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做的,會是誰?”蕭崇烈的目光銳利如鷹,帶着幾分敵意和惡意,照明燈似的上下打量她,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
不明所以的人,大概會將他當色狼。
“不知道。”江塵渺的回答很是輕描淡寫。
這個問題,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回答,既沒給好處又得不到信任還會引來他的猜疑更會得罪幕後主使,傻嗎?
他以爲她是白癡?還是他自己是白癡?
蕭崇烈陰冷地注視着她,“那就是你做的了?”
確認了,他果然是白癡。
江塵渺幾乎要笑了,對這種類似於耍賴的“你說不出兇手那麼你就是兇手”,她不是沒遇到過,但那都是沒教養或上不得檯面的人,稍微有點身份教養的人哪怕是裝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地表露出來。
穿龍袍的也不一定都是天子,更多的只是戲子。一盆狗肉,就是上不了檯面。
“你以爲我怕你?”她忽然問。
蕭崇烈一怔,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問起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絕對實力下,所謂的道德法律都是浮雲。但你以爲你有那個能力嗎?”江塵渺淡淡看他一眼,眼神裡無限輕蔑和鄙棄,那種“愚蠢的人類”的意思表達得分外明顯。“你連林逐汐都無法擺平,還敢來招惹我?”
一針見血的蔑視。
含義無限的譏誚。
最深刻的惡毒,不過如此。
蕭崇烈腦海裡轟隆一聲幾乎要炸開,還從來沒人敢這樣挑釁他無視他,即使是蕭景暄都會給他留一分面子,她一介女流,憑什麼這麼狂妄?
“這不是你自找的嗎?”江塵渺答得漫不經心。
蕭崇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不小心將心裡話說出來了,聽到她的回答他嘴角微微抽搐,但還是強撐着忍住翻臉的念頭。江塵渺不是普通人,越對她瞭解越覺得棘手,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和她撕破臉,畢竟他不打算和她玉石俱焚。“你這是執意要和我做對?”
江塵渺懶得回答,連一句輕蔑的“你配嗎?”都不想說了。
這算怎麼回事?進門就給她亂扣罪名,她不認,他就各種耍賴威脅,他以爲是吃不到糖的三歲孩子滿地打滾撒潑嗎?
“你是不是以爲我沒辦法動你?”蕭崇烈陰惻惻地問。
“他快回來了吧?”江塵渺淡淡道:“他平安無事的消息,我想你肯定沒讓林逐汐知道。”
“什麼意思?”蕭崇烈眼皮直跳。
江塵渺試探地彈起曲子,她的指法並不純熟,單調、生澀、斷續、時不時還有幾個破音,但還是能聽出來是《流水》。
蕭崇烈聽着就皺起眉毛。
不是這琴音難聽。
而是這樣的琴音,殺氣太重了。
明明是斷斷續續不成調的曲子,優雅恬淡宛若山間清泉流水潺潺的意境,柔美恬靜的曲風,愣是被她彈出一種不容錯辯的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那種橫掃千軍的氣勢和殺意,簡直比十面埋
伏還要危險。
他還沒見過誰能將《流水》彈成這樣的。這還不是完整的曲子就有這樣的殺氣,如果她指法純熟,會是怎樣的?
他忽然覺得這女人某種意義上比蕭景暄還可怕,至少蕭景暄還算正常人範圍,但這女人某些方面簡直就是瘋子。
即使立場不同,蕭崇烈此時也對蕭景暄生出幾分敬佩,能拿下這樣的女人,的確很有本事。
“你似乎對他很有信心。”他說,語氣聽不出是嘲諷還是誇獎。
“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他也不配做蕭景暄。”江塵渺心生厭煩,也不想和他繞彎子,“你想做的事不會完成,即使他死了,他的部下也不會解散。你不妨猜猜,他隱藏的暗手有多少。”
“我很想知道,你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蕭崇烈不爲所動,用面無表情掩飾內心的沉重和驚懼。
“攝政王妃的身份不夠嗎?”她答得似真似假意有所指。
“哦?”尾音上揚,完全的嘲諷語氣。“那林逐汐呢?”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赤裸裸地將那些恩怨糾葛擺出來。
可惜的是,他以爲她是局中人,其實她從來只是旁觀者。
“她?屆時我自然會保她一生安康。”江塵渺確認自己有這個能力,“等到蕭祺灝長成,至少要十年後。”
“蕭景暄背叛你,你居然還護着他的女人和兒子。”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蕭崇烈都要懷疑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江塵渺了,不是說她驕傲霸道嗎?怎麼可能自己男人的背叛?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她居然能忍?
“我的表哥成親,我會不知道?”江塵渺撇開頭,不想看到白癡,傷眼睛。
蕭崇烈沉默,被堵到無話可說的感覺並不好受,現在他明白爲什麼自己再怎麼努力挑撥她都按兵不動的原因了。他並不是沒想過這層,只是想到江塵渺嫁給蕭景暄還生下他的孩子自動剔除了這可能。畢竟以她的自尊心,即使再愛蕭景暄,也不會嫁給一個有婦之夫。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你不介意?”這怎麼可能?這樣的事,是個女人就不可能無動於衷。
“林逐汐另嫁了就不用再計較,反正不是我吃虧。我雖不喜歡她,但也不屑對她下手。”江塵渺答得很無所謂。
蕭崇烈突然特別想爆粗口,什麼叫不屑下手?什麼叫不是我吃虧?諷刺他被戴綠帽子還是譏笑蕭景暄保不住自己的妻子?去他孃的見鬼的驕傲!這奇葩女人就該被毒啞!
“你不擔心?”新歡舊愛向來難以抉擇,但繼承人只能有一個。
“我是攝政王妃。”江塵渺慢條斯理答。
她的思維跳躍很快,蕭崇烈默了默才明白,對她的言辭精簡度深感無語。
以江塵渺的身份,自然不會在乎一個攝政王妃的位置,她佔住這個身份,未嘗不是另一種報復。難道蕭景暄能宣佈蕭祺灝是他的兒子?就算他不在乎顏面,蕭崇烈還要面子呢。既然如此,蕭祺灝什麼的在江塵渺看來完全沒威脅,她自然樂得做好人。等蕭祺灝長成,她早就在蕭景暄身邊站穩腳跟。
簡而言之,她大小姐的確不用將林逐汐母子放在眼裡,因爲根本就威脅不到她。
那他費盡心思地挑撥離間還有個毛用啊?白白讓她看笑話嗎?
想到她一直將她當丑角樂子看,蕭崇烈肝火大盛,卻死死咬緊牙關沒發作,進門到現在,他輸得已經夠多夠難看了,犯不着再自取其辱。“好,你很好!”轉身拂袖而去。
江塵渺當沒聽到,她知道自己一直都不錯,用不着他來強調。
“說得輕巧,你對林逐汐還是很關照的。”陸文祐看着蕭崇烈離開的方向,忍不住現身聊兩句。
“她是個好女人。”江塵渺難得說這種誇獎的話。她和蕭景暄的假夫妻關係絕不能讓蕭崇烈知道,不然倒黴的肯定是林逐汐,所以她今天要將他糊弄過去,還好他智商不高又喜歡想當然。
“蕭景暄回來,你什麼時候出宮?”陸文祐不想和她討論好女人的問題,只想趕緊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清音閣雖讓她整治清靜,但這裡畢竟是皇宮。
“再等等。”江塵渺淡淡地答。
等?等什麼?陸文祐茫然。
江塵渺淡定地一挑琴絃,不答。當然是等某人正式現身來接她。
勾心鬥角的事沾染不到別宮,已經兩天兩夜沒休息的林逐汐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坐在牀頭緊緊抓住蕭祺灝的手不肯鬆開,蕭祺灝還在發燒,全身又起滿塊塊紅斑,喉嚨已經哭的沙啞,昏睡裡經常不安地翻滾。
在太醫的精心照顧下,他已經止住嘔吐,卻經常咳嗽氣喘,常常一下子就喘不過氣來,眼看就要呼吸停止,好幾次都嚇得林逐汐魂飛魄散,硬撐着不肯休息死守在他身邊,然而身體已經疲倦至極,她坐着坐着就閉上了眼睛。
白衣垂落如雲,無聲推開的大門口現出衣衫如雪的身影,微露倦意的容顏透出風塵僕僕的風霜痕跡,一雙深黑如墨玉的眼眸,亮如星辰又靜若臨淵,於深不可測處藏着鋒芒。一眼將室內情況打量個遍,他的神情越發沉靜,隻眼神裡隱隱聚起的風暴令人心驚。
轉身關上門,他走到水盆邊絞了帕子換下蕭祺灝額頭上那方已經開始發燙的帕子,一陣清涼之意從額上傳來,蕭祺灝緊緊擰着的眉頭略鬆了鬆,神情彷彿也變輕鬆了些。他又絞了溫熱的帕子,輕輕掀開蕭祺灝身上蓋着的被子,挽起他寬鬆的寢衣,替他擦拭身體降低體溫。高熱會損傷小孩子的頭腦,最好每隔半個時辰就給孩子擦身降溫,剛纔探溫度也差不多了。
他的動作絕對很輕,林逐汐依然立刻醒了過來,擡頭看到眼前人的面容,她瞬間呆住了,茫然地伸手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清晰的疼痛傳來,她這才確認不是自己的錯覺,驚喜堆積在心頭,她的眼底泛起水光,卻倔強地擡起頭不讓它落下,那汪水光越發的晶瑩,宛若盈着一片珍珠。
那些擔憂、恐懼、彷徨、不安、絕望、孤獨……所有的一切,堆積在心濃郁得快將她吞噬的負面情緒似在這瞬間遠去,久違的陽光照上心頭,她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沉默又沉默,她半天才蹦出一句:
“你怎麼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