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嘆口氣,或許自己真的是不該出門,難得湊次熱鬧就遇到麻煩,這運氣差的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了,“執素告訴我這邊有賽馬,所以我來看看。”
蕭景暄點了點頭,看來是巧合,他們對執素都有着絕對的信任。
林逐汐轉頭看向圍場,眼見尹其蓁和其木格都被人救下,救尹其蓁的人似乎是她的兄長,她曾在宮宴上有過數面之緣,至於救其木格的人……不認識,但看他的裝束,應該是草原人,或許是伊勒德帶來的下屬,負責保護她的?
不管怎麼樣,人沒事就好,但這場變故來得實在蹊蹺。她茫然回首,對上蕭景暄平和的目光,不確定地問:“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蕭景暄明白她想問情況,可惜他也不清楚。
風吹得兩人衣袂相連,風姿傾城的一雙人相對而笑神態淡然,璧人如玉美若詩畫的一幕令人豔羨,卻沒能持續多久。
馬蹄聲紛至沓來,蕭崇烈帶着人快馬而至,他已經接到彙報,因此並無什麼驚訝之色,躍下馬後只大致看了下情形便怒道:“怎麼回事?誰給朕一個解釋!”
當他看見林逐汐和蕭景暄站在一起時,目光微微閃爍,只當沒看見他們,也沒多問,“典廄署!”
蕭景暄神色沉靜,冷眼旁觀蕭崇烈的每分細微的神情變化:“皇上不用問典廄署,出事的馬都是北疆新進貢上來的。”
他的聲音不大,卻無夠讓所有人都聽到,也足夠讓所有人臉色微變。
伊勒德面色微沉,卻沒急着開口。
蕭崇烈臉色冷峻如石,“當真?”
“皇上,這些馬的確是我草原所貢。”伊勒德沉聲開口,神情平靜。
“既是如此,科倫王,這件事朕還真的要問着你了。”蕭崇烈聲音冰冷,目光如電掠向伊勒德,語氣不善:“如果朕沒記錯,這些馬昨日還都由貴部的人照管,可是?”
“皇上所言沒錯。”伊勒德點頭,正色答:“只是臣現在也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這還有什麼好查的?”人羣裡的盛郡王開口,連連搖頭,似無限後怕:“這匹馬如果被皇上選來爲坐騎,後果豈堪設想?”
伊勒德皺了皺眉,行禮道:“皇上,此次臣前來,的確是一片誠心要和朝廷化干戈爲玉帛,絕無異心,還請皇上明鑑。”
“朕自然會查。可是這些馬確實也是貴部所獻,所以還必請科倫王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纔好。”蕭崇烈神情靜得沒有半分變化,提醒道:“今日這幾位意外喪生的閨秀,都是重臣之後,在圍場上出了這樣的事,朕要如何和臣屬們交代?”
情勢冷峻,因他這番話有了幾分興師問罪劍拔弩張的味道,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伊勒德的神情也不怎麼好看,神情冰冷道:“皇上,如果查明事實的確與草原有關,伊勒德自當請罪,可是如若不然,皇上又當如何?”
蕭崇烈不答,卻將矛頭指向蕭景暄,銳利的目光幽幽盯着他,冷不丁道:“攝政王,這件事你以爲如何?畢竟,北疆是你一手所定!”
一句話
,再次將蕭景暄推到風口浪尖之上。他的用意明眼人看的清楚,一旦事情坐實,非但伊勒德兄妹無法脫身,就連蕭景暄也將得一個勾連外族居心叵測的罪名,這屬於十惡不赦的謀逆大罪,即使蕭景暄貴爲攝政王也不可能脫身,心思不可謂不毒。
這時候誰都不好爲蕭景暄出口辯白。
林逐汐勉強保持冷靜,等着事態的變化發展。她不能輕易開口,否則更容易讓人抓到把柄。
而這個時候,蕭景暄無論是辯與不辯,都將立於不利之境。
蕭景暄不慌不忙,迎上蕭崇烈陰鷙的目光,不閃不避,從容道:“這件事實在蹊蹺的很,誰是誰非難以定論。不若由典廄署詳加驗看,查明原委,皇上再做定奪不遲。”
蕭崇烈冷笑,毫不退讓道:“依照攝政王的意思,是要拖延一二嗎?難道攝政王不知道遲則生變的道理?”
氣氛冰冷而緊張,蕭崇烈的來者不善和濃烈的火藥味,現在是個人都感受到了。
“皇上,不知可否聽臣妾一言?”林逐汐忽然開口,聲音淡漠。
蕭崇烈目光冰冷地看過去,眼神微現凌厲,大有警告之意。
她多什麼話?不知道她不可干政嗎?
林逐汐迎上他不耐煩的目光卻半步不退,冷冷地與他對視。
她相信以蕭崇烈的愛面子,就算心裡不願意也會讓她說下去的。只要她的目的達到就好,誰管他的心情?
見她不知進退,蕭崇烈心頭不悅,卻不得不問:“皇后有什麼話想說?”
林逐汐傲然擡頭,對上他微露一絲殺意的目光,心裡冷笑,面上卻淡然道:“回稟皇上,今日之事,臣妾一直在場。細思之下疑慮重重,若科倫王所獻當真爲病馬,剛纔其木格郡主也在馬上,也險些墜馬而亡,若當真是科倫部心存不軌,郡主豈會親自上馬?而且所有人都聽到了,亂起時郡主一直想用哨音制服那些發狂的馬卻毫無用處,難道這不奇怪嗎?北疆初定,不宜再動干戈,如若分崩,先前的辛苦白費不說,北疆百姓又要承受戰爭離亂之苦,還請皇上三思,不要輕信謠諑,令之前的苦心付諸流水。”
一番話冰雪般落在所有人心頭,原本蠢蠢欲動的火藥味無聲無息淡去。畢竟事關重大,林逐汐一開口便將此事上升到戰爭上,想開口的人也要考慮下後果。
蕭景暄垂眸掩去眼底的神情,默然。
蕭崇烈深深地看了林逐汐一眼,神情沉靜而內心風暴隱隱。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他的皇后,場面上她都應該站在他這邊,可他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明知不合適的大庭廣衆下站出來說話,雖然她沒有一個字提到蕭景暄,但字字句句都是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竟是連面子情都不顧。
他沉默,不代表所有人都偃旗息鼓。盛郡王陰陽怪氣道:“皇后此言,莫非是有心爲人開脫?”
林逐汐冷笑,眼尾都不掃他一下,語氣涼涼反問:“這可真是奇怪,事情真相如何尚未可知,皇上還未下定論,真兇不知,何來的開脫?盛郡王這麼熱心地越俎代庖,用意爲何,倒是讓本宮好奇了。”
你以爲只有你們會步步緊逼
?後宮裡打嘴仗聽的還少?請安時的言辭交鋒她聽了三年,嘴皮子功夫能弱了?
“你……”盛郡王未料她伶牙俐齒至此,又不好和她爭辯,只能強行忍下怒火,陰森森盯她一眼住了口。
蕭崇烈森然盯着她,“依皇后的意思,此事該當如何?”
林逐汐垂下眼瞼,態度平靜,“皇上心裡自有定論,臣妾不敢妄言。只是臣妾看其木格郡主言談間對朝廷頗具誠心,不忍心她遭此一劫。”
其木格擡頭,神情淡然,衝她微微一笑。
蕭崇烈踱步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面無表情道:“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林逐汐尚未開口,便聽身邊一聲尖利的嘶鳴,衆人驚看時,蕭崇烈的御馬不知爲何突然鬃毛豎起,神態狂躁不住踢騰跳躍,拼命想要掙脫束縛,兩個侍衛都控制不住,因是蕭崇烈的坐騎,又不能立刻殺了,只好拼命拉扯繮繩。
“請皇上迅速退避,這馬的情況不對,恐傷及龍體。”侍衛們急急示警。
蕭崇烈目光陰冷,揮手:“都讓開。”
旁人都退開,他卻沒退,那馬已經長嘶一聲,後蹄一揚,將兩個侍衛踢倒,掙脫了繮繩毫無方向地橫衝直撞,最後奔向了獵場深處。
場面再次陷入混亂。
蕭崇烈一把撈過侍衛身上的弓箭,彎弓搭箭,一箭射死了馬。
靜默之中,蕭崇烈神情陰冷,沉默不語。
“和原先的情形一模一樣。”蕭承昱突然開口,神情不無疑惑。“這可是御苑御馬。”
“不奇怪。”蕭景暄神情靜漠,看不出半分情緒:“這匹馬剛纔啃了地上的草。”他擡手指向剛纔御馬所在的地方,地上茵茵的青草染着點點鮮紅血跡,還有馬齒齧噬過的痕跡。不用說,血跡是剛纔混亂之時侍衛們殺馬留下來的,而蕭崇烈的御馬就是啃食了地上這些沾了馬血的草。
蕭承昱走上前,俯身用手指蘸了馬血放在鼻間嗅了一下,又放在舌尖輕輕一舔,分辨道:“皇上,這馬應該是中了毒。”
“你可能確定?”蕭崇烈眉毛微蹙,目光銳利。
蕭承昱篤定答:“不僅可以確認是中了毒,連什麼毒都可以參詳一二。這是萱草,異香獨特,服之能迷惑心智,以之釀酒可爲忘憂之用,但用量若大卻能使人行動失常。微臣從前爲減緩病痛曾用萱草釀酒入藥,這種酒微臣也見過,如果臣所料不錯,是有人將這種酒拌入馬的食料之中了。”
言盡於此,衆人皆沉默。
蕭崇烈神情嚴厲,“這件事,命刑部給朕徹查!”他轉頭看一眼仍跪地請罪的伊勒德兄妹三人,肅然道:“科倫王、兩位郡主請起,這件事朕定然會給三位一個交代。”
伊勒德眉間神情舒展,“多謝皇上。”又衝林逐汐點了點頭,誠懇道:“多謝皇后。”
林逐汐略微頷首,目光投向蕭崇烈。這種面子功夫還是由他來做的好,也算自己給蕭崇烈臺階下。
“此事是朕失察,科倫王還請見諒。”蕭崇烈淡淡道:“皇后也要多加小心,獵場上畢竟不比宮中。”
(本章完)