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再多想多辯解,只知道再也不能在大庭廣衆下讓矛盾更加激化了。她低了頭轉身就走。
李歡怒道:“馮豐,你……”
她越走越快,完全沒聽清楚李歡說了些什麼。葉嘉見狀,也匆匆出門。李歡愣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自己的妻子,竟然完全無視自己,公然離開了。
彷彿渭水邊上的那一幕在重演,可是,弓箭呢?自己的御林軍呢?自己,居然再也沒有了射殺姦夫淫婦的權利,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這是什麼混亂無恥的世道?他眼前一黑,幾乎要栽倒在地。
芬妮輕嘆一聲,她一直對這個男人很有好感,此刻,無比同情他的遭遇,暗道一聲“好漢無好妻”,也無法勸慰,輕輕拉了他一下,柔聲道:“李歡,我們走吧。”
她的溫柔的聲音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魔力,李歡轉頭看着她嫵媚中帶了點點憐憫的溫柔的神色,狂躁的心情沉靜了一點兒,可是腦子裡還是嗡嗡亂響,根本無法平靜下來。好一會兒,才吸了一口氣,抱歉地低聲道:“芬妮,今天是你生日,真是對不起,我失態了……”
“沒關係的。你如果不想呆在這裡,可以回去休息。”
他強笑道:“我總要爲你慶祝一下。”
芬妮嫣然一笑,一點不問他的私事:“那我們快點,估計曉波他們要等急了。”
包間裡,葉曉波和衆人正擺好了禮物,花,蛋糕,蠟燭……說笑間,見李歡和芬妮進來,衆人嘩啦一聲,花紙向芬妮頭上灑去。
熱鬧的間隙裡,葉曉波悄悄走到李歡身邊。他看李歡臉色不好,暗道不妙,莫非他也看見了葉嘉和馮豐?他有點不敢看李歡,暗暗爲李歡不平,又爲自己的哥哥感到羞愧——無論如何,看見自己的哥哥和別人的老婆在一起,而且這個女人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的妻子,自己還叫她一聲“大嫂”——總是令人尷尬的。
他小心翼翼,彷彿自己是罪人:“大哥,爲什麼悶悶不樂的?”
李歡面色陰沉,沒有作聲。
葉曉波沒有再問,一邊的芬妮講了幾句笑話,很成功地將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再也沒有提起這件惱人的事情。
街上,風冷冷地吹拂,馮豐深深呼了一口氣,心跳得幾乎要紊亂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葉嘉一直走在自己身邊。
葉嘉的聲音淡淡的:“小豐,我送你回去吧。”
葉曉波的那聲“嫂子”,李歡的那番暴怒,這一切,無不昭示着自己是一個腳踏兩船的紅杏出牆的女人——這時,葉嘉的心目中,自己會不會是這樣的形象?
如一個人被推向了審判臺,她心底裡小小的卑微的在狂喊,想爲自己分辨,想爲自己減刑,不要是死刑,也不要是無期,可是,自己在什麼情況下才有被“無罪釋放”的可能?
她忽然伸出手去,緊緊拉着葉嘉的手,遲疑着:“葉嘉,我們可不可以再找個地方坐坐?”
葉嘉沉默了一下,手稍微晃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拔開她的手,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馮豐死命拉住他的手沒有放開,見他的臉色慢慢平靜了一點兒,總算鬆了口氣。
馮豐熟悉這間茶樓,距離她住的地方並不遙遠。已是深夜,人已經不多了,就分外幽靜。暖氣開得足足的,熱騰騰的茶香裊繞。
一直懼怕着說出口的故事,忽然失去了心防,不再瞻前顧後,她看着葉嘉,燈光下,他的眼睛可真亮呵,眉毛那麼俊秀,而嘴巴、鼻子、臉龐……沒有一處不是伽葉啊!只是,再也沒有了伽葉那樣溫和的笑容,他沉默着,表情顯出那樣陌生的冷淡。
馮豐心裡更是恐慌,聲音的氣息都有些不穩:“葉嘉,我給你講一個荒唐的故事好不好?是我看的一本小說……”
葉嘉慢慢開口:“好。小豐講的故事都很有意思。”
“你只當是一個荒誕的故事就可以了。”
“嗯。”
她開始講那個荒唐的穿越,也不管他理解不理解。她講得十分詳細,講一個女人如何在瀕臨絕境的時候遇見一個和尚,如何勾引他、害他破戒,講兩人如何逃離皇宮遭到皇帝的追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葉嘉一直深深陷在藤椅裡,一聲不吭地聽着,越聽眉毛糾結得越是厲害。
“……那個和尚被射了三箭,其中一箭偏離了,在左肋下……她幾乎能聽到他的骨頭和血肉分裂的聲音……就這樣,她再也見不着和尚了,醒來後,她和皇帝已經到了現代……呵呵,葉嘉,這很像美國大片,荒誕不羈,對不對?好了,我的笑話已經講完了,葉嘉……”
她停止講述,因爲,她看到對面的葉嘉神色慘白,手指按着左肋,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
她吃了一驚,低聲道:“葉嘉,你怎麼啦……”
她連問了兩聲,葉嘉才擡起頭,細細盯着她,“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了。一切荒誕得如一場夢。
兩人沉默半晌,葉嘉微微喘了口氣,才道:“故事中的皇帝呢?”
她搖搖頭,這世界上再沒有皇帝了。
馮豐回答不上來。過了一會兒才答非所問:“他現在在劇組跑龍套,跟葉曉波是朋友,葉曉波叫他大哥。”
葉嘉靜默下來,忽然想起葉曉波的那聲莫明其妙的“嫂子”,當時,他極爲不悅,心想葉曉波怎麼會咋咋呼呼地亂叫亂嚷,現在,才明白,他原來是在替李歡不平,那聲“嫂子”,是替李歡叫的,是故意要讓自己難堪的!
他從未這樣失態過,幾乎是嘶聲道:“李歡,他是你的丈夫?他還和你在一起?你爲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你怎麼還要和他在一起?爲什麼?”
“不是。我們只是合租人而已。”她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我過兩天就要搬家了,我已經找好了房子,不住那裡了……”
葉嘉仰靠在寬大的藤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閉着眼睛,許久才沉沉道:“小豐,這不過是個故事,是不是?”
“也許吧,只是誰無聊之極閒編的一個故事而已,你知道,現在無聊之人挺多的。”
葉嘉沒有再做聲。
馮豐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許久,她小心翼翼地看他:“葉嘉,你不舒服?”
他還是沒有作聲。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下意識地摸摸他的額頭,發現他的額頭冷汗涔涔。
“葉嘉……你不舒服?”
她焦慮起來,手卻被他的手抓住,覆蓋在他的面上。他拉她坐在自己身邊,手還是暖和的,聲音滿是疲倦:“小豐,我想一個人靜一下。”他在徵詢她的意見,卻知道她一定會答應的,拉住她的手,沒有鬆開。
馮豐當然沒有拒絕,就如伽葉從來也沒有拒絕過她的要求一樣。
她在他身邊不知坐了多久,他拿下她的手,緩緩睜開眼睛,神態變得前所未有的冷淡:“小豐,天快亮了……”
那樣的冷淡幾乎要徹底摧毀馮豐心底最後的一絲幻想,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小聲道:“已經六點多了。”
他站起來,依舊是滿臉的疲倦:“小豐,我送你回去。”
馮豐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萎靡的樣子,只好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