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崇烈在前院客客氣氣謙和有禮地和林欽華夫人林逐鴻再三賠禮道歉,又提出探病的由頭,林欽頓時沉默。
“小女臥病尚未痊癒,儀容不整,不敢失禮見駕,殿下一番好意,臣及小女心領。”林欽的思考很短暫,很快就做下決定。
蕭崇烈再如何也是男子,平時見個面,有大堆家丁丫鬟們看着沒什麼,但讓他進女兒的閨房絕對不行,傳出去他的女兒還怎麼做人?別人怎麼看他們林家女子?估計以後他有了孫女,連孫女長大後都不敢說親。蕭崇烈若有本事求來賜婚聖旨,再提這些也不遲。
“府中早桂開得不錯,殿下若是有心,大可以欣賞一番,微臣就先告退了。”根本不想給蕭崇烈反應的時間,林欽起身淡淡道。
前院裡林欽打發掉蕭崇烈,後院裡林逐汐正和成雙說着話。“不用擔心,父親不會讓蕭崇烈來見我的。”
即使她父親當真中意蕭崇烈,也不會做得太丟份。巴巴地撮合女兒和蕭崇烈?自己又不是嫁不出去。這樣做即使成了,也會讓蕭崇烈低看她和林家,所以該端着的時候還是得端着。欲擒故縱這一招雖老套了點,但只要用對地方還是會有效果的。
退一步講,她現在這樣子沒什麼儀態可言也不好看,讓蕭崇烈見她?萬一弄巧成拙怎麼辦?
“讓底下的人都機靈點,不要讓人進來。有求見的都推掉,尤其是六小姐那邊。就說我要靜養。三皇子走了再來報我。”林逐汐躺倒在牀,閉上眼睛淡淡吩咐,“你們也都下去,守好門不要讓人進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即使心裡早有預料,但面對這種情況,她還是覺得悶悶不樂的。喜歡的人沒來,不喜歡的人時常在眼前轉悠不定,她心裡五味陳雜,說不出的厭倦和煩悶。內心深處裝滿心事,卻什麼都不能說出口,小心翼翼地隱藏着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有時候想起來,不禁有點灰心。可要就此放棄,她又怎麼都不甘心。
人生在世,偏偏就是會有這麼一劫,最難渡的,情劫。
她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朔月,睡意漸漸涌上來。
等到成雙搖醒她時,已是傍晚。成雙告訴她蕭崇烈用過午飯就離開了。另外,他在府上游玩時很“巧合”地遇到林逐湄。兩人說過幾句話就分別。
林逐汐聽着覺得林逐湄的確是個聰明人,既在蕭崇烈面前露了臉刷了情分,又沒有引起府上當家人的反感。的確是人才。
丫鬟們送來熱騰騰的飯菜,在牀上支起小桌擺好飯菜,很清淡的四菜一湯,做得很美味,林逐汐吃了八分飽,看着自己的腳,有些發愁。躺在牀上其實沒什麼,關鍵是不能走動太糟糕,她現在就連洗澡如廁這種事都要依靠丫鬟們,天知道她每次有多尷尬。
所以當兩刻鐘後,丫鬟來向她稟報熱水準備妥當時,林逐汐覺得自己的臉色肯定不難想象。她咳了咳,努力正色道:“你們都出去,成雙和連枝留下。”
成雙和連枝忍着笑伺候她沐浴,覺得臉紅的小姐好可愛。
艱難地熬過尷尬期,林逐汐狠狠地鬆口氣。
房門大開,丫鬟們魚貫而入,搬走浴桶,帶走換
下的衣服拿去清洗,打掃乾淨地面,開窗通風焚香……林林總總很快乾完,動作利落迅捷,不出半分差錯。
氣溫日降,夜風也漸漸清涼,窗外月光皎潔,林逐汐忽然打了個噴嚏。
連枝頓時有些緊張,“小姐可是受了涼?”
林逐汐啞然失笑,“不過是打個噴嚏,你不用緊張。”
連枝見自己反應過度,也有些訕訕。
“你放心,我最近恢復得很好,很快就能下地行走了。”林逐汐看她神情不大自然,連忙安慰。
“恐怕是小姐自己想趕緊下地行走纔對。”成雙取笑道:“不然小姐豈不是每次見到我們都要臉紅得不敢見人?”
林逐汐委屈:“成雙!”不帶這樣揭短的。
兩個丫鬟立即不客氣地笑出聲來。
連枝暗暗慶幸,五少爺說得沒錯,小姐的確是個和善溫柔好伺候的,自己倒是遇到一個好主子。
敲門聲忽然響起。
成雙嘀嘀咕咕地過去開門,“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爲什麼事來找小姐……”等看清來人的面孔後,成雙驚訝地瞪圓眼睛,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裡,“葉少爺?”
深藍衣袍的年輕人大步進門,神情在燭光映襯下顯得焦灼而憂切,他的目光落在林逐汐腳腕上,眉毛緊擰成結,“我剛從國子監回來,聽說你受傷了過來看看。你的情況怎麼樣?大夫怎麼說?”
“還好。”林逐汐定了定神,“大夫說沒什麼大礙,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會沒事的。”
葉銘檀拉了把椅子在牀邊坐下,目光如炬,仔仔細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確認她平安無事才鬆口氣。“你好好休息,杜家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婉妃和蕭崇烈先後來示好道歉,杜家又受了罰,這件事也會到此爲止。”林逐汐心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林家爭了這麼多面子已經足夠,適可而止的道理大家都懂。
“婉妃和蕭崇烈是蕭家人,和杜家有什麼關係?”葉銘檀冷笑。“國子監裡也有杜家子弟……”
“你可別亂來!”林逐汐嚇得不輕,急得連聲阻止,“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業,準備明年二月的春闈,這要緊的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什麼差錯。”
葉銘檀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焦灼不安的臉,忽然笑起來。“你想到哪裡去了?三年一次的春闈,我自然不會錯過。你以爲我會傻到搭上自己?難道我就不能智取?”
“智取也不好。”林逐汐嘆氣,“你顧好自己就夠,這件事你千萬別插手,這時候你不能分心其他。”
二叔對他可是寄予厚望,如果他因她惹上杜家,就算二叔不在乎,她也覺得沒臉見二叔。
“你若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不如先忍忍?”林逐汐看他像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小心地勸道:“等你春闈上考中,到時候想做什麼也更有底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說對不對?”她隨口胡扯着安慰他。
葉銘檀仔細想想,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林逐汐:“……”他居然還真當真了,要不要這麼護短?她
好笑又暖心,眉眼微彎眸若新月,“謝謝阿檀哥哥。”
葉銘檀悄悄地垂下眼瞼,無聲嘆氣。他能爲她做的事不多,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只希望她能開心一天是一天。懶得再想那些煩心事,他勉強露出個笑容。“對了,我給你帶了件小禮物回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林逐汐怔了怔,還沒等她答話,葉銘檀已從袖囊裡取出一個精緻的花梨木盒子來。
木盒子扁而窄,一看就知道放着簪釵之類的物品。
林逐汐一怔。
葉銘檀微笑着打開木盒子,裡面果然放着一對精緻的髮簪。一支是純金打造,簪頭鑲着一顆光澤柔潤的粉珍珠,顏色鮮亮,正適合她這個年齡的少女佩戴。
另一支髮簪相比之下要不起眼很多,簡簡單單的長簪樣式,簪頭雕刻着一朵盛放的薔薇花,做工不算精美,用料卻是考究珍貴的小葉紫檀,樣子也非常新穎。
雕簪子的人手藝很平常,一看就知道不是買的。
林逐汐念頭連轉,知道那支金簪大概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木簪纔是重點。大概是他親手做的。
果然葉銘檀接下來的話證實她的猜測。
“金簪是我買的,你們姐妹倆都有。”
這是葉銘檀的高明之處,他很會揣摩她的處境和心情。她和林逐湄都有,自然沒人會說閒話。但不打開盒子誰知道她們收到的禮物不同?只要在場的人不說,誰也不會知道。這樣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林逐汐想了想,取過金簪,微笑道謝。“這支簪子很漂亮,我很喜歡。”
雖然在場的只有四個人,他們不說沒人會知道,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難保哪天林逐湄不會發現端倪。她不能收下木簪。既然金簪兩姐妹都有,她又不能完全駁了葉銘檀的顏面,她只能收下金簪。
她心裡明白自己的做法大概也在葉銘檀的預料之中,但也沒其他辦法。
葉銘檀臉上掠過一絲笑意,眼神柔和。“你喜歡就好。”不枉他頂着他人異樣的眼光,在首飾店裡仔仔細細地親自爲她挑選禮物。兩支簪子他都精心準備,不管她收下哪支他都覺得很好。希望她戴着簪子時能想起他。
“謝謝阿檀哥哥。”林逐汐笑意淺淡。
目的達到,葉銘檀心情不錯,也知道自己不方便久留,他站起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直接讓人去告訴我。我大後天纔回國子監。”
林逐汐輕輕地應一聲,“放心,需要你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葉銘檀微笑溫和,但總給她一種看不透的感覺。難道真是這些年分開太久,他們之間變得陌生了?
“那你好好休息。”葉銘檀留下一句,頭也不回地瀟灑離開。
林逐汐累極躺倒,將簪子遞給成雙,“收起來。”
成雙明白她的意思,收起來就代表以後再也看不到這支簪子,匆匆行禮和連枝一起退下。
林逐汐閉上眼睛,心想耳根子總算清靜了,她揉着太陽穴,忽然聽到房頂上傳來叮的一聲響,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
“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