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居然敢這樣對待她的小娃兒!
君羨眼眸深黑如同古潭,平靜的表面下,翻滾着洶涌的戾色。
那些趁她不在欺了她離兒的,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房中,點上了明亮的油燈,就着燈光,君羨纔有時間仔細端詳昏睡中的小娃兒。
蒼白消瘦的小臉,兩頰凹陷,連下巴都露了尖,從來衣着整潔的人,穿在外面的紫色襖袍污痕斑斑,甚至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髮絲凌亂的散落在額頭、臉側,眼睛無力的閉着,整個人小小的一團,縮在她懷裡就那麼點點大。
君羨驀然鼻子就發了酸。
她想不明白,想不懂,這麼小的一個娃兒,做錯過什麼,爲什麼那麼多人都想要除去他?
他不曾參與過權勢爭鬥,更不曾去搶奪別人的什麼,爲什麼,就是會有人想要讓他死,他到底擋了別人的什麼路!
這個世界對他的惡意那麼深那麼重,怪不得,怪不得他會成爲嗜血的魔。
熱燙的水珠,一滴,兩滴,不受控制的往下墜落,打在娃兒蒼白的臉頰上,激起微微的抽搐。
是什麼,那麼燙,那麼暖,又那麼哀傷?
娃兒漂亮的眉逐漸皺起,面露掙扎之色,想要睜開眼睛去看一看,眼皮卻沉重得怎麼都擡不起來。
而縈繞着他的那股哀傷,越來越濃烈。
心口處鑽出來的心疼,幾乎要將他灼傷,焦急,又無力。
有水汽,緩緩浸潤他濃密的黑睫,滑出。
“奶寶,你哭了。”沙啞的,帶着疲憊的聲線,如嘆息般響起,又帶着女子特有的慵懶戲謔,“沒出息,要哭,應該一邊撓我一邊罵我死女人才對。那樣你說什麼我都會答應你,你現在連口都不開,可錯失談條件的機會啦。”
溫熱的指腹溫柔的替他拭去眼角的濡溼,由她手指傳遞出來的暖意直達心底,爲沉重的眼簾,拉開了缺口。
黑色羽睫飛快顫動,緩緩的,打開。
女子浸着水光的美麗眸子飛快劃過光亮,溢出驚喜,話語卻依舊帶着柔柔的戲謔,“醒了?”
說畢,低下頭來,以面貼着他的額,輕輕摩挲,她說,“醒了好。”
“髒……”張嘴,擠出喉間的嗓音,又澀又破,牽扯出喉嚨的疼。
他髒呢,好多天沒有沐浴更衣了,連他自己都能聞到身上的酸餿味。
隨即懊惱不已,她都不懂挑時間回來,再晚一些,他自己就能出宗人府了,等他洗的乾乾淨淨的,全身香香的,定不會讓她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卻又欣喜不已,她回來了,在三月之期前回來了,他便不用再日日忍耐想她的苦楚。
“唔,髒呀?”女子將頭拉開些許,故作沉吟,“那我便不抱你了,等你洗乾淨了再抱。”
他一把死死抓住她的衣襟,雖然並沒有多少力氣,氣勢洶洶的瞪她,“你敢!”
泛着水光的眸子,加之身體虛弱,此時便是把眼睛瞪圓了,也沒有半點氣勢,反而更像一直張牙舞爪的貓兒。
可愛得緊。
君羨噗哧一聲笑出來,眉眼彎彎,輕聲哄道,“不敢。”
“洗澡。”她柔柔的哄聲,盡是寵溺,紅了他的臉頰,紅了他的眼眶,熱了心田,那些所受的委屈,因她一句話盡數散去。
全記不起。
將臉埋進女子懷裡,也不管自己髒了,更不管會不會將女子的衣裳弄髒了,景離哼唧,“還要吃飯。”
餓了那麼多天,回來總要吃飽了,纔有力氣撓她。
君羨一一應了。
雲夕那邊的動作很快,此時恰好提了水來,君羨順勢吩咐備膳,點了一些清淡的粥品。
雖然還沒有細緻的去查娃兒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但是在牢房裡,怕是根本沒得吃,否則,怎麼會瘦成這樣,虛弱成這樣。
思及此,眼底戾色再現,又飛快的壓了下去。
解開娃兒身上的衣袍,小小的奶白的身子展露眼前,一道道肋骨清晰可見,君羨抖着手,面無異色的將娃兒抱起放入浴桶,爲他清洗的動作更加輕柔。
生怕一個用力,那些細小的骨頭便會折了斷了。
那些人,怎麼敢!
這一次,景離特別的安靜,不復以往沐浴時的鬧騰。
他自然是想鬧她的,只是真的沒了氣力。
而女子平靜的面色,則讓他益發不安起來,他知道,她心疼他了。
“……我沒捱打。”他說,像是要解釋自己並沒有受什麼苦,她不用難過,“就是裡面的飯菜不好吃。”
“我知道,我們家奶寶最是挑食。”
“……我也沒有被那些人欺負。”他又說,“我用了你給的毒,便是你不來,那些人也傷不到我。”
“我知道,剛到大牢我便聞出來了。”
實則是能傷到,但是殺不了他。
在殺死他之前,那些人便會脫力而亡。
娃兒小嘴的吧的吧的,時而冒出一句解釋,力求證明自己沒受苦。
君羨偶爾挑眉,潑娃兒一臉水,目光作不經意般在娃兒頸間淤痕處掠過。
清洗完,擦乾,更衣。
待娃兒乾乾淨淨的躺在被窩裡,君羨才傾身將人攏入懷裡,“離兒,日後,再不會讓你受這般委屈。”
那些欺了他的,她定會爲他討回來的。
權勢地位於她而言,如同糞土、雲煙。
她只想他活得好好的,開心,而圓滿。
依在女子懷中,聞着她身上獨有的馨香,夾雜着一縷風塵僕僕的味道,景離卻覺得異常心安。
無比的滿足。
“你說的話,你可要記得。”翹起脣角,他說。即便他能自己保護自己,可是卻更喜歡享受她對他的用心。
就是要她對他好,要她想着他護着他縱着他寵着他。
“我自然記得的。”
“話說出來容易,做到可不簡單。”故意擡槓似的,娃兒哼哼唧唧反駁。
君羨勾脣,將娃兒摟得更緊,卻不說話。
娃兒便急了,推搡她,“幹嘛不答我,你反悔了!是不是反悔了!”
“傻離兒。”她笑開來,眼角眉梢暖意渲染。
若整個天下都負你,我便對抗整個天下,又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