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書房燭光如豆。
景離面前,擺上了白日裡,丁管家沒能脫手的厚厚一沓賬簿。
“小公子,這些賬簿原該小姐上手的,身爲府裡的主子,怎麼能對自己手底下的營生一無所知呢,怕是到現在,小姐都不清楚我們君府進賬的銀子從哪來。”丁管家是着實忍不住,黑着臉抱怨。
小公子平日裡要兼顧學業跟武學,已經夠辛苦的了,府裡的事情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是能不打擾小公子儘量不打擾,沒想到小公子現在還把賬目也給接過去了。
忙完這些,一個晚上恐怕睡不上三個時辰。
反觀小姐,完全是遊手好閒、不學無術、不負責任。活脫脫一個紈絝子,要數小姐的罪狀,在丁管家眼裡是罄竹難書。
景離目光落在賬簿上,翻閱極快,批覆也極爲迅速,聽了丁管家的話,笑道,“她不需要清楚這些,以後這類瑣事,丁叔拿不定主意的報到我這裡即可。明日我會把賬簿審覈好交給丁叔,你先下去歇息吧。”
“小公子,你也早些歇息,這些一時忙不完也無妨,左右不急一時三刻的。”叮囑了一句,丁管家才退下。
身爲管家,不過是府裡的一個奴才,得小公子一句丁叔,已經是尊重已極。
他並非不識好歹,以小公子的性情,會給他這樣的尊重,他知道完全就是爲了小姐。因爲他對小姐忠心,所以小公子纔將他放在了眼中。
望着頭頂漆黑夜色,丁管家嘆息一聲,愁。
小姐那性子,是慣不得的,一慣,她能上天。
偏生只要小姐不喜歡的,小公子就不讓小姐沾手。
日後小姐若是指天說要摘月亮,小公子可怎麼是好=。=!
書房裡的燈,於子夜才熄。
少年走出書房,踏着夜色朝廂房走,卻沒有直接回自己的睡房,而是拐了個彎,停在另一房間門口。
伸手,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銀白的月光順勢傾斜,灑下滿室清輝。
放輕了腳步入內,越過外室,屏風隔斷,於昏暗中,目光一眼攫住了梨木雕花大牀上,酣然甜睡的女子。
如緞青絲鋪陳一側,女子擁着錦被,一半身子露在外面,睡相很不安分。
瑩白的小臉於夢中甚爲安詳,眼睛閉着,纖長的羽睫在眼瞼處投下一圈淡淡的剪影,粉紅的脣瓣微張,隨着呼吸微微張合,露出一小截粉紅的丁香小舌來。
女子的睡顏可愛,又嬌憨。
與白日張揚的模樣大相徑庭。
景離在牀榻輕輕坐了下來,將女子露在被外的皓腕放進被中,再將被角往上拖曳,覆蓋住她的肩頸。
三月春暖,夜間卻依舊如水冰涼,女子踢被子的習慣,總讓他放心不下。
十歲開始,不得不分房睡之後,他每夜入睡前都會過來看看。
若她沒睡着,便會趕他回房,若她睡着了,他就會賴在這裡,等她睡醒了趕他回房。
脫掉外袍,熟門熟路的掀開被子一角鑽入被中,他安靜的側對她,等她自投羅網。
果然,未幾,感受到身旁的熱源,女子一個翻身,便如八爪魚一般纏上了他的身,鑽入他懷中。
將那具溫暖馨香抱滿懷,景離眼底劃過滿足的喟嘆,幾乎輕笑出聲來。
明日睜開眼睛,立即便能看到女子張牙舞爪活力靈動的表情,想想,便覺心情飛揚。
可惜時光不會停滯,否則,他真的很想能停留在某一刻。
如八歲那些時光,他像只樹獺掛在她的身上,他整個人全然埋進她懷抱裡,他還能揪着她的頭髮彆扭的同她撒嬌,也能故做生氣享受她小情小意的輕哄。
白駒過隙,時光好像一眨眼就是一個年輪。
現在,他已經能反過來將她抱滿懷,與她交頸而眠,而他由始至終,都暗暗貪戀着這種與她極爲親暱的距離。
八歲至十二歲,四年時間,他成長的不止外在,還有內裡。
這些年一直在學院進學,雖然因着性情,不喜與人交友,卻不妨礙他看的多懂的多。同窗中有不少與他年紀相仿的,十二三已經開始與女子相親定親,至十五六歲便成了親的學子也有不少。
他實則是從未想過這些的,卻屢屢有人因着他的容貌,開起他的玩笑。
更甚近一年來,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媒婆尋上門,爲他,也爲她說親。
這讓他不得不開始去思考,自己該如何。
他早就打算過,這一生就陪在她身邊,與她相伴到老,到死。
可是她呢,是不是也同他一樣這麼想?
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她或許會答應媒婆說親,會想嫁人,日後她身邊會站着另一個男子,取代他的位置與她相互餵食,與她同榻而眠,甚至做那些,他曾見過的並且也對她做過的,諸多親暱的事!
他便狂躁得想要殺了那個人!
只要他還在,只要他還活着,這輩子,她身邊別想有另一個人來佔據他在她身邊的位置,不管男女,他都會殺了他們。
室內的月光漸漸隱去,景離眼底乍起的暴戾與猩紅一併被掩埋在漆黑眼底,閉上眼睛,將女子小心翼翼的抱緊,臉抵着她的額,聞着空氣中獨屬於她的馨香,心底翻涌的暴動得以緩緩平息。
“姑姑……”薄脣輕啓,無聲。
日漸濃烈的獨佔欲,他無法對她說出口。
可是她這個人,他死都不會放。
第二日清晨,二進主院裡又傳出一陣咆哮,於院落中灑掃的下人們,不約而同的掏掏耳朵,淡定無比的繼續手上事物。
注如此類事情,時有發生,他們已經司空見慣,等一會,就能看到他們風光霽月姿容無雙的小公子,被小姐掃地出門。
下一瞬,廂房的門打開,披着白色外袍的女子,一頭青絲垂灑肩背,明明氣得柳眉倒豎,出口的話卻能讓人打一個踉蹌,“月芳,打水過來讓小公子洗漱,趕緊些,一會去學院又該遲到了!”
衆人:……小姐,你就縱着公子吧!
小公子十二了,還夜宿小姐閨房,這種外人眼裡驚世駭俗的行爲,也只有他們這些忠僕,才能如此淡定!
可是,慣不得啊!再慣上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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