百姓們總是愁眉苦臉,穿着打着補丁的破衣服,顫抖着骨瘦如柴的身體,佝僂着伏在地面高呼萬歲,還真以爲他不知道嗎?那些恐懼諂媚的笑容底下,都是一片對他的咒罵,那些呼着萬歲的百姓們,每一個都恨不得他馬上被碎屍萬段。可是他卻不在乎,反正這個江山都已經在他手裡,任他們罵去吧,殺了這些螻蟻還怕髒了他的手。

可總是有那麼些不長眼的刺客,自認爲爲民除害,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不出三招,就被他斬在座下。那些不自量力傢伙的頭顱都被高高的懸掛在城門上,以顯示他的天威無人可以侵犯。

想到這裡,天堯不由冷冷地哼笑一聲,那些班門弄斧的蠢貨!還真以爲他手無縛雞之力嗎?

天耀在一旁被驚了驚,皺起小臉:“九哥,你怎麼啦?笑得我心裡拔涼拔涼的……”

天烈在一旁不耐的咬牙,不滿的斜睨着眼:“你這傢伙,神飛哪去了?快走啦!”

“……沒什麼。”天堯看了眼天耀,淡淡的應了聲,沒有再去看天烈,徑直往前走。

“你……!”天烈頓時怒上心頭,忍不住一腳就朝天堯後背狠狠踹去。

卻不料天堯後面似乎長了眼睛一般,不着痕跡的往旁邊一閃。

一腳撲空,天烈登時一個踉蹌,直直朝旁邊一個攤位歪倒,哐噹一聲巨響,腦袋似乎撞上一堵冰涼的牆。

什麼東西?他摸摸腦袋擡頭,卻正對上一張皺巴巴的菊花臉,登時嚇得後退兩步。

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攤販朝他笑,露出一口還算齊全的黃牙,操着古怪的口音:“公子,您買鍋嗎?這口鍋硬着呢!什麼火都燒不壞。”

打量打量他手上的大黑鍋,天烈滿臉黑線,這…少吹了吧?他一撞就烙上一個大印子,哪裡堅硬了?

“公子,別猶豫了,這鍋便宜着吶!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得,還會俗語!天烈被那滿口的臭氣一薰,登時懵了,只懂得拼命點頭,甩下一錠銀子,隨手抄起那鍋,倉皇而逃。

心底咬牙切齒,狠狠瞪着天堯越走越遠的身影,恨不得將這鍋扣到他的頭上。

暴跳如雷的怒吼:“你們等等我!”

天耀嘻嘻哈哈的笑,扯扯天堯的衣角:“九哥,我想吃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天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個打着呵欠的小販,抗着長長的木杆稻草,插着零零落落的糖串似的東西,偶爾吼上幾聲:

“賣冰糖葫蘆咯!又甜又爽口的冰糖葫蘆!”

眉頭一皺,那種糖串看上去粘乎乎的,手工甚是低劣,說不定吃了還會鬧肚子。

還沒等他答話,趕上來的天烈已經氣沖沖地開口了:“那有什麼好吃的?”

“我就要吃!”天耀委屈的撅着嘴,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我就要吃嘛~!就要吃!”

“吃……”天烈無奈的摸摸身上,唯一的一錠銀子剛纔已經付出去了,現在身上一文都無,平時都是跟班小魚掏錢付賬,今日秘密出宮遊玩竟忘了帶上他了。

鬱悶的看向天堯,平時父皇賞了那麼多珠寶給他,他身上應該不少錢吧?

天堯摸摸身上,面無表情的低頭朝天耀道:“走,不要吃壞肚子就好了。”

“好!”天耀笑得陽光燦爛的撲上去抱住天堯的手臂,幾乎整個人都吊在上面像猴子一樣晃來晃去。

“……”天堯看着他,如果有畫師的話,倒可以將他這時候的樣子畫下來,收藏起來,待他日後成了大將軍後每日頂着一張堅毅沉穩的臉時再把這畫拿出來……真想看看他那時候的表情。

在天耀興奮地連拖帶拽下,他們幾步便到了那小販的面前。

天堯冷冷的看着那小販:“一串。”

天烈眯着眼睛看他,倒是想知道他到底用什麼付帳。

天耀閃閃發光的眼睛盯着攤販手上的糖葫蘆,一手接過,迅速咬了一口,滿足的嚼起來。

那攤販被天堯冷冷的眼神嚇得直哆嗦,戰戰噤噤的開口:

“那個…兩文錢……”

天堯摸摸衣服,從兜中拿出一個藍色的荷包,倒出幾塊碎銀,隨手遞上一塊。

天烈倒是稀奇的打量他,原本按他的性子,應該是直接抽出配劍威脅小販的,沒想到竟然真的有錢……

那錢……天烈忽然想起什麼,頭猛的湊過去,幾乎要瞪成鬥雞眼。

“你這錢…難道是……?!”

“那個侍衛身上的。”天堯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怎麼……”還沒等天烈吼出聲,身旁便有一道女聲打斷了他。

“給我來一串糖葫蘆。”

這輕柔的嗓音宛如黃鸝鳴翠,柔和悅耳。

接着,青蔥纖細的手指輕柔的探過來,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