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馮豐回過神來,只見柳兒站在一邊,惶恐不安地看着自己。
“柳兒,有什麼事情?”
“夫人和侯爺上次來看您時,您曾說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皇宮,因爲一旦離開皇宮,只怕終生就再也進不來了……”
“進不來也沒什麼啊!長年累月地呆在冷宮有什麼好的?”
柳兒呆呆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道:“娘娘,如今宸妃已經懷孕,您若此時離開,那您以前的苦心……”
唉,她實在不知道馮昭儀以前到底有什麼苦心經營,但是,想來,大抵不過是諂媚邀寵,用盡手段,想做皇后之類的?做皇后雖然不錯,但是,比起小命不保,對她來說,可就沒有絲毫吸引力了,當務之急,是得趕緊離開皇宮,等“父母”派人來將自己接走,無論如何,出去了總得比在這裡更好想辦法。
“柳兒,我父母大概什麼時候會來接我?”
“最快得一個月吧。”
一個月?這麼久?不過,也只好耐心等等再說了。
皇帝這番探視後,馮豐發現御膳房送來的伙食也好了幾分,別離宮的宮女忽然多了幾個。原來那些以前怕傳染躲開去的宮人們見她天天怡然自得地在別離宮裡運動、遊樂,以爲伽葉大師給她開了什麼治病妙方,估摸着她一旦病癒,會重新得寵,所以紛紛殷勤起來。
她初來乍到,也顧不得什麼人情冷暖,見其中四個妙齡女子絲竹和歌舞技藝十分出衆,便來了興趣,趁着花好日晴的一天,召了她們來一起遊園。
園裡的桌子上擺放着各種點心和茶點,這裡反正也沒有外人,她力邀柳兒一起品嚐,因爲她算得自己來到“古代”,第一個對自己好的人了。
柳兒卻一直推辭,只興高采烈地侍立在一邊。
馮豐勸說不動也不管她,前面的空地上,四個妙齡美女已經調好絲竹,輕歌曼舞起來。看慣了屏幕上現代明星們的勁歌熱舞,再看這古代的歌舞,只覺得一陣心曠神怡。
今天馮豐穿的是一件鵝黃色的窄腰長袖的春裝,因爲別離宮冷清,加上宮人傳說她的病會傳染,都有些望而卻步,極少會有人來這裡。所以,她乾脆將柳兒準備的整套複雜的裝飾都去掉,什麼首飾都沒有佩戴,沐浴清爽的烏黑長髮梳得十分順滑地批在肩後,隨意穿了一雙十分精細的繡花鞋。繡花鞋的尺度是正常女子的腳的標準,證明這個時代的女子至少還沒有大量纏足。裹腳興起於五代,但是真正完全普及推廣開來卻是明清時期。她看看這鞋子,心想,幸好沒有穿到對女子要求桎梏多多的明清。
在春裝的外面,她還套了一件粉紅色花絹做的紗衣,這衣服重不過2兩,柳兒說是從波斯來的貢品,有吸附花瓣的功能。
她對柳兒的說法半信半疑,爲了驗證紗衣的功能,故意將桌子擺在花園裡的幾棵桃樹下,果然,陣陣微風吹來,花瓣輕輕落在紗衣上,都附着不去,不一會兒,整個人的身上就批上了一層薄薄的花瓣,滿身都是淡淡的桃花的香味。
她站起身輕輕抖了抖,那些花瓣都並不掉落。
她心裡大樂,一邊吃着美味的點心,一邊想,這古代的生活還是不錯的。
春日的陽光那麼舒適地照在身上,她乾脆讓四名歌舞的侍女將琴絃絲竹擺到鞦韆架旁邊,而她自己就坐在晃盪的鞦韆上,閉着眼睛在無限春光裡感受着那樣曼妙的音樂。
皇帝帶了兩名貼身的太監緩緩而來。
遠遠地,他就看見鞦韆架上的女子,那麼悠閒地隨着鞦韆輕輕晃盪,而她的烏黑的長髮隨意散開,那麼活潑地隨着微風在身後紛紛飄揚。
那是一種新奇的幽雅和充滿生機的美好,病中經常愁眉苦臉的馮昭儀不見了,與往常時而高貴端莊時而柔順嫵媚的馮昭儀也有很大的區別。
他微笑着走了過去,柳兒和幾名侍女都已經發現了他,正要停下彈奏行禮,他揮揮手,示意她們不要繼續,也不要作聲,自己往鞦韆架輕輕走了過去。
馮豐閉着眼睛,聽着春天風的聲音、花的聲音、絲竹的聲音,心裡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和寧靜。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在她十五歲那年,母親病逝,十八歲那年,父親也因爲操勞憂心早早離開了這個世界。從此,剩下她一人淪爲孤女。好在那時她已經讀到大一了,好歹靠着自己勤工儉學讀完大學。這兩年,工作越來越不好找,物價越來越高,她美其名曰是自由職業者,可是,只能經常接些小的策劃、文案或者是爲雜誌社寫些不着邊際的文字勉強養活着自己。這樣的日子讓她愛上了旅行,希望能在旅途中緩解心靈的壓力,可是,生存和生活的雙重壓力之下,心靈又幾曾真正輕鬆過?
鞦韆架忽然停止晃動,一雙大手已經緊緊摟住了自己的腰。
馮豐驚叫一聲,幾乎要從鞦韆上跌下來,可是,她真的下來了,卻不是跌下來的,而是被人抱下來的。
她驚惶地掙扎,待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皇帝時,只見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含情脈脈。她呆了一下,幾乎忘記了掙扎,只是怔怔地看着這個有如此奇怪目光的“古人”!
“愛妃……”
他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身子都好了?”
她立刻醒悟過來,不經意地一下離開他的懷抱,走開兩步,才低聲道:“嗯,這些天,感覺好多了。”
以往的馮昭儀是充滿風情而又熱情的,今天,這個清新淡雅的女子看起來很有些異樣,但是,究竟是什麼異樣,皇帝又說不出來,只是看着她,微笑着上前一步又抱住了她:“愛妃……”
她這才發現柳兒和幾名侍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她見這“陌生人”舉動越來越大膽,越來越無禮,心裡有些害怕,想起他是皇帝,又不敢公然拒絕,見他俯頭下來,似乎是要親吻自己的樣子,急中生智,忽然道:“皇上,臣妾的病會傳染……”
他低下的頭生生停下,仍舊深深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點點頭:“愛妃,你好好休息,看樣子,你很快就會好了,好了朕會親自接你回昭陽殿的……”
馮豐胡亂答應一聲,怕他再有什麼想法,趕緊道:“皇上請回吧。”
他見她那樣急急擺脫的樣子,心裡奇怪又有些失望,仍舊點點頭:“愛妃,你好生休養着。”
“多謝皇上。”
馮豐見他終於轉身離開了,才鬆了口氣。想起他剛纔含情脈脈的目光,又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自己蓬頭垢面時眼中的那抹厭惡之色,苦笑一聲,心想,都說帝王無情,這倒是真的。色衰則厭,色盛則愛。一個女子病了,至死都不敢讓丈夫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樣,只能將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給他,如此,又怎麼能指望真正得到他的關心和愛護?
再美麗的女人,總是要老的啊!
因怕皇帝又來探望,所以連續兩天,儘管春日晴朗,馮豐都沒敢再去那片美麗的花園,只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研究本朝的各種典故。
第三天,皇帝沒有再來,她鬆了口氣,但見鳥語花香,春光明媚,哪裡還坐得住?趁着午後的溫暖,又來到了鞦韆架旁邊。
因爲她喜愛這鞦韆架,侍女們便在鞦韆架上鋪了一層軟墊,坐上去暖洋洋的十分舒適。今天,她又穿着那件粉紅色的能吸附花瓣的絹衣,想繼續體會一下那天被打斷的滿身芬芳的美好的感覺。
這次,侍女們彈奏的聲音很小很輕柔,是她特意吩咐的,聽起來軟綿綿的,加上午後暖洋洋的陽光,很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她在鞦韆架上蕩了一會兒,忽然聽得柳兒驚惶的聲音:“娘娘……有人來了……”
她擡起頭,只見對面一行盛裝女子款款而來。這羣女子人可不少,走在前面的幾人穿着極華麗的宮裝,看服飾頂帶,好像都是嬪妃級別。
衆人在她對面一丈遠外就停下了,似乎是生怕她的傳染病的樣子。
她疑惑地看向柳兒,正等着她的介紹,只見柳兒已經跪了下去:“參見宸昭儀、林貴人、盧淑儀……”
本朝的后妃制度皇后爲尊,皇后之下是二昭儀、貴人、淑儀。皇帝一直沒有確立皇后,昭儀之下,便是貴人、淑儀爲尊。起初,皇帝專寵馮昭儀,只封了她一人爲“昭儀”,她生病前後,宸貴人懷了龍鍾,立刻也晉爲“昭儀”。
皇帝最初有個寵妃張貴人,張貴人生下的兒子爲皇長子,按照本朝“立子殺母”的慣例,皇長子被立爲太子後,張貴人就被絞殺了。當時,嬪妃都不敢率先生下長子,而張貴人死後,嬪妃就放心了。皇帝自己眼看而立已過,卻只得一子,按照古代多子多福的慣例,很想再有幾個龍子。柳兒的說法是,宸昭儀出身顯赫,如果她正當時節生下皇子,就很有可能會被立爲皇后了。
馮昭儀生病失寵後,宮裡,宸昭儀可謂地位最尊,馮昭儀和她也沒什麼交情,如今,她約了那幾人一起到別離宮來幹啥?
馮豐坐在鞦韆架上好奇地打量這三個女子,只見宸昭儀肚子已經明顯鼓起,顯然是懷孕已經好幾個月了。林貴人、盧淑儀則都顯得文雅嬌弱。三個女子都出身於北方的豪族之家,除了懷孕的宸昭儀外,其他二人都穿着帶幾分緊身窄袖胡服風格的改良宮裝,也許是因爲本朝皇帝有胡族血統的緣故吧。
可是,良心話,三個女子都不是什麼大美人,都不過中人之姿而已。
拜照相技術的傳入,清朝中後期的嬪妃不少留下了“芳容”,馮豐曾在網上看到過一組很詳盡的照片和畫像,她發現,從皇后開始,地位越高的嬪妃,相貌越是普通。
就拿光緒的寵妃珍妃來說吧,以前馮豐常常以爲“寵妃”嘛,肯定是傾城傾國滴說,沒想到,伊的相貌用“一般”來形容還真是高估了——還真的是中下偏醜的水平。後來,她又看過一組歷代皇后的畫像,那些皇后,幾乎就沒有一個入眼的、漂亮的。
原來,古代皇帝納妃納後,往往越是地位高的越是需要有顯赫的家世,相貌嘛,端正就可以了。因爲選擇的範圍小了,美女的平均水平就低了,所以,歷代皇后、貴妃的相貌,絕非御用文人們吹噓的那樣傾城傾國,許多都是姿色平平。真有姿色的,往往是那些靠了狐媚手段上位的出身低微的嬪妃、或者是皇帝偶然發現誰誰美,然後專寵了提拔上來的。所以,皇帝多半看皇后不太順眼,喜歡寵愛那些有姿色的哪怕出身低賤的宮女,有的甚至出去逛窯子,比如宋徽宗。
爲首的宸昭儀細細打量馮豐身上落滿花瓣的紗衣,眼神又奇怪又複雜。這種波斯貢品十分珍罕,當時正是馮昭儀得寵時節,皇帝就賞賜了她一人。
馮豐看她那樣奇怪的目光,又想起馮昭儀滿櫃的華衣麗服,立刻意識到自己和這幾位妃嬪的打扮大不一樣。她們穿的是改良後的帶胡服的宮裝,看起來端莊有餘卻風情不足。而馮昭儀的衣服,全是飄飄欲仙的南國水鄉風格,整個舒衣寬袖,典雅雍容。想必,馮昭儀真是一個喜歡搏出位的女人?
宸昭儀看她吸附了一身花瓣的紗衣,又見她坐在鞦韆架上一動也不動,心想,你都失寵了還擺什麼架子?因此面上越來越難看,卻笑道:“聽說妹妹身子好些了,姐姐來看看……”
馮豐已經知道馮昭儀在當寵之時,在宮裡樹敵頗多,這幾個女人的目光一看也不是善茬,只淡淡道:“哦,多謝。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各位費心。”
那幾個女人聽她這句“好得差不多了”,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那樣赤裸裸的恐慌、厭惡、嫉恨的眼神,看着真是令人心情不爽。馮豐道:“各位請回吧,不然,留下來一起欣賞歌舞也是好的……”
說到“歌舞”,她才發現,那四個歌女早已停止絲竹跪在一邊。宮裡的人最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了,宸昭儀大有晉爲皇后的趨勢,也難怪她們如此惶恐,總要爲以後留些退路罷。
宸昭儀瞧瞧地上跪着的宮女們,這些都是馮昭儀的貼身宮人,她不禁大爲得意。
馮豐看她臉上的得色,不禁興致全消,拂了拂身上的花瓣,起身,淡淡道:“我身子好得很,不用探望,各位請吧,恕不奉陪了。”
宸昭儀臉上的假笑都維持不下去了,冷冷道:“妹妹在病中還是安分些的好,不要三天兩頭的讓皇上往這裡跑。皇上日理萬機,龍體金貴,可吃不消你的狐媚勁兒,被傳染了可就不好了……”
馮豐笑了起來,盯着她的滾圓的肚子,心想,啥叫狐媚?你不狐媚你會懷孕嗎?
可是,自己在這裡和這羣古代的女人一起爲一個“陌生男人”爭風吃醋,叫怎麼回事兒啊?
而且宸昭儀還是孕婦,跟孕婦爭執可就沒意思了。
所以,宸昭儀話雖難聽,她也不欲跟她爭執,搖搖頭,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得幾步,忽然聽見宸昭儀一聲慘呼“哎喲……”
她回頭,只見宸昭儀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臉色慘白。她嚇了一跳,往回走了幾步,宸昭儀身邊的幾名宮女已經扶起了她:“娘娘,你怎麼啦?快……快傳御醫……”
衆人扶着宸昭儀離開,半路上,幾名御醫和太監已經匆匆趕來,這冷清的別離宮立刻亂成一團。
馮豐見衆人圍住了她,搖搖頭,悄然和柳兒往屋子裡走去。一路上,柳兒面色如土,低聲道:“娘娘,宸昭儀會不會有什麼意外啊?”
不會吧?估計是動了胎氣之類的,很快就會好吧。
“娘娘,您要當心一點……”
她不以爲意,心想:我當心啥?我話都沒和她說幾句,宮裡那麼多御醫,她也不會有什麼意外。即便有什麼意外,也怪不到自己頭上吧?
春日的陽光還沒有完全斜下去。馮豐見天色還早,就搬了張椅子坐在宮門左邊的那座紫藤花架下,準備看看書。
說是紫藤花架其實並不準確,初春,紫藤還只有些淡紅色的葉子,倒是旁邊類似爬山虎的一種橢圓行葉子的藤蘿瘋長,反客爲主,全部爬上了棚架。由於無人管理,藤蘿已經瘋長超出花架的距離,完全附着到了旁邊一棵高大的龍柏樹上了。
藤蘿有了依附所以長得如此茂盛,馮豐忽然想起,忽然砍倒了這株大樹,那些藤蘿會如何呢?是枯萎還是死掉?藤蘿必須得附着生麼才能生長,幾曾見過獨立的藤蘿?
她想了一會兒,回頭,盯着旁邊的一堆厚厚的書卷。
她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都是繁體豎排的楷書。這些,都是有關本朝風土人情的歷史、風土人情典故的書籍,也是她穿越來後每天必做的功課。想通過史書記載來了解這到底是什麼朝代。半個月下來,她大體翻閱了一下,從查詢到的風俗人情和發生的幾件大事來看,這個“大唐帝國”的民情風俗跟唐宋非常接近。但是,這些書籍都是繁體的文言文,古書又不加標點,靠的是“句讀”,自己斷句,因此,她看起來就十分吃力,往往好幾個時辰才能勉強看完薄薄的一卷,而且還不解其意,只得向旁邊的柳兒求助。
問得多了,柳兒就用很奇怪的目光看她,想必那馮昭儀也頗有幾分才學,現在柳兒見她頻頻如文盲一般,目光也就越來越奇怪。好在柳兒一直認爲她那天在花園裡碰着了頭,碰壞了腦子,並沒有過多追問,她才勉強算鬆了口氣。心想,誰說現代人回到古代就是如魚得水的?即便了解那段歷史吧,但是,現代人回到古代,最起碼連書都看不懂,馮豐看是寸步難行纔對。
已到掌燈時分,這冷清的“別離宮”裡到處掛滿了紅紅的燈籠。
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一碟黃花金針細口蘑、一碟雲炙蜜腿、幾碟新鮮菜蔬,一碗清湯裡漂浮了幾片初開的花瓣,滿是清香。
這幾樣甚合她的口味,她十分開心,端起碗一連吃了兩小碗。
她放下飯碗後,柳兒欣喜道:“娘娘,您身體好多了。”
馮豐點點頭,自己也覺得這些日子精神愉快,都好幾天沒有強烈咳嗽吐血了。她暗道,莫非自己並沒有得什麼肺結核?會不會只是尋常的傷風感冒,如今已經痊癒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吃了飯,坐一會兒,又沿着冷清的花園走了一程,馮豐按照慣例來到浴池,準備洗滌這一天運動下來的汗漬。
這浴池在她寢宮的隔壁,一道小小的雕花朱漆木門聯通着。四角是垂下的淡黃色的流蘇。馮豐前幾天閒得無聊,就和柳兒一起到外面弄了些盆栽,擺放在四個角落。
浴池不過七八平米左右,四周點着大大的宮燈,前面有一張兩米左右的浴臺,長寬恰恰如一張牀,正是供沐浴後的人在上面歇息的。浴池每天都會換上清水,而加熱則是通過左側的一個類似北方燒炕的那種暗道,用優質無煙炭火燃燒,一點菸塵也沒有。
柳兒將今天收集的各種花瓣倒在有着縹緲熱氣的溫水裡,然後退了出去,關好了門。馮豐這才脫下身上寬大的浴袍,跳進水裡。水不過到半胸前,恰到好處的溫熱,身子一沾着水,幾乎立刻就疲乏盡去。
她舒適地半躺半靠在池壁上,看着對面那兩盆有着鵝黃色的葉子、觸鬚般淡淡花苞的盆栽,黃的流蘇襯着綠的闊葉、紅的花兒,煞是好看。穿越到古代來的恐懼和茫然,似乎漸漸去掉了幾分。
她伸手摘了一支花苞拿在手裡,在水氣氤氳裡,靠在池壁上,懶洋洋地閉着眼睛,舒適得幾乎要睡着了。
“陛下……娘娘……娘娘在沐浴……”
是柳兒十分驚惶的聲音。
她驚醒過來,只聽見門口響起一陣匆促的腳步聲,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砰”的一聲,浴池的門被人重重推開,只見一個男人滿面怒容地闖了進來。
她驚得低聲尖叫一聲,將身子完全蜷縮在水裡,又不敢大聲斥責這個擅闖女浴的“色鬼”,因爲,來人是皇帝!
皇帝原本滿面怒容,但見得這一池的春色,見她手裡拿着的那支花苞恰恰遮在自己胸前,更是帶了幾分欲拒還迎的風情。雖然病了這麼久,她小巧的身子仍然有幾分玲瓏浮屠,他盯得幾眼,只覺得喉嚨裡情不自禁地咕隆一聲,忽然有些口乾舌燥。
馮豐見他呆立在那裡,心想他這麼晚跑到冷宮幹啥?看他滿面的怒容,可不像是來找馮昭儀“侍寢”的樣子。
想到“侍寢”,她真是大大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目前自己就是“馮昭儀”,是他以前的“寵妃”,他若真要圖謀不軌,那可怎麼辦啊?
她腦子裡轉着念頭,卻見他很奇異地盯着自己,目光由原本的怒氣衝衝變成了深深的困惑,然後,就變成了一種深邃的濃黑。
不對,這目光看起來好——色情! ✿тTkan ✿c○
他想幹什麼?
她嚇了一大跳,轔轔的水波也遮擋不住全部的身子,又羞又急,趕緊低聲道:“皇上,對不起,您先出去吧,有什麼事情,等臣妾穿好衣服再說。”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這個女人在說什麼?她居然生怕自己看了她的身子的模樣,還急吼吼地叫自己出去?以前,她可不是這樣的啊!
此時此刻,這具早已見慣的胴體,比任何時候都更具誘惑,他輕咳一聲,原本深邃濃黑的目光又有了些憤怒之意,仍舊死死地盯着她,卻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在這樣的目光下,馮豐只好儘量將身子蜷縮在水裡,出來也不是,不出來也不是,心裡暗罵這衰人真是個色狼,就這樣杵在這裡,自己怎麼好穿衣服?真是倒黴透頂,竟然被一個陌生男人看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