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可滿意?”他回頭看向林逐汐,語氣涼涼。
林逐汐扁了扁嘴,不大樂意地瞅着他,實在不習慣他這陰陽怪氣的語調,悶悶不樂道:“你能別這麼小氣嗎?”
蕭景暄臉色陰沉,他小氣?難道不是她先疑神疑鬼?考慮到自己不想再吵架,他忍了忍,不理她。
“你們到底有什麼約定?”林逐汐好奇。
蕭景暄凝視着她的眼睛,從她眼中看見淡漠寂寥的自己,忽然真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竟覺恍惚和憂傷,“她是沉玥嫡皇女,和鳴公主,曾經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曾經?”林逐汐抓住關鍵詞。
“沉玥注重嫡庶,講究男女平等能者居之,女子同樣擁有繼承權。”蕭景暄答:“一般來說,除非嫡出的死光或實在爛泥扶不上牆,不然庶出的想上位,除非謀反。”
林逐汐恍然大悟,可算明白和鳴的睥睨從何而來,這樣尊貴無雙的身份,沒點傲氣完全不正常。“這麼說,文昭皇后豈不是……”和鳴是他舅表妹,那他就是兩國皇族之子。這血統何止是尊貴,簡直是開國以來的最尊貴!想起朝野裡曾議論文昭皇后的出身,說她配不上後位,她只想嘆氣,果然無知者無罪。
“她曾是沉玥儲君。”蕭景暄靜靜答。
林逐汐倒抽一口冷氣,結合他曾提過的秦家規矩,立刻猜到他們的約定內容,“和鳴是故意的對不對?她嫁給你脫離沉玥皇族掩人耳目,暗地裡韜光養晦,她想要皇位?不對,她爲什麼會嫁給你?中間出了什麼變故?”
“我不知道。”蕭景暄搖頭,對這諱莫如深的宮廷隱秘也很迷惑,“當時恰逢蕭崇烈宮變時期,大羽內亂,我對沉玥關注有限,只知道舅舅突然冊立繼承人,卻不是她。隨後我向她提出結親合作,我要大羽,她得沉玥,這是雙贏之局,她沒理由不答應。”不過如今想來,他猜錯了。她還是有充足理由拒絕的。只是她沒得到期待的那個人給她想要的迴應。
林逐汐徹底沉默。
她仍舊無法想象,到底是怎樣的自信和豪情,才能讓他們在一樁有名無實的婚姻裡輕描淡寫地決定兩個國家的歸屬?這樣的氣魄和風采,怎能不令人目眩神迷?而且他們確實成功做到,而不是空口說白話。即使江塵渺在最後關頭因爲某些未知原因放棄,那也是她成功後的放棄。
她心頭忽生無限悵惘,既遺憾自己永遠也做不到這樣的舉重若輕乾坤在握,又慶幸自己有緣得見這樣百年難遇的無雙風華。
古往今來,這樣的風流人物,又能有幾人?又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幸運和他們生在同一時代親眼見證?
“你口中的賤人又是誰?”她很詫異。
認識至今,他從來都是優雅從容的,除了提到文昭皇后死因,她還沒見他失態過,但即使那次,也沒見他放棄自己一貫的修養出言辱罵。
“她叫雨時,有人稱呼她雨主。”蕭景暄的眼神很冷。
林逐汐震驚,“她在沉玥?”
“南疆並非鐵板一塊。”蕭
景暄淡淡道:“不同的理念形成不同的派別。雨時這一派的人志在天下,而非某個國家。”
林逐汐搖頭嘖嘖,“胃口真大。”
“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和舅舅他們這麼親近。”蕭景暄笑意苦澀而無奈,“蕭家的歷代掌權者哪個不想吞併沉玥?只不過都沒那個本事罷了,這點沉玥也清楚,所以行事向來低調。”他的語氣裡不是沒有黯然和失落,卻依舊平靜如劍上秋水。“我的父母當年說是兩情相悅,也不過是糊弄一下不知情的罷了。他們一個是沉玥儲君,一個是大羽皇帝,都不是無事可做的閒人,兩國都城又相隔了十萬八千里,根本沒可能遇到。江南那麼大塊地方,少說也有數十萬人,偏偏他們接連相遇,說不是有意設計都沒人信。我和和鳴他們走得近,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爲這共同的敵人,而不是你以爲的血緣,不然合該井水不犯河水纔對。”
林逐汐抿了抿嘴,心想果然自己還是太天真,近三十年的設計,漫長的光陰裡不斷尋找機會下手,這樣的耐性和城府,想想就心裡發涼,無論是做朋友還是敵人都令人凜然。“他們都死了嗎?”
“沒有。”蕭景暄搖頭:“我們答應過南疆聖主,不殺她的族人,她會將這些人帶回族裡處置。”
“少爺是誰?”她追問。
“你以後會知道。”最好一輩子都不知道。
他藉着倒茶的機會,不着痕跡地看一眼林詩音,不動聲色地提醒。
林詩音轉開視線,默許。“你們慢聊,我去看父親。”
林逐汐失望地耷拉着腦袋,“你打算什麼時候對蕭崇烈動手?再去將灝兒接回來?”
蕭景暄不答。“你好好待在這裡。”
林逐汐肅然點頭,“我保證這次都聽你的,絕不意氣用事。”
“希望你記住今天說的這句話。”蕭景暄對她的保證不敢抱太大希望,她的前科太多了,信用在他這裡真心不怎麼樣。
“執素她們怎麼樣了?”林逐汐忐忑不安地問。
“都很好。”蕭景暄答得很簡潔,“等下我讓她們來。還是你用慣的人我比較放心。”不然看不住你。
林逐汐聽懂了他的潛臺詞,心裡不服,但想了想卻發現無話可說,自己作孽在前,怪不得他這樣防備。
她搜腸刮肚想着有誠意的保證增加自己的說話分量,蕭景暄已頭看向大門口,目光清亮而悠遠。
她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頎長挺拔的身影映入眼簾,錦衣披髮,眉目如畫,精緻絕豔的容顏宛若名家筆下的最瑰麗詩畫,宜嗔宜喜的桃花眼流光如水,看人一眼便覺得明亮得眼珠都被洗亮。赫然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凌風。
這人今天沒有穿他喜歡的黑色,而是穿一件清湖生波般的湖藍生絲袍,束華光燦爛銀色腰帶,讓人奇怪風流冶豔和清貴高華,怎麼能很神奇地結合在一個人身上?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你們一個個都往我這裡跑?”蕭景暄的語氣聽不出是調侃或諷刺還是意外,平板板如一條用尺子比出來的直線。
凌風毫不客氣地在他面前坐下,聳了聳肩,坦然承認,“就是知道和鳴走了,我纔來。”
“你在躲她?”這下蕭景暄真的詫異了,想不通他在打算什麼,“你就不怕出事?”
“沒關係。”凌風微笑,意味深長,“她走得再遠總會回家的,不是嗎?”
蕭景暄想到她返回沉玥的事,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確將和鳴吃透了,心裡哀悼和鳴遇到了剋星,他難得的好奇,“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暫時出不去樺月城,想來想去,還是你這裡最安全。”凌風答得毫不臉紅,理所當然得蕭景暄甘拜下風。
這麼無恥的話他怎麼好意思說出口?撒謊也要給個信得過的理由吧,這無賴用這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藉口,擺明了在說我就是不想給你答案,有本事你來咬我呀。
蕭景暄倒是想,但怕他皮太厚咬不動,自己的那點攻擊又傷不到他,只能硬生生忍了。“你一直在樺月城?”他的眉毛抖了抖,忽然有濃濃的不祥預感。
凌風饒有興趣地看着他變換不定的眼神,心想他是會惱羞成怒地出手呢還是裝什麼都不知道?“你希望我怎麼答?”他承認自己惡趣味,就是不想給他痛快答案。
蕭景暄面無表情地瞅着他,“或許我可以和那誰討論一下你的情史,你說她如果知道你招蜂引蝶她倒黴,會不會和你算賬?”
凌風認真思考,認爲有些事就算要說還是得自己親口說,不由搖頭,“你真是越來越無趣了。”
蕭景暄決然扭頭,看在自己無意中壞過他姻緣的份上,不和他計較。
“樺月城裡有意思的事很多。”凌風悠悠道:“完全不像我想象中的無趣。”
蕭景暄沉默片刻,“你在宮中有眼線?”
“難道還有人沒佈置嗎?”凌風反問,語鋒犀利。
沉默,無話可說。
“不過你放心,培養點人也不容易。”凌風懶懶道:“我不想讓他們折在你手裡,見好就收還是懂的。有些規矩本就不該打破,當一切迴歸正途,我自然不會再多事。”
蕭景暄聽出他的警告,點頭默許,“蕭崇烈中的絕育藥,是不是你乾的?”原本他以爲是和鳴,但仔細觀察驗證後發現不像。
“我最多排個第二。”凌風表示他不敢居功,意味深長地瞅着他淺淺笑,深深幸災樂禍,“有人可比我早多了。”
蕭景暄繃着臉不做聲。
“不過這種事還是和鳴做最方便。一根冰針就可以了。”凌風若有所思。
“冰針鎖陽?她練成了極零冰天?”蕭景暄臉上的笑更像苦笑,“看來以後更不能得罪她了。”
“蕭崇烈應該知道她沒死,你多注意。”凌風下巴點了點林逐汐的方向。
“他怎麼知道的?”蕭景暄驚訝。
“或許是有人不想讓她死,或許是其他原因,誰知道呢?”凌風聲音涼薄。
蕭景暄眉梢微挑,語氣聽不出喜怒,“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